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八章 拜師
第四零八章 拜師
「恩,不錯,有本事!」孩子在家裡只要有進步就得誇,讓他知道怎麼才是好的,有個心勁。
剛回家,九斤就興沖沖拿了才寫的帖子讓我看,今天得的圈圈特別多,平時穎總吝嗇的只圈幾個特別好的,看來她開竅了,知道隔三岔五的鼓勵孩子一次,不像以前那麼嚴刻。
一個圈就意味著能玩半個時辰,算下來這麼多夠九斤痛痛快快耍一整天了。給自己掙了個休息日啊,了不起。笑問道:「明天打算幹什麼去?」
九斤朝我傻笑,從牆根取了根細長竹竿讓我看。
「學了釣魚?」喜不自禁啊,像我。釣魚好,說明孩子心細,毛糙沒耐心的人幹不了這個,不是被魚鉤掛了肉就是坐不住扛了魚竿滿水面亂竄,這都是不踏實的人。
九斤見我歡喜的看了他,忽然變的不好意思起來,給竹竿小心的放了地上。不知道從那弄了一疙瘩發酵后的麵糰,又稀又粘,塗裹在竹竿頂梢上。這一系列動作看的我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孩子搞什麼把戲。見他輕手輕腳的舉了竹竿跑了后宅牆外的大樹下,墊了腳尖很靈活的粘下個知了下來。
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好意思,半天不是釣魚啊。不過這創意獨特,粘知了的效率不錯,我也試試……
一試不要緊,發現自己愛上這個運動了,一個接一個,王家院子里凡是有叫聲的樹都讓我轉悠完了,害的九斤扯了我衣衫一個勁爸爸爸的叫喚,希望我能大發慈悲給他留點。竹竿就一個,我正興頭上不打算歸還他,所以指派九斤當後勤。父子倆一會就粘了小袋子知了,總之九斤給我拿袋子也算過癮了,反正明天他能玩一整天,今天就算是孝敬老爹了。
「什麼出息!」正玩的高興,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專心致志,不知道穎什麼時候站了跟前。「才說字上有了點起色,這就忘乎所以了!」說著從我手裡奪過竹竿順手插了房檐上,直埋怨:「當爹的也是。一肚子學問不說閑暇給孩子講講,父子倆滿到處抓蟬算什麼,傳出去不怕人笑話?」
「誰笑話?吃飽撐的!」興頭上最討厭人打攪,婆娘家家地沒見識,這麼有益身心的環保活動都來橫插一杠子,掃興!「孩子在跟前不和你計較,下次不許!」
「沒下次了,」穎一把給九斤蒿過去。「下次再叫看見你不務正業就發配了放羊去!」
好端端嚇唬孩子就不對了。放羊娃被狼叼走的故事在附近頻繁發生,是小孩子心目中最危險的工種。可這小子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危險性,穎一說放羊,小眼裡馬上流露出一絲期翼。
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讚賞的摸摸九斤腦袋道:「跟娘去做功課。明天好好玩一天,把家裡的知了都粘下來才是本事。」
穎見我不教好的,剛想說些什麼,九斤卻指了手裡地知了道:「吵。午間娘和妹妹睡不下,」又憑空指個方向,「二娘和弟弟。」
「去,跟你娘做功課。」小人一句話就讓人感動,瞥了穎一眼,見她是一臉歉意。也不用說什麼了,孩子從小有這個心比什麼都強,自己光知道玩的高興。若九斤不說,誰也不知道還有這層用意。
「去,自己做功課。」穎換了個和善的表情蹲下來摸摸九斤小臉,愛憐道:「下次想幹什麼不用自己下手,家裡這麼些使喚人吩咐下去就行了,你是王家頂梁的,再別干這些傻事情。打今起,功課在書房裡做。沒事在裡面看看書比什麼都強。」
不是非得讀書才能長本事。幾年觀察下來發現九斤身上幾處與眾不同之處。這孩子在行為方面的模仿能力強,無論是寫字還是練武。照了做幾遍就似模似樣;但奇怪的是語言能力和整體素質不匹配,書面文字的組織上已經具備一定基礎,可一到嘴上就失去了應有的表達能力,需要用額外地動作來補償不足。說起來甘蔗比九斤小一歲,可小嘴皮子已經被蘭陵教練的能說會道,這讓人納悶了。
穎是個嘴皮子利索的,我也油嘴滑舌慣了,按理說孩子不該這樣。前思後想應該和二女在一起時間長了有關。二女是個悶葫蘆,一肚子花花從不在人前顯露,九斤超強的行為模仿能力把二女的生活習慣給繼承了,這不好。
九斤還罷了,跟了二女這母親,三四倆娃往後有變啞巴地危險。語言能力得從小鍛煉,像蘭陵自打孩子出生就整日在跟前讀書,收效斐然,九斤還達達達的時候甘蔗已經能清楚的喊爸爸爸了,說起來還是各自教養上的差距,我和穎到底沒蘭陵有見識。
亡羊補牢,親自披掛上陣,晚飯後說書,這一條硬性加到作息表裡成為鐵律。兩娘四個孩子都來,當然,不能讓老四把耳朵捂住,大小八個人圍了庭院里地石桌上,咱先從三國演義講起。
「上次講哪了?」
「諸葛亮弔孝。」沒等穎搭話,老四異常興奮的插嘴,「就是邊哭邊給周瑜棺材氣孔里塞蠟頭,給人在裡面活活憋死那一段。」
哦,這是精彩之處,我得先組織一下。不是褻瀆歷史偉大人物,歌頌諸葛亮的段子太多了,咱是為了鍛煉孩子語言能力,不在乎給誰臉上抹點黑。演義嘛,既然是講故事,咱愛咋講咋講。我晚上講一遍,九斤二天則用自己的理解方式不管語句上怎麼潤色修飾,讓他在弟弟妹妹跟前再講一遍。
一是鍛煉語言邏輯能力,二則錘鍊他文字即時組織的水平。看本子說書不是本事,沒本子天馬行空用多種套路把一個故事講全了才算厲害。
一個人,尤其是男性,掌握一定的客觀論證推理次序,用已知條件推斷合理結論的規律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說是主導人生成敗地關鍵所在。這泛指的就是狹義上地邏輯。
在豎立一定的價值觀,道德觀后,逐步培養孩子的邏輯能力是重中之重,這點上我自以為是正確的。勇武過人不如出眾的邏輯能力,這才是三國演義的中心思想,整本書里標榜地兄弟之情,知遇之恩等等統統可以無視,其中精髓就是幾個擁有超強邏輯地人將大漢江山玩弄於鼓掌之上。相互間用地盤大小、人命多寡來比拼能力高低。
穎可能不理解我地用心,但這年代沒有職業地說書先生,能長篇大論講故事的都是有身份有學問的人,九斤這麼小年齡能當眾講故事的確是個長面子的事,尤其還是用三國志改編的歷史題材,說起來鑽研明史的都是一把年紀地老學究了,任誰家乳臭未乾的小子出來流利順暢的一個精彩段子就讓人大跌眼鏡。
我這邊講完才是個開始,二天九斤給弟妹們講時候聽眾熱情依舊。三個奶娃哭了鬧了總是亂糟糟。可一抱了九斤跟前就利馬變的安靜起來,雖聽不懂哥哥說些什麼,卻總能瞪了眼珠把故事聽完,期間咿咿呀呀的還一副享受地模樣。
幾個奶娘也喜歡,每天講故事時間都迫不及待抱孩子過來。這時候穎就悠閑的搬個長椅遠遠的聽九斤逞能,一臉受用。一開始的範圍就在後宅里,時間長了二娘子這武術教習就多了份好奇,站了門檻外聽了幾次后就上癮。可從中間掏一段老覺得不甘心,所以最近總是見他和九斤商量:「小侯爺,從頭講了聽聽。前頭殺豬呢,要不要看看去?」
「要習武就好好學!」
兩人見我回來,趕緊站起身行禮,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朝我認錯:「是小的的錯,下次不敢耽擱小侯爺習武的工夫了。」說著小心的朝九斤身前站站,把孩子遮擋在身後。
「沒說這事。」看來他倆誤會我了。擺擺手,朝二娘子道:「你既然是教習,往後就不該小侯爺小侯爺的叫,師徒不是師徒,主僕不是主僕,他學不好,你也教不好。」朝九斤招招手,「往後不許直喚名字。過來行禮。行師禮。以後見二娘子叫先生叫師傅,知道不?」
九斤聽話。行禮的姿勢剛擺出來二娘子就激動的習慣性回禮,被我一把拽住才沒出醜。為人父母地,既然孩子拜師這禮數上就周到,把二娘子固定住,也很謙恭的朝他作了一揖。
「咱家不講究那些,拜師什麼儀式的大事化小,其他該有的不會讓黃師傅受屈。往後這孩子習武的事就交給黃師傅了,打得罵得全憑師傅做主,凡是不看別人眼色,教出來好壞全是黃氏門下的徒弟。」沒理二娘子什麼表情,扭身給九斤道:「師傅既然說了要從頭講,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我就不多說,你自己懂得。」
這不是心血來潮。二娘子想正式教九斤的盤算打了許久了,我一直沒表態。一是觀察九斤有沒有這愛好,二則是思量這拜師后地問題。這年代師生不是商場里售賣,一旦定下來就一輩子地關係,託付個師傅比找個媳婦謹慎的多。
九斤一天天大了,王家上下這麼些人里最可靠地非二娘子莫屬,有他在跟前可以說是多了一條命,給孩子萬貫家財不如多留條命在身邊實在。這事我和穎商量過,穎也是這個意思,但王家身份的緣故這師不能拜到明處,不能大張旗鼓的正式拜師。往後九斤再大些不管拜程初也好,拜秦鈺也好,給孩子留條後路,免得其他有身份的師傅覺得和二娘子一個檔次墮了身份,也顯的王家失了禮數。
聽起來對二娘子不公平,但二娘子已經是異常滿足了。前腳拜師,後腳上穎已經把厚禮送了二娘子家裡。當晚我就換了衣衫領了九斤登門把禮節做足,九斤師母那邊磕頭,我則很狡詐的沿用鄉里探望幼學先生的禮節提了一籃雞蛋兩隻公雞,把這個師禮廣義化了,往後誰也挑不出毛病。
這麼一來,家裡的階級格局起了變化。二娘子的身份忽然凌駕於管家、賬房之上,錢管家以前動輒打罵的習慣猛的剎車有點不習慣。不過老頭很狡猾。聯合大家前後黃師傅黃師傅地叫,二娘子一開始得意,叫時候還答應的響亮,時間長了就發覺這黃師傅不是那麼好當的,脫離群眾不說,平時嘻嘻哈哈的那些老朋友見他都沒多餘的話,恭敬抱拳行禮後人家一堆圍一起熱鬧去了,給他晾外面和晒衣服一樣。
心裡委屈找我談。平時豪爽個人得了憂鬱症一樣,雖然九斤的三國故事能讓他歡喜那麼一會,可實實在在的生活忽然變的難以接受了。
「該是這麼個樣子,過陣子就習慣了。」
二娘子搖搖頭,「別人能習慣,小地扳不過來。」
「哦,為人師表嘛,當師傅的都這樣。」知道是管家搞的鬼。可我能怎麼樣?還得二娘子自己調節。「你我輩分齊平,往後跟前就不要小的小的自稱。」
「可小的習慣了!」二娘子話里起了急,好像連我也孤立他,這不能容忍。「小的是姓黃,可……可沒得罪別人啊!怎麼就硬叫黃師傅?一陣子沒人叫二娘子了。連侯爺您都……」說著忿忿的蹲了地上扣地泥,手跟前幾棵草草給蹂躪地不成樣子。
「那是你的事。」話說出來見二娘子悲痛的樣子有點不忍心,換了口氣道:「定是你得罪人了,想想。」
「沒!」二娘子斬釘截鐵的否定道:「前個他們幾個從我這裡借錢的忽然來還帳就覺得不對。小地平日借出去的錢是不用還的。」
不開竅的傢伙,氣地我就想一腳跺過去,想想失禮,硬生生又把腳收回來。「難怪成天拿那麼些供奉還把家裡弄的遭災一樣,誰家借錢不用還?關係好不好和借錢還不還有個屁聯繫!」算了,你罵他也沒用,聽得懂你的道理就嘿嘿傻笑,死不悔改。「指你條明路!明大張旗鼓的預備份厚禮去錢叔家拜望。出門別回家,轉臉提二斤豬頭肉和在胡先生一醉方休。事沒完,二天去外麵館子叫酒菜招待下平時狐朋狗友,話說地道就行!至於其他的,你要真想從新做人的話,家裡凡是頭頭腦腦的你多少有個表示,免得真成黃師傅了。」
什麼叫沒眼色,這就是典型沒眼色。高升了。人飄起來頭腦發熱不行。人家叫你黃師傅你就答應?腦子進水了!有了點成績,被上級任命了更高的職位是好事。可不能因為這個就被動脫離以前地關係。時常看看以前的老上司,或許你現在比他級別高;常和同事們聚聚,儘管心裡想給某人大卸八塊,可你得口口聲聲不忘了人家以前的關照,禮節上要到位。
經典的反面教材啊,九斤太小,看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能這麼近距離接觸這些人情世故就得把握好教導時機,不管怎樣,先在他心中留下點痕迹也好。
說起痕迹,二女有了新發現。在不知道是三娃還是小四的頭皮上發現了一處微小的印記,於是夫妻倆大喜,正式命名有印記的是三娃,沒印記地是小四,終於不用混用一個名字了,也算是倆孩子人生中一個里程碑。
為了慶賀這一發現,我假公濟私地約了倆好友出去好好喝一場,半年了,足足半年沒這麼暢快了,又是農交會,又是倆夫人同時分娩,人生這寶貴的半年時間就這麼一下子糊裡糊塗地過去了,光陰似箭啊。
「德昭才調去了登州,」酒桌上秦鈺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裴侍郎就插嘴問道:「秦將軍說的是水師上的程德昭么?」
這一陣子被家裡諸事糾纏,腦子變的慢起來,一時間反應不來登州在哪,迷迷糊糊問了句:「怎麼去登州?」
「南部的軍港抽調大批舟船集結登州、嶼山(現北朝鮮嶼山港),說是熟悉旗語操練,入冬前要彙集畢。」秦鈺說這裡皺皺眉頭,朝我望過來。
「好快!」裴行儉忽然放下酒杯擔憂道:「西路的薛大將軍尚未過屏嶺,怎麼水軍先動了?」看看我,又看看秦鈺,沉吟道:「莫不成……高侃將軍已經朝東過去了?」
秦鈺點點頭,「今早才收的軍報,高將軍的四千人已經過江了。」
「這就是了。」裴行儉無奈的搖搖頭,「正如在下所料,薛大將軍吃不住勁了,大軍放了後面待命,高將軍先行一步先做個幌子,試探下各方對此舉動。操之過急,操之過急!」
我沒有他倆腦子快,只能跟了後面追人家思路,最後追急了顧不得這兵法家的面子,急迫問道:「水軍呢?我只關心水軍。」
「哦?」裴行儉被我問的一愣,其後馬上敬仰的眼光掃了過來,一抱拳:「王將軍見識果真高我輩一籌,佩服,佩服!」
啊?我關心程初而已,他佩服我啥?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