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無間?
第二六七章 無間?
站在門外問道:「昨晚分國籍的時候,中間有沒有遺漏的人?」
達萊搖搖頭。
「這麼說,所有的人你都見過了?也就是說所有的人都見過你?」
「是,」達萊茫然朝作坊內張望,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昨晚管家專門送來兩盞明燈,不妨礙。」
「這就對了,隨我進來見個人。站跟前仔細看一會,不吭聲,由我說話。」領達萊進來,看見自稱高惠南的女子正貼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仔細寫身世,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我起身就拜。蹲下來假裝看她的簡介,回手扯了扯達萊示意她開始辨認。「快寫,寫完好給你有個安排。」一拍腦門問道:「哦,對了,你昨晚用的是真名字嗎?」
「昨晚未見侯爺,小女不敢冒然露了身份,用的是夫姓,彥惠南。」那女子委屈道:「望侯爺您恕罪。」
「哦,」我恍然點點頭,「千山萬水的,你就是用本名也沒人知道,看來還真是謹慎啊。」擰身指指不遠處達萊,「認不認識她?」
那女子一眼看見達萊,忙趕過去施禮,「是主管大人,昨晚已經見過了,精通安東語言,是地道的家鄉話。」
和達萊過了個眼神,笑道:「也是為你們著想。想救民於水火,不派個通曉語言的怎麼交流?為這個專門請了前高麗官員教過她好些年。你好好看看達萊,記住了,在沒有給你安置之前,一切事宜要聽命主管調派,這三百二十人的性命就由她定奪!」說完指了指未完成的簡歷,「寫好,寫完整。呈遞給管家。」說罷假意巡視一番,看見小孩隨地大小便,將達萊叫過來大聲斥責幾句,一臉怒氣帶達萊出門。
「侯爺莫生氣…」達萊跟後面解釋,「昨晚婢子已經告誡過她們,就去清理。」
「為一泡屎我和你生哪門子氣?」出了門回身笑道:「就是隨便找個事,理所當然的給你叫出來。認識那女子不?」
達萊茫然搖頭。
「她說是高嚴德女兒,叫高惠南。這會正寫身世呢。聽敘述還都能和你的話接上,沒偏差。」
「眉眼間像,卻絕對不是高惠南。」
緊盯著達萊眼神,「事隔多年,兵荒馬亂的又瘦成這樣,保不住認錯,要不再看看。」
「肯定不是!」達萊堅定否決,補充道:「就算事隔多年。可下巴上幾道細痕不會消失。曾經有人帶回來幾隻貓,家裡從沒見過這麼個東西,深得堂姐喜愛,也曾經被抓傷過下巴,雖不明顯。細看下也能辨認。」
「了解!」朝達萊肩膀上拍拍,「不錯,快回去補覺,不必擔心我闖進去糟蹋你。」
「是。」達萊紅個臉。轉身跑了。
有意思啊,嘿嘿。裡面一個寫身世,外面卻已經否決了。眼看雨逐漸停住,空氣爽潔,略帶土腥的涼風拂面而過,不遠處濃茂墨綠地樹林一陣奚梭,積附的水珠篩落而下,又是一片悅耳的雨聲。夏日的雨天總是寧靜而清爽。偶爾幾聲蛙鳴給沉寂中平添幾分生動。深呼吸,充足的氧氣讓生鏽的大腦得到充分潤滑,紊亂的思緒逐漸條理起來。
「侯爺還在啊。」身後傳來錢管家的聲音。
對這個虛榮心強,偶爾貪財併發人來瘋地精明老管家,談不上推心置腹的信任,可的確是個好依靠。「錢叔這幾天操勞了,家裡總是忙個不停,想讓你幾個老人多休息幾天都不容易。」
「代幾個老人手謝謝侯爺美意。」錢管家來到身側躬躬身子。「忙些好。原本以為這年齡就等黃土蓋頂,可自打家業日復一日興旺起來。這人越不服老。老漢是盼了再活個二十年,胡先生更是活不夠;連周神醫,總是覺得牲口比人親近,一天驢驢牛馬的,活的越來越精神。」
「這就好,我和倆夫人都年輕,索性依仗幾位老人這王家才蒸蒸日上。就一點,身子最重要,該歇就歇,別操勞過了。」回身朝廠房望了望,「裡面都辦妥了?」
「幾個年輕人正幫手,也該叫他們錘鍊錘鍊。」管家取了張紙遞過來,「這是那姓高女子呈上來的,讓您過目。」
「恩。」接過來大致瀏覽一遍,字不錯。「達萊是高麗貴族的身世,家裡除我和倆夫人外,就錢叔知道。我的意思,往後也就這幾個人明白,至於……」
「您放心!」管家立即承諾道:「活這麼大歲數,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給王家添亂地事,就是當今聖上問起來,老漢也守口如瓶。別說身世,就連達萊是高麗人的底細,胡先生也警告過她婆娘,前後也沒幾個人知道。」
「這就好,高麗不高麗無所謂,咱都能敷衍過去,身世上就別太招搖。」忽然想起個事情,「錢叔早點回去歇歇,我還有事要辦。」
等錢管家壯碩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轉身又進了廠房,給自稱高惠南的女子叫到近前。「你父親戰死的時候你在哪?」
「回侯爺話,小女當時還在百濟夫家。」提起父親,高惠南眼淚又落下來,「戰火如荼,消息傳遞不開,難以傳達百濟,當時並不知情。禍不單行,夫君又戰死沙場,敵兵迫近,眼看熊津不保,為保百濟王室一脈,王子攜一乾重臣逃亡扶桑。隨後熊津大亂,權勢之人都難得自保,更何況一個喪夫地弱女子。離亂之下,本欲攜帶幾名家奴投奔娘家,誰知道高麗也戰亂四起,娘家更……」說到這裡,蹲了地上大哭起來,體力沒恢復,一哭人就軟地上動不了。
前後一接,有板有眼。挑不出來毛病。當時百濟國都熊津是亂過一陣子,王子逃亡也屬實,若不是蘇定芳揮師夾擊高麗,熊津這時候已經成為解放區了。暴亂中,夫家自保都難,誰還顧得上一個寡婦。不管換誰,也只有回娘家一條路可行。
有點意思,叫人過來給高惠南安頓好。自個悠然踱步出來。看來這高惠南不簡單,光這漢語漢字的功力,口語當然比不了我,可基礎上還是能強那麼七八分,能看出是從小受過嚴格調訓,就算不是達萊堂姐,也肯定是有身份的人。
可跑我家幹啥?落難了,和達萊那種知道要死才吐露身世不同。高惠南是自報家門……也說的過去,如今高麗成為大唐一分子,作為曾經親唐貴族肯定能受政府點優惠,可她嫁了百濟人,這嫁女隨夫。很難給她地國籍定性。展開達萊報的國籍查閱,清清楚楚寫明:彥惠南,高麗人。嘿嘿,達萊心軟。只要沾點邊,能救一個是一個,是個好孩子,就權當這女子是高麗的,高麗騙子?
要這麼看來,這彥惠南來地有企圖。國外的商業間諜?王家花露水這麼暢銷,如今織造業這麼大利潤,棉花種子又不是希罕東西。只要有地就能種,關鍵就在後期加工上的竅門。畢竟有文化有身份的女子不多,這滿到處都女工,惹我注意,往後稍微有點成就,一路提拔成為核心人物,管理模式加工藝流程都學全了,甚至再找點商業上的把柄什麼地要挾。有機會順手牽羊的給花露水配方抄一份。這就隨心了。
若是新羅、百濟等王室委派,人家回去成立個小內府。滿世界搶生意不說,萬一跑去申報個文化遺產之類,就不怕梁老爺子一怒之下給它國家人全賣了隴右開荒去?
太好玩了,想的自己不由樂,迎面過來倆莊戶給我莫名其妙怪笑嚇壞了,連滾帶爬消失在院落里。心裡幾乎已經肯定這事和商業機密有關係,不能大意,揪出來宰了容易,就怕人家弄個雙保險三保險地,不光王家,內府也是個很有價值的打入目標。
拿定主意,再次沖了達萊院子里,搖醒,重複一系列動作,「一次就行了,明知道我大白天不會拿你咋樣,非得弄的一幅已經咋樣過的樣子。」掀了被頭給達萊扯出來,將高惠南寫的身世扔給達萊,「看,看完說意見,看仔細。」
達萊抬頭看了看我,確定自己不會被糟蹋,朝被頭裡拱了拱,拿了衣衫在裡面穿好才起來朝我施禮看簡歷。大約十來分鐘地工夫,達萊仰臉道:「是,從時間到經歷,挑不出錯來。婢子能知道地這上面都能核對,而且親屬中還提到婢子,大致正確。若要揭露她容易,只需要叫了婢子去跟前逐一質問核對細節,她必然啞口無言。」
「揭露?」我擺擺手,「揭露她能咋,殺了?你知道她們一次來了多少人?要想清白,一夥子三百二十人帶小孩都幹掉才保險,成不?」
「別…」達萊聽我說的惡劣,趕緊溫言勸道:「大多數人是無辜地,若想對您不利也不用派女子來。」
「對我不利有屁用,莊子里修的和集中營一樣,往後住進去連守衛都不缺。明明沖了咱產業來的,你豬腦子啊?」
「婢子一定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是一點,盡量要觀察,看看到底有同夥呢還是就一個人。反正要我就不會單單派一個來,也不光是到王家。」起身收起簡歷揣好,「這事你知道就行。往後就當她是高麗那啥女兒看待,讓她儘力表現,好了就獎,壞了就罰,不搞特殊化。留心點,要動手就一下給都揪出來,留個渣子都是禍患。」中途想過嚴刑逼問,想想還是算了,說不說兩碼事,胡說亂說可能性更大。「你想個周全,有事直接和我商議。」
這事得給蘭陵打個招呼,兩家都屬於大目標,內鬥也不能便宜外人。牽馬就朝蘭陵莊子奔去。
正在家裡解悶呢,進來時候還聽裡面算盤響,近前一看,不是打算盤,單獨玩狼吃娃,屬於算盤自帶的娛樂功能。
「雨才停就朝我這跑,都有點怕你。」蘭陵將算盤一端沖我。「該你走了。」
「耍賴吧?這邊都死絕了,」伸手重新布置好,「我先走。」
「什麼事來?別又是……」蘭陵臊紅臉朝我掃一眼,低頭胡亂撥一行算珠,「有人報了,你家才送一批勞力過來。」
「三百二十整,你就好好緊盯我家看。」蘭陵功力大進,幾步就連成三行胡亂開火。弄的我損兵折將。「賴皮啊,單行來,連這麼一排子多不地道。」
「你連地時候怎麼就不說自己耍賴?」蘭陵笑吟吟給我最後一行吃掉,又重擺一局,「不是專為耍這個來的吧?」
「算有點閑事,」從懷裡掏了高麗貴族血淚史遞過去,「你看看,比我給你講三國演義有意思多了。」趁蘭陵不備。去了她兩行子。
「還都連一片了,」蘭陵笑著朝我手上敲了把,「想不到呢,你家那個達萊的親戚趕這麼老遠來串門子。」意味深長的望我一眼,「美中不足。可惜是個寡婦。」
「全天下寡婦,從你過後,我發誓再都不碰。」胡攪蠻纏贏了一局,心頭大爽。「有個好笑地事,串門子是串門子,可達萊不認。」
「哦?」蘭陵一楞,「說明白。」
「人不對,是有這麼個堂姐,事情說的還不差分毫,可人對不上號。」連贏兩局,何其爽哉。「今就不玩了,不給你翻本機會。」
「什麼人,和我個弱女子爭勝。」蘭陵朝我肋子上戳幾下,將作文塞給我,「頭疼去吧,冒名頂替呢,呵呵。」
「笑啥,我好心來的。你還幸災樂禍。」
「知道。我這邊小心就是。看來棉花這東西已經引起鄰邦注意了,這不光是織造作坊要小心。農學里也是人家打探的目標,往後收學生還要謹慎。接近你比接近內府更容易,而且又是農學少監,該耍的把戲,男人家嘛,郎君不是也聲稱青春期么?」
「少噁心我。人沒帶來讓你瞧,提了腳能當榔頭用,光是一把骨頭。青春期和解剖學是兩碼事。」捏了蘭陵鼻子拉了幾下,「爽不?」
「要死!」蘭陵撲上來一通亂拳,喘息道:「爽了。說正事。」
正事說起來有意思很,反正小半天的交談很費力氣,下午晃晃悠悠回家,剛下馬就看老遠過來一人,黑頭,包裹嚴實,面熟,見面就跪,不扶。
「盧三啊,大白天你跑我家門口打劫?」上去踢了腳,「起來!」
「小人受老父之命,來向侯爺恩人辭行。您府上小的沒臉進,這一早就侯了門外指望能有個照面,」盧三拉了拉包頭的黑巾,「這不,給幾個老媽媽剃了精光,全身沒毛,回去才叫老父吊了一頓毒打,若不是說您下令剃地,這會已經下葬了。」
「哦,」我彎腰瞅了瞅盧三,就說怎麼面熟卻感覺彆扭呢,眉毛沒了。這看的人起盜汗,眼睛鼻子嘴,少了眉毛就感覺是個全新的物種,有上磚乎的衝動。「轉過臉去,再看見就抽了。」
「是。」盧三是個實在人,立馬臉扭了一旁,「在下這就趕去接人,您府上第二撥估計已經過了并州,一月功夫就到,保准誤不了事。」
「誤啊,你狗東西誤我大事了。光這一撥就讓停產好幾天,做買賣沒點信譽,早早晚晚都算違約,要不是看了崔家的面子,一個子就沒你的。」伸腿又一腳,「誰叫你轉過來了?」
盧三扭過頭,委屈道:「您老可是錯怪小的了。知道是給您王家辦事,這風餐露宿就想早趕回來,一路都是小的和二哥親自押運。千十個人,都是俺兄弟倆精心挑選地,只挑好地,不分貴賤。這一路上十幾個老爺們都晾著,硬忍道京城,一手指頭都沒碰。」
「哦,那可難得。」這點值得讚揚,不過面對一群人干,提起興趣也不容易。「你不是招攬嗎?怎麼還分貴賤?」
「咱這邊為好聽說是招攬,過去了還是買賣。盧家三兄弟的名號以前還管用,如今那邊換了都督,錢沒以前好賺了,什麼手續都得朝衙門上辦。」盧三控制著腦袋地角度,渾身不爽亂擰。
「哦,那是必然的。」換地都督很有經濟頭腦啊,老梁家落不少進項。望著面前的二道販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看來你盧氏集團還是比較有實力的。說說,除過大批的販賣,有沒有三五個零售地?」
「這個……」盧三揉揉光頭,「您要說小的這行當的確丟人,不過干這行十多年了,若走京城這一線,除過俺兄弟仨還沒敢認頭前的。三五個說起來也有,不多。除非是千里挑一的那些還有可能,這路途長遠,豆腐運成肉價錢,除非買主高價預定,要不不會幹這賠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