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出塞前奏
第二五二章 出塞前奏
未雨綢繆,出自《詩經.豳風.鴟鴞》:「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
我理解這詞的意思,但蘭陵給我講解出處的時候讓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她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古代人做學問真的很累,他們不但要會寫會用,還能隨便找段話就能說出其中的原委典故。就好像蘭陵每次都有手把手教我寫字的衝動一樣,教完寫完,還要嘲笑鄙視我一番,讓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名牌院校畢業生感到無地自容,看來做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古人我還遠遠不夠資格。
「你以後教就教,不必要教完還端個臭架子,沒意思很。」拉個臉給桌上幾張紙死勁揉成團團投擲出去,「又勉勵我學習文化知識,又一方面打擊我的積極性,難道非得將咱倆之間的差距體現出來就能滿足你那令人不齒的虛榮心了?」
「就是!」蘭陵歡快的笑著,滿足的看著我拿文房四寶撒氣,「你不是說過無知者無畏的話嗎?我發現你無畏起來比別人可愛許多呢。」
「看來我無畏的力度還不夠強,」鄙視一眼眼前的女流氓,「總有一天叫你雌伏於史上最彪悍的大無畏精神之下。哦,對了,你說我現在的程度算不算文盲?」
「算吧,」蘭陵斟酌片刻,肯定的點了點頭,「按照詞義,你完全可以劃歸文盲的行列,投機取巧不算的話,那就不折不扣了。」
「就說我最近咋就不待見你呢?知道看見你我就心煩不?就好像看到了……」
「債主!」蘭陵笑吟吟的補充。
「難怪,就這種感覺。所以拜託你不用在我面前臭顯擺,財勢上的差距已經夠讓人感到自卑了,就不需要用學問高下再刺激我。以後和我在一起盡量多突顯自己不足之處,好讓我挽回點顏面。或者可以改變下最近對你產生的看法。」開春開春的,開春就意味要花錢,花錢就意味著蘭陵坐實這個債主地位子,對這個我無所謂,關鍵就在於隴右上圈地的錢怎麼花才最有效率。「有沒有感覺到無助?迷茫?力不從心?」
「怎麼會有這個感覺?」蘭陵看我眼神里充滿了疑惑,「你家最近沒發生什麼大事啊?農學上和劉仁軌又鬧了仗?」
「錢,」我苦笑著搖搖頭,「錢的事情。」
「沒催你要賬。錢你儘管用,那麼多還不夠?」
「夠了,足夠了。說實話,我問你拿的有點多,算算根本花不了。」乾咳幾聲,不好意思道:「所以我家打算就這幾天把花露水作坊再擴大一次……」
「哦,沒必要那幅表情,錢拿給你愛怎麼用是你的事。到時候本息還清就好。」蘭陵起身端了盤果仁點心朝我塞了個,「什麼事還無助成這個樣子,錢多咬手?」
「這次北邊劃地,說是跑了馬圈,聽起來的確很爽。按這個辦法。我家能圈的比京城外城圈子都大。」穎找了個身輕如燕的騎手就地提前演練了次,說實話,雖說在京城郊外跑起來不如關外那麼痛快,但粗略計算下來。依舊驚地小身板搖搖晃晃,畝這個單位明顯過於精緻,好像西瓜上扎了個牙籤。
「是啊,這第一次出塞圈地都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能力和胃口自然比尋常人家大些。」蘭陵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笑道:「咱兩家是鄰居呢。」
「和你鄰居無所謂,關鍵不和內府鄰居就成。不過就算是鄰居,我探望你一次也得飛馬跑多半個時辰。大家串門很辛苦啊。」彈了彈茶碗,「串門都那麼辛苦,開墾、撒播、採收,大姐,你叫我從哪弄那麼多勞力去!你不知道關中人連潼關都不出,這一口氣出了邊塞,前後百十個人夠誰用?」
「呵呵……」蘭陵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這裡人不願意出去。不會從隴右召集?何況本就沒有打算讓你們…咱們帶了大量的勞力出去,沒看這麼大動靜連個告示都沒貼過?」
程初就沒這方面的心思。被堂姐一起鬨,得知塞外有這麼好個佔山為王的機會,那就興奮的沒辦法形容,農學里一大早就他興奮,待我辦公室幾天不露面,興緻勃勃和我討論其中圈地引發的一系列匪夷所思地問題。
「小弟想親自去圈!」程初有點癲,大腦暫時供血不足。大包大攬道:「代您王家和秦家一起圈了!」
「小心我抽你。」這不說不行了,程老爺子不在,也只有我能鎮壓他。「誰有家主丟了根基跑塞外發瘋的?老實家裡待著,從你程家挑選些彪悍人手過去,三家就你家有這優勢,都指望你呢。」
「沒問題!屯田軍里過了役的老兵一抓一把,只要錢給足,別說出塞,就是出麻疹都不在話下!」程初胸脯拍的山響,臉上橫肉亂顫。
「那都五十歲上說話了,成不成?」雖說二十歲到六十歲都在服役期內,但近年來國力強盛,人口數量激增,兵源比貞觀年間充裕的多,所以五十歲上地男丁一般不在徵召範圍內,也算是光榮退伍了。可五十歲……很是個問題啊,年齡不小了,錢糧以及安家費用給足是必要的,但身體上畢竟沒有年輕人來的強壯。
「您就放心了!小弟這身板,」程初起身展示了下自己的暴力美,「也算是難得了,自幼習武,一天都沒落下,單對單還沒怕過誰。可上次在軍上演武,倆五十歲地老伯一齊上來輕易就把刀遞小弟脖子上。這戰陣上,勇武是一方面,經驗更是關鍵,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東征西突幾十年下來,誰手底下沒幾十條人命?」
「這年齡,安生日子不過。有願意去那邊受罪的?」若我東征西殺幾十年,有了過安穩日子的機會打死都不出家門。
「有,不少。」程初裂嘴笑了笑,「如小弟這般人,過不得安穩日子。沙場幾十年下來,有的就盤算著安穩,可有人就見不得安穩。小弟就稍微散了個風聲出去,如今已經有四百多人願意出塞。一人兩貫錢安家費。塞外還有另起家業的機會,夠了。」
「確定是程躍帶隊?」如今程躍已經是長安首席馬球教頭,想不到自告奮勇要求領隊出塞,連馬球隊的幾個大牌球員都躍躍欲試。
「勸不來,由他去吧,就是球隊上再找不來比他合適地人選接替,可惜了。」程初有點失落,畢竟骨幹一走。程家地球隊戰績再得不到保障,排名有下滑的危險。
不過對我說是個好事,球隊上幾個都是我曾經調教出來的老人手,過去后王家這塊必定盡心儘力照應,程、秦、王三家塞外經營上擰成了了一股繩。從人員篩選開始到那邊合作墾荒,三家共同進退。
不光是我,所有出塞人家都在為勞力發愁,隴右上招募。可那邊能招募的人數終究有限,動輒數百平方公里的面積上只有區區數百人,想想都有點害怕,弄不好大家過去就加入了游牧民族行列,成天拉幫打劫為樂,按程初形容退役老兵如何如何嗜血的情況看,令人擔憂啊。
崔彰挑挑早已康復的俊眉,拱手一圈長禮。「眾位叔叔伯伯光臨寒舍……」
出塞地十來個主要大家族都派了代表出席崔家舉辦地塞外墾荒團互助友愛大聯盟碰頭會議。大夥在京城裡呼風喚雨慣了,猛地發現一旦出塞就變的勢單力孤起來,難以接受。而程、秦、王三家結成地小聯盟讓崔彰很是羨慕,百年來崔家人早已將縱橫捭闔之術領會的通透,不但順利加入王、程、秦三家的聯合圈子成為四方集團,更是將塞外圈地的家族都邀請一處,討論互助地問題。都是京裡頭面上的人物,知道其中要害。就是相互間有冤讎的都擯棄前嫌同對頭坐到一起。
「哈哈。都坐,都坐!哪來叔叔伯伯。今天都是掛著家裡的名義來,輩分上就免了。」許敬宗朝一圈拱了拱手,模樣是猥瑣了點,不過笑起來還是很有親和力。朝對面幾位老者稍稍弓了弓身子,「幾位老公爺也親自過來了,朝堂上打破腦袋的事,在下可被您幾位拾掇地夠慘啊,哈哈…」
「不提,」對方和氣的擺擺手,「一碼歸一碼,就事論事。」
「來來回回,這都是京里的事,自家兄弟們打架,出門就都是一家人。北邊鬍子多,我這老不死的隨大夥混熱鬧來地,這聚了一團團,都出去打算殺鬍子吧?」一老者笑眯眯的打圓場,花白的鬍鬚顫顫巍巍,話說的糊塗,眼裡卻透著精鍊。
「老不死又開始裝瘋,多大歲數了,晚輩跟前也不怕丟人。」旁邊一老頭看側面看不清模樣,身材魁梧,中氣十足,明顯是行伍出身。「殺,到處都殺,殺完多好?不留幾個誰給咱種地?」
「老夫還看不上。滿都是人,吐蕃有,高麗有,老程斬首十幾萬也沒把突厥殺平了,缺勞力,笑話!」這明顯就是奴隸販子出身的,老不死的沒點人口資源概念,兩條腿的東西都能拉他家干苦力的口氣。「還有百濟嘛,新羅光女地也不成,男丁往後也朝過販運些過來。倭國,尤其是倭國,成天朝百濟增援這增援那,都好幾年了,看樣子人也不會少。」
這都是些什麼玩意,開會互助呢,大家簽署個共同防禦條例啥的就完了,話題還沒展開就先考慮勞力夠不夠,開始打周邊鄰國的人口主意。老奴隸販子的話音剛落,馬上引起了在座十數位大佬共鳴,話題一繞再繞,其中幾個已經開始商討武裝販運奴隸的可行性。
崔彰無奈的和我與程初坐了一起,我三個輩分低,老人家那邊插嘴不禮貌,只好私自商議。
「等下,先等老人家盡興了再說。」崔彰一邊勸程初不要著急,一邊吩咐下人將起草好的共同防禦協議草案分發到眾人手裡,「不過……」朝我擠擠眼睛。壞笑道:「這麼算下來,或許販運些勞力過去反倒比開荒植棉更合算些。」
「缺德吧你。」鄙夷小崔一眼,朝擦拳磨掌的程初拍了一掌,「你不準插話,等他們看了草案簽署后咱倆就撤。」
草案簽地很草率,大家都是匆匆看了幾眼,既然合乎自己利益就沒必要將自己排除在互助組織之外,然後行軍老手開始算計販賣路線。內政高手則估算著所有計劃地可行性,崔彰強顏歡笑的坐陪,我拉著一臉不情願地程初偷偷溜了出來。作為一個文明人,我體諒古人,所以不去阻撓人家談論一些歷史倒退的野蠻話題,本著不鼓勵,不打壓,不參與的三不原則。敬而遠之。
「不鼓勵,不打壓,不參與。」蘭陵笑了笑,合掌『啪』的嚇人一跳,「我也是。」
「什麼意思?」
「都是頭面上的家族。打壓就不必了,何必為了番邦撮爾小國得罪這些遺老遺少?」輕笑幾聲,「只要不鬧的天怒人怨……其實他們自有分寸。說起來一個個看似粗蠻,可心裡都精明過人。這些當家的任誰都不是省油的燈。」朝我遞過去地互助協議看了遍,「在關內按理不允許,可出塞就不同,你不是老說以國人的利益為先,是這個道理吧?」
「貞觀年間不是就不允許蓄養私奴了嗎?」看蘭陵,哦不對,看朝廷的意思有意不去干涉,或者說是默許了。
「貞觀年間還沒打下西突厥呢。」蘭陵托腮幫子喃喃道:「大家若起了這個心思。你不參與的話……」
「不參與就是不參與!」我要保持原則,我是文明人。
可氣的是,文明人就我一個,野蠻老婆卻有倆。穎當然不知道聯合國的章程,更沒聽過對面大陸的南北戰爭,看來我有必要在古代史、近代史上加一個新學科——後代史。
「怎麼說?」一群女人家唧唧喳喳盡不幹好事,不知道才和誰家的女眷一起八卦完,就跑回來打算幹壞事。
「買勞力啊。」穎抬手揮了下。「錯了,是雇勞力。」
「誰家雇?你又跑崔家去了?」皺了皺眉頭。崔彰開會,崔彰夫人也學著開會,開幾天了。
「咱四家地都去了,」穎極力贊成崔、程、秦、王四家不定時開四方會談,夫人們更是沒事就坐一起交流壞主意。「東邊連年戰亂,百姓苦不堪言……」
「和咱家有關係?」
「有啊,不是夫君當年的謀划嗎?」穎一說到這事,馬上就換了副崇敬的眼神過來,「戰亂不斷,民不聊生,不住的朝了高麗這邊逃難。」
「安東督護府,高麗沒了。先弄清楚狀態!」
「就是啊,」穎笑著推我一把,「管是個什麼,反正難民一撥撥的跑過來,梁將軍一撥撥地殺亂民……」
「倆概念,鎮壓的是亂民,和人家難民有什麼關係?」穎這話放一千五百年後就能造成國際糾紛,人權問題啥的。
「夫君說的,妾身都分不清,您還指望梁將軍能分清?」
「也倒是。」腦海里浮現出梁建方閻王般地模樣,這老傢伙連我這順民的板子都打,還別說別的什麼民了,害怕很。「所以?」
「所以過去貼告示啊,招募些精壯啊,與其在那苦寒之地亂民、難民分派不清,不如老老實實隨咱家去了隴右當了順民。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穎順手取下算盤,「若說啊,咱四家一共攤派了五千人,算算一年下來光糧食……」
「攤派?誰說要攤派?」這幾天農學上忙的不可開交,既然和四家有了盟約,又都是信得過的人,就把隴右籌備工作交給穎來辦,誰知道大夥已經開始攤派壯丁了,進度快的有點……
「都商量定了,不是你們老爺們都過去商談過了嘛。這次由屈、梁兩家牽頭,為無依靠的流民著想,專門起了奏摺上去。」穎說的奏摺,彷彿是自己親手呈遞一般,「按照次此出塞人數地十倍遷徙,聽說京城裡順降高麗貴族也有意隨同一起出塞。」
大移民啊,可憐的,高藏在長安憋不住了,想借了這個聲勢趕緊出去透透氣。說起來遷徙流民,按京里這幫混蛋看就是照蓄奴看待了,工錢估計不太可能,人不多時能保證口糧,不過總比待在安東等老梁過來砍腦袋強,就是不砍,也有餓死凍死的可能。
也好,遼東本就寒冷,那些難民估計能適應西北的生活,至少比關內人耐寒的多,也算暫時解決了勞工問題,就是做法有點卑鄙,我還得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