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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一派和氣

  第三五八章 一派和氣 

  崔彰有些後悔,溫文爾雅的他一早本是過來看我的,遇見程初后以他的性子認為自己不該錯過戰功累累程老爺子的接風宴席,雖然很有面子,但忽視了風險,尤其這軍中倆老牌殺神磨刀霍霍之際又轉出個小殺才,鄭弘。 

  鄭弘的打扮依舊是離京前受氣時候的模樣,甚至臉上表情還是一幅人畜無害的柔和笑容,青花綢衫配上藍緞油麵的短靴,手指上還很時尚的箍了大貓眼銀戒,站了照壁旁遙對了裡面三個晚輩謙和作揖,然後一臉謙卑的站在倆老殺才跟前彷彿接受訓導的模樣。 

  對知道鄭弘亡命時血腥事迹的人來說,他如今穿什麼都無所謂了,就是一絲不掛的站跟前照樣有威懾力。與面對那些統帥千軍萬馬的老帥們感覺不同,就好象虎狼的區別。從崔彰一閃既沒不自在表情可以看出,並且端正的對鄭弘回了一禮。從沒見過崔彰這麼回過禮,舉手投足間那種洒脫而不失風度的氣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循規蹈矩的感覺。崔彰施禮后還不忘情誼綿綿的挑我一眼,不寒而慄中能感受崔同志眼神中蘊涵的羨慕,他的性子絕對不會眼紅鄭弘這種人,針對我來的,羨慕我慧眼拾英才。 

  於崔彰相比,程初對鄭弘的好感難以言表,能感覺出惺惺相惜中帶有那麼點欽佩,甚至是嫉妒。同是高手,一個是國公府的長房長孫,一個是寄人籬下的亡國之人,可數年後程初長房長孫依舊,而鄭弘已經變成了長安婦孺皆知的戰鬥英雄。曾經率領數千騎為吐谷渾主力斷後的孤膽英雄,此役一舉扭轉了唐、吐聯軍的被動局面,為程老爺子大軍回援爭取了充足的時間。可以說是戰役過程中最關鍵地轉折點,在拯救了吐谷渾這個盟友的同時。也是吐蕃這個曾經的超級大國走向衰落的開始。 

  無論哪個朝代,開國初期最重戰功,尤其唐帝國雄心勃勃的時候。鄭弘此舉比我開八十家花露水作坊都頂用,清樂侯忠武將軍加左散騎常侍……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斗大的將星!在外又冠以程、蘇兩位戰功顯赫的老帥高徒之名,這身份利馬就和以往大不相同。如今軍中流傳地南秦北鄭,秦鈺臨危授命於姚川,大破吐蕃南昭聯軍名揚大唐。按難度來看遠遠不及鄭弘的驚險,可環境不同,秦鈺是前線總指揮,而鄭弘只是蘇定芳麾下將領,看似對鄭弘有點不公平,可秦家的地位在軍界不是白給的,鄭弘能和秦鈺在業內相提並論應該很知足了。尤其是我這個老師兼伯樂更該知足了,從鄭弘給我行禮時候的表情就讓人很受用。雖然倆老頭還在比拚鬥氣,可一點也不影響我的心境。 

  很有意思,倆老師打架,沒人時候怎麼打都無所謂,可就怕跟前站學生。尤其學生還是一幅必恭必敬受教的表情。鄭弘的模樣讓倆老爺子稍微有點泄氣,這給了我最好地勸架機會,趕緊上前兩步,一臉傾慕的朝蘇老爺子一恭到地。「蘇爺爺老當益壯……」 

  「還死不了!」沒讓我把話說完,蘇定芳一臉不屑的朝我瞪了一眼,「看見你小子就來氣,滾一邊侯著,有的是時間收拾你!」 

  「是!」老頭給自己找台階下,畢竟在這裡動手他也沾不了便宜,軍事家都深知欺軟避硬的重要性,何況當了學生後輩打起來一旦站不了上風也是很丟人地事情。很懂事的朝程老爺子笑了笑。「誤會都是小子挑起的,這先給倆爺爺賠個不是。事後小子一定登門告罪,這釣魚斗蛐蛐的事啊,還得請爺爺們多指教才是。」 

  蘇定芳看了我一眼,收了架勢大度地一揮手,一語雙關道:「和後生晚輩計較什麼,求個情就過去的事,可這世間象你這麼懂事的人就不多!」 

  「哈哈……」程老爺子一臉鄙夷的甩了甩腕子。「還真成了前輩高人。程家還沒死絕。王家孩子還輪不到某人指手畫腳。滿長安吃乾飯的爺爺多了,子豪可沒工夫一個個去求情。是吧。蘇爺爺?」 

  頹喪的嘆了口氣,趕緊後撤兩步,打死也不上去了。程老爺子這句『蘇爺爺』可謂惡劣之極,蘇定芳哪受得了這個,按了綳簧就給刀抽出一半來,鄭弘和程初臉色一變,就欲上前武力阻撓。 

  程老爺子得了便宜哈哈大笑,兩旁得意的擺擺手,「拚命的陣勢老夫見地多了,」朝蘇定芳指了指,「老不死,打架奉陪,拚命得另找地方。要不然你在我這裡出了好歹可不好朝你家裡交代,再是吃乾飯的爺爺也是爺爺嘛,別連累幾個娃娃受委屈。」說著朝我們幾個笑道:「還看什麼?趕緊給你們蘇爺爺看座。想把金佛要回去容易,明再捉了蛐蛐斗過!」 

  話音剛落,鄭弘適時的恭身插再在倆老頭中間側身將蘇定芳扶住。蘇定芳冷笑瞪了程老爺子一眼,「且饒你一條狗命!」 

  「謝過蘇爺爺不殺之恩,哈哈,哈哈哈……」程老爺子得意大笑,後面伸手拍了拍鄭弘,「這小子有眼色,比他幾個強多了。明你過來,老夫傳你六六四十九路開山斧!」 

  鄭弘不自然的笑了笑,扭頭凄慘道謝。看樣子鄭弘已經被傳不少次,至今不知道這開山斧的真實套路,這不怪他,其實他找程老爺子學和找我學都一樣,這點老爺子親口承認,認為我深得其中奧妙。 

  四個小的不必說,崔彰很失落,他一向是局面里的倍受關注的人物,無論是身份還是相貌都有資格成為注目地焦點。今不同,軍事家和准軍事評論家地聚會讓崔彰感受到這個圈子的狹隘,無論是我還是程初都在軍方供職,其他三位更不必說,真刀真槍拼下地業績不容他一個披了文人外衣的企業家隨意插嘴。 

  倆老的不對付,各喝各地,小輩敬過來都顯的豪爽。老頭們不住的誇這個贊那個,可一旦提了老帥怎麼怎麼神勇的話,利馬就抹下臉來相互指責引發漫罵。我和程初無所謂,以前見的多了,崔彰很樂意看這熱鬧,惟獨鄭弘兩面不討好,誰都不好勸,誰都不好幫。真正是夾在中間兩面受氣。 

  「不敢,不敢,」鄭弘很謙遜的抱抱拳,搖搖頭嘆了口氣,「鄭某從沒有過建功立業的奢望。有王兄薦舉,有幸得兩位老帥栽培,只盼得一戰陣血灑沙場而已。」可能覺得在兩位老將前說這話有點過於氣餒,與我苦笑對視一眼。 

  蘇定芳沒做聲。程老爺子卻很人情味的頓了頓酒杯朝鄭弘道:「早就知道你地心思,」指了指我,「能有子豪本事的人不多,你我這等人想出人頭地,除了沙場博命再無它法。」說著抬頭看了看蘇定芳。「這老狗門面彩頭比別人響,也歸是個亡命之徒,見不得那麼個高人一等的嘴臉。」 

  蘇定芳惱火拍案而起,正欲反純相譏。程老爺子哈哈一笑,搶話道:「李績那廝在老夫跟前橫了一世了,不歸是學過幾天兵法,念過幾本操典而已。老夫出身草莽,論殺敵,論領軍,那是一刀一槍砍回來的真本事,學不來。也教不來!」說著拍了拍鄭弘肩膀,「讓這小子說,是在亡命外邦時候的斬獲大,還是在你跟前聽嘟囔的領會多?」斜眼一圈怪笑道:「知道老夫當時把鄭弘給蘇老不死的原因不?」 

  「那銅爐的確暖和!」程初很順口地接了爺爺話鋒,作為當事人,他心裡最清楚銅爐的效力,在我跟前誇了不止一次了,還許諾要給王家仿製一個。被我婉言謝絕。 

  程初話音剛落程老爺子一巴掌就抽了過去。「滾!吃貨!」 

  蘇定芳沒吭聲,直視了我。「子豪呢?」 

  搖搖頭,真沒想到程老爺子有什麼打算,我看法和程初基本一至,那大銅爐放家裡不但氣派,而且價值不菲,若不是王家當時手頭拮据,我還真想照樣子弄一個回來。朝鄭弘看了看,見鄭弘欲言又止模樣,估計他也不清楚,不知道程老爺子又起什麼壞主意。 

  程老爺子搖搖頭,朝我瞥了眼,「子豪是個聰明人,卻未經歷過戰陣;世人這娃娃不懂這個,也不必慚愧,」指了指鄭弘道:「你該有點知覺,若還不知道的話不妨問問蘇老狗。」 

  「莫要理這老不死,」蘇定芳將一盤子荸薺、木耳肉絲幾下掃蕩掉,空盤子朝案几上一扔,對程老爺子道:「這個再來一盤,怕人吃就別請客,蘸蒜的分量拿來糊弄人么?」 

  程初慌忙吩咐下去,程老爺子不為意的一笑,悠然道:「鄭弘這孩子不錯,能得子豪舉薦地人,老夫可是上心的很那!」 

  我和鄭弘趕緊起身行禮,「老爺子過譽了。」 

  「不過,一點都不過。」程老爺子擺擺手,「我老了,李績也老了,尉遲老黑已經說不了話,都離死不遠;別看這老不死剛還有力氣砍老夫,自己也明白,再有兩年,我就是遞了腦袋過去他也沒勁砍,該有娃娃們出來接替這幫老殺才。」舉了筷子朝鄭弘點了點,「好材料就得好雕琢,遇見一個就得歷練一個,死了是你背風,不死就該有用!同老夫去打的是順風仗,西突厥日薄西山,怎能抵住我大唐將士雷霆一擊?覆滅是遲早的事情,何況統軍地是老夫?」說著挑釁的掃了蘇定芳一眼,蘇定芳出奇的沒有嘲諷,不論兩人的關係如何,軍中老將還是有風度的,大家都認為這差使非程老爺子莫屬。 

  「不缺衝鋒陷陣的人,陣仗上氣勢打出來,就是兔子也敢擋惡狼,老夫一生接陣無數,惟獨不缺這氣勢!和我去功勞是有,老夫不吝給屬下爭功,就和李績孫子一樣,報上去就是封賞,稀罕不?能學了什麼?這下來難免壞了好材料。」程老爺子一說接敵瞭陣的事馬上換了一個人,鬚眉橫豎如同殺神。半騎了竹椅上點點蘇定芳,「這老狗那邊不同,是守勢,亂拳砸過來沒力氣還手的時候你得知道護住要害同時全身而退。以寡敵眾地本事這老狗比一般人強些,勉強也算是個本事吧?」 

  恍然大悟。和鄭弘對望一眼,生薑果然是老的辣。一個是披荊斬棘勇往直前,一個是逆境中使出渾身解數拖住敵軍,難易立分高下,在程老爺子認為一個合格的將領必須在逆境中經過生死錘鍊后才能成大器,不是跟了他去練習斬首技能,看來李敬業這次過足了癮。 

  老爺子制止鄭弘道謝,笑道:「不必謝我。讓你去那邊也沒打算你能全須全尾的活下來,反正你自己也打算找死,是吧?臨死前給我換個大銅爐也不錯。沒死是你小子命大,自己拼出來地,誰都不謝!」說著拉過一邊聽的正高興的程初道:「這就是老夫不願意他上沙場的原因。跟了後面混功績容易,真想讓他成名將,成大將,可捨不得他去送死。捨不得程家這點血脈;但你不讓他成名將,半吊子還一把功績那種庸才,這萬一獨令一方了,千萬將士跟了他就等於進了鬼門關。趙括地事有一個就行了,萬一再出個程括。程家失了顏面是事小,墮我大唐軍威事大啊!」 

  這話聽地心裡沉甸甸,老將軍心思重啊。自己在沙場上滾出來的,深知其中地兇險。也深知為帥地責任,這一拜將,交下來的不光是榮耀,也是萬千將士的性命,在他們看來沒有經歷過真正戰火磨礪的人沒有資格擔當這個重任。 

  蘇定芳雖然被程老爺子一口一個老狗的叫,也不禁點點頭,抬頭咽了程老爺子一句:「你這老殺才既然明白其中道理,帶了李家的孫子去又是個什麼道理?就不怕英公埋怨?」 

  「埋怨老夫?那小子自己跑來的。帶了蛆啊酒啊,治病救人的又頂事,出帳殺敵也奮力,老夫能拉了臉給他攆回去?」程老爺子話一到這就開始誇我,對於這蛆和消毒酒讚不絕口,連蘇定芳也是一臉帶笑地肯定我對軍隊的貢獻,並轉告這次記功勞里有我一份,等我交完嶺南的差使就有封賞。 

  一提封賞崔彰馬上就興高采烈的有內幕透露。這次除過幾位老將外重臣。只等了秦鈺進京馬上都有大動靜,相比在軍中的功勞。這嶺南採風地一年多里推廣三季稻也絕不輕與,朝堂上除過劉仁軌認為我資歷不夠,只薦舉我出任總學監一職,其他人對我都寄以厚望。 

  那就學監就成,別的折算點銀錢分發下來不錯,不在意的搖搖頭。 

  「你可是得罪這姓劉的了?」程老爺子聽了崔彰地話皺皺眉頭,「如此說來這累世功勛就得了這麼個頭銜?」 

  搖搖頭,笑道:「這樣最好,爺爺不必深究。」 

  「也不是他一人說了算,聖上總能分清利弊,有功不賞不是我朝風範。」蘇定芳敲打了盤邊朝我安慰,「子豪是奇才,朝廷若真要處事不公,我等也不會答應,還沒有到他一個劉仁軌興風作浪的時候!」 

  「別,兩位爺爺好意小子心領了。這事還聽朝廷定奪,封賞無論大小,王家都心安理得,不爭那一時的名利。」說著洒脫的朝倆老頭一抱拳,岔開話題,「這農學才是國之根本,如今德昭在農學求學,這短短兩年多工夫就將這荒坡治理的良田美景,可謂奇迹。」 

  「是,是!」程老爺子喜歡的捻須大笑,程初剛還為爺爺不讓自己上沙場鬱悶,這一得到肯定也是喜眉笑眼,趕緊給老爺子斟過一杯。 

  挺好,從程老爺子話里能聽出有卸甲歸田的意思,從玄武門保李世民上台到現在,為李唐腥風血雨的賣命四十多載,也該享享清福,過過為禍鄉里地日子了。釣魚,養鳥,跑狗打獵的,這咱是行家,往後專門辦個老幹部娛樂中心肯定有前途。宴席結束后專門帶了兩老三少去王家莊子轉轉,又是荷塘又是魚塘的要什麼有什麼,蘇定芳就覺得王家那邊釣魚的感覺比城河邊好太多,拿了我的高檔魚桿就開始發飈。 

  程老爺子則專門去家裡抱了我一堆蛐蛐罐淘換,不住埋怨太少,不解恨。 

  「您稍等,去年專門埋的罐子,小子這就去花園給您挖出來。」 

  沒說的,全都完好,一筐子下人抬了朝客廳去,剛走了門廊上就聽見有女聲在裡面對老爺子質問:「別動!這個是我的!」 

  媽呀,這活煩了?誰這麼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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