第四一九章 胡攪蠻纏
第四一九章 胡攪蠻纏
有競爭才會有進步?這說法不全面,至少我認為部分曲解了競爭二字的真實含義。競;競技,競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先者為優;字面意義積極健康,值得提倡;關鍵加個爭為後綴就開始混亂了。
爭,爭權奪利,爭勇鬥狠,爭先恐後……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生猛,接踵而至的是血腥,隨之則是惡毒。
所以提到競爭,首先想到的是手段,下來就得不擇手段,再下來……無所不用其極。這樣還不夠的話,哪就重複一遍!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平競爭,世間真有這個說辭么?既虛偽又不和諧!
作為一個文明人,至少也在一個標榜文明的社會裡混跡過數十年,對這些所謂的文明深有感觸。曾經的文明還剩下多少?競爭嘛,無論人與人、體制與體制、國家與國家、文明與文明,都是血淋淋的開始,又血淋淋的結束,何必在前面加上公平二字來粉飾太平呢?
就好比王家先在織造作坊推行的新制度,前腳剛在職工大會上公布,後腳就有麻煩找上門來,一前一後相隔不到十天時間。
還沒定論,卻有諫官在朝上狠狠參了王家一本,不是一本,是接連好幾本。
這叫什麼事?我提高下員工的歸屬感,帶動下大夥的生產積極性,犯那門子王法了?再說了,王家惹工部,惹內府,惹你那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諫官了?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讓我查查都有誰,嘻嘻哈哈時候啥話都好說,蹬鼻子上臉就別怪王某不認人!你上本,我就不會?誰死誰前頭還不一定。
「你上本?你憑什麼上本?」
這不怪蘭陵希奇,咱也頭次干這事情。一來文字上有障礙,二來摸不清其中要點。按理這彈劾摺子已經遞上去了,現在三省上留中不發就是等我的辯解奏摺。畢竟是法制社會,不能憑几個老不死的一面之辭就定王家的罪過。
「你就幫我寫,他咋告咱就咋辯。你心思好用,最好辯解完了再告那幫人個誹謗。還就不信了,天大的事抬不過個理字!」這點上我信任蘭陵,內府雖然可憎。可還沒到因為王家的新制度搶他幾個熟練工來作文章地地步。工部作坊現在焦頭爛額,也分不開心思朝這方面想,以曹尚書的為人也不會這點小事上得罪人。想來想去,終究得不出個結論,除了這兩家,我還得罪誰了?
蘭陵也納悶,託了下巴尋思半晌,「先壓壓。我這邊問問原委。你家改制的事我還不清楚,把你作坊的新章程拿來我看看。」
預備好的,懷裡掏出來遞蘭陵手裡。和老四、二女幾個圍繞章程反覆討論過,怎麼也看不出有被人攻擊的理由,合情合理。
蘭陵反覆看了數遍。擰了眉頭一聲不響。
這表情看的我忽然有點揪心,詢問道:「不妥?」
蘭陵點點頭,「你等等,我下去問個話。」說著起身出去了。
怪了。咋就不妥?左等右等不見回來,有甘蔗一旁唧唧喳喳陪了解悶到不著急,爺倆愉快的交流著孫悟空一磚砍死如來佛地英勇事迹。
「與上次不同。」甘蔗不解道:「上次是如來佛一鍋砸死孫悟空。」
心裡惦記別的,這邊順口敷衍著:「兩碼事。倆妖怪亂打,今你砍我,明我砸你,找誰講理去?」
甘蔗對我三心二意的樣子很不滿意,「娘說了。世間就沒孫悟空。爸,我還沒見過猴子呢,如意磚什麼樣子?」
「猴子不好看,如意磚是兇器,還是少見為妙。」怕倆時辰了吧,看蘭陵裝扮的模樣不象出門,應該還在府里,不知道她幹什麼。
「爸。下次帶個猴子來吧?」甘蔗抱了一線希望爭取道:「家裡院子多。猴子再大也不佔地方。」
「好,好。下次給你個猴子!」這孩子,說風就是雨,猴子有個啥好的?
這才高興了,跑自己房裡取了作業讓我檢查。全對,一百分。
正和甘蔗交流繪畫心得間,蘭陵忽然出現在門口,「篤娃,你先出去,大人有事商量。」
「是!」甘蔗乖巧起身,朝我打眼色,邊走邊輕聲提醒,「猴子,猴子。」
「去吧,我記得。」看甘蔗出門,急迫朝蘭陵詢問,「咋弄?」
「事出了內府這邊。」蘭陵擰眉不爽的樣子埋怨道:「底下人不懂事!兩家再怎麼爭也不該動了這心思,自以為是的把王家的作坊弄倒就能在我這裡領了功勞。」
大水沖龍王廟。就奇怪那幫老殺才反應這麼快,原來內府里有人捅出去,這事鬧地。不過蘭陵這話讓我踏實點,既然她許可權範圍內就好辦多了,我心裡也不願意把事鬧開。
大氣的擺擺手,「算了,自家事自家結,既然說清就不追究了,你看了辦。」
「怕還結不了。」蘭陵無奈的搖搖頭,「若只兩家糾紛,再大的事都不操心,可這一上了朝堂就難收場了。關鍵……」
「啥?啥關鍵?」
「關鍵你這個章程有問題!」蘭陵說罷將章程拿出來又瀏覽一遍,「若只你王家暗地裡實行也不是大事,可既然牽扯出來就相當棘手。以前種種不論,你這次過分了。」
「過分?」不覺的啊,不和政策衝突吧。一不謀逆二不舞弊,白紙黑字地我過什麼分?
「你想簡單了。首先按工齡算待遇就是大忌,從你王家說是把工匠留住了;可從朝廷這邊看,你這是變相利誘農戶棄農從工。」
「說清楚!」
「還要多清楚?拿了你這章程一看就全明白了,章節字句里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為何將待遇級別劃分成八階?從一階到八階的待遇天壤之別,又依照務工年限為劃分地重要依據。若想從一階升了八階,起碼得在你家作坊里逐月干滿十年,尤為明顯的是在務工期間若辭工不幹則會勾銷其所有資歷;這就是說即便升為八階工。若想享有待遇還得在你家作坊持之以恆的務工。」
「廢話,不務工白痴才給她開工資!」這不是找事地話么?就是想改正員工抱了打零工的心態而已,就被構陷成利誘了?
蘭陵嘆口氣,「你瓜了?織造作坊這麼大量的雇勞力本就招眼,雇傭的全是家裡有耕地的農家女子,只能用打零工地借口欺瞞。你倒好,這章程一出來和賣了你王家一般,知道的是農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靠技藝謀生地手藝人,朝廷能答應么?」
蘭陵的話讓我吸一口涼氣,真犯糊塗了。這年代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人階級,只有些零散瑣碎無耕地的手藝人,身份和數量上不了檯面,也不敢把自己當了什麼階級標榜,社會最底層不受注目的小群體。我犯了認識性錯誤,理所當然地一個小改制卻觸犯了這年代最大地忌諱。直接危害農業生產,利誘農戶棄耕這帽子扣下來不是小小個侯爵能擔待起的。
「我回去就改回來!」這作坊要不要都無所謂了,先保得家裡周全。
「遲了,有本子上去就必拿住了佐證。犯錯是一碼事,你這麼一改越顯得心虛。再參你地時候後面加句知法犯法才更要命!」
看出蘭陵也提了心。這事弄的!現在回頭都來不及,超時代理念害死人啊,咋辦?
「等了看,現在不過是幾個諫官追究。一看三省上怎麼斷,二來也得照顧聖上的意思。」蘭陵說到聖上表情變的平和起來,「這時候不能認錯,得靠你那張嘴顛倒是非。這章程制定的露骨,我這留一份幫你改,你回去也用用心思把意思圈回來,一定不能讓人繼續拿住利誘棄農地把柄上做文章。」
可我明明就是利誘,雖不棄農吧。可絕不利農。值得慶幸的是只在織造作坊推行了,這也是唯一打了王家旗號的作坊,要不然牽扯陳家就不是這麼個景象了。疏忽,失誤,罪人啊!
一旦三省上立案,著大理寺清查就完蛋了,光外籍僱工都能給你找出一系列麻煩,要趕了前面把事情平息。關鍵就這個利誘上說話。要是能把利誘改成利農……不好利啊!
「怎麼不利農?」老四理直氣壯。「織造作坊又沒雇男丁,耽誤誰家干農活了?」
「話不是這麼說。關鍵是影響不好。人家才不看男女,你王家敢這麼來,明張家、趙家都跟了學,以後全國各地依樣畫葫蘆,咋辦?」
「可莊子上年年豐產,長眼睛就能看見,又不是假的。」老四一廂情願地往好處說,別人可不朝好處想。
「丫頭家懂什麼,讓你姐夫自己思量。」穎對我很有信心,自打事情出來后就沒有表現出擔憂的樣子,一伸手給老四耳朵拽住拖出去,回身又給我端了杯茶,「嚼舌頭的是眼紅王家日子好,夫君不必和那幫人計較,對您來說這不是大事。」
「那是,我是誰?」強笑著拉過穎的手拍了拍,「你去看看九斤,剛見他從廂房裡把丫頭拿走了,奶娘後面嚇的不敢吭聲。」
按蘭陵的意思,首先要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再就是章程里做手腳稍微改動下,有個既保證作坊產量又能促進農業發展的意思,最重要地是不能讓上三省的大佬們對王家有想法,要兼顧他們的看法。
身邊的大佬不少,劉仁軌、李義府、許敬宗、上官丫頭的爺爺,還有幾個牌友,可細數下來沒一個可靠的,全老奸巨猾。能把住的也就劉仁軌一個了,老頭人品雖然一般,可言語尚能信的過去,這事他也了解,不行就從側面敲打敲打。
「子豪身為農學少監,卻讓人拿住這等短處,糊塗!」 劉仁軌很少和人客氣,「能壓住一時,壓不住一世,老夫能做地也僅僅如此。」
是糊塗,既然沒說錯咱就得虛心接受。劉仁軌人不錯,話雖然惡劣,可意思說到了,這段時間只參不發是老頭暗地裡維護我。這就有希望,一臉委屈道:「在下心掛遼東戰事,為前方士卒安危著想,不顧一切提高軍需供給產量才出此下策,出發點總是好地。」
「借口!信口之言,不足為證。」
「天地良心,」老劉厲害,馬上就看出我信口胡謅,可指責我找借口時候卻有意無意的點了點頭,這提示給地太明顯了,趕緊把話說圓順桿爬。「雖不精通,在下也略懂軍務,深知軍備補給乃重中之重。王家既然接了朝廷重託,不敢有絲毫懈怠。軍需民用萬不可混為一談,用處也不可同日而語。」
劉仁軌點點頭,「這麼說子豪是下了工夫?有何為證?」
恨不得給老劉抱起來親一口,這老頭,太上路了!趕緊懷裡掏出改制章程鋪開在案几上,「劉大人過目,這就是被朝野所不容的籌辦軍備章程!同一匹布,同一件棉衣,從不同工匠手裡做出來質量也各不相同。制定這些等級就是為了將不同水準的僱工區分開來,所謂熟能生巧,也就是等級同工齡掛鉤最大的原因。」
話說到這,思路馬上開朗。原來我沒錯啊,我憂心軍備,提高軍備物資的質量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誰敢在這上面挑錯?「王家有明文規定,軍備品另有章程,將盡心挑選出來的工匠投入進去,全是四級以上的工匠,保質保量!讓前線將士深切的感受到後方所給予的溫暖,心懷國家,心懷百姓,將士們才能全身心的投入戰鬥,奮勇殺敵,勇往無前!」
「巧言令色!」劉仁軌想笑,忍住了,指頭在章程上頓了頓,「老夫可沒見你所謂的軍備章程,唯獨看到工匠們得在作坊干滿十年才有獲得八級的機會,何解?」
「哦,那個章程不在跟前,明日就取來請劉大人過目。至於十年的事……在下指的不光是此次遼東之役,無論有沒有戰事,隴右、瀚海一至遼東總有軍兵駐守,苦寒之地沒有保暖不行。哪怕百年、千年,為大唐萬世基業,我王修不在乎別人誤解,一心報國,責無旁貸!」
劉仁軌徹底被我說那啥了,老頭臉色閃變數十次,看樣子想打我,硬忍住了,忍到最後忍無可忍朝我揮揮手,憋了倆字,「再議!」
還議啥?劉仁軌存心護短引發我一系列歪理學說,現在他聽不下去了,想吐了,說明我這翻話已經可以拿到桌面上噁心別人。趕緊回家糾集幾個領導另備了個軍備特供章程,徹底在作坊里將軍、民供應區分開,那個三角形標記就是軍資的獨有標記,誰來查就讓他看,沒騙人吧?
既然有了新突破口,辯解的摺子就不用麻煩蘭陵代筆了,稍微和蘭陵一番交流后,就我這臭字,讓她幫忙在行文上潤個色,當天就遞了上去。反正我是沒勇氣看二遍,內容忠勇壯烈的讀完反胃,說完漱嘴,蘭陵噁心的一下午沒理我,惹我從此犯下了奏摺胃痙攣,一提奏摺就條件反射的妊辰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