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真實的謊言
第二四七章 真實的謊言
聰明人說糊塗話,裡外透著詭異。憑李義府的智商,他要是打算蒙我,可能有機會。可事到如今,蒙我沒一點意義,刀柄又不在我手裡捏著,大可不必跑到家裡徒費唇舌,很看得起我啊。
老李帶了道具來的,說實話,我是很少近距離閱覽當今元首親手批閱回復的奏摺,李義府兩年前的奏章,附帶李治的回批,君臣二人都是文採過人,看的我頭暈眼花,苦不堪言。
拼湊看了個小概,估摸著意思,李義府對內府走控制唐、吐雙邊貿易路線的一些陳條和建議,可能是密奏,前後只有兩人的字體,未顯示留案之類的附言,看來僅是君臣二人之間商契。
拍拍腦袋,假裝看懂了,假裝會意的眼神,假裝神秘的點點頭……這傢伙還真是厲害,這是示威呢,是朝我顯示自己受寵的程度,當然,人家有這個資格。施壓?這會晚了吧,施放的對象也不對,現在這個局面,朝我顯擺還不如回家趕緊想想對策來的實在,打心底鄙視他。
「幬縣伯聰慧過人,這其中玄機在下就不必……」李義府輕笑兩聲,站起來懷中掏了個小冊子放在桌上,「在下來也沒有別的事,不敢多擾,留下個小玩意,呵呵。在下看過後百思不得其解,或者以幬縣伯機敏過人,能解開其中奧妙……」
「不敢,李叔叔過獎了,小侄魯鈍,不解之處必定登門求教,」老李有撤的意思,趕緊起身恭送。
一個賬本,馮家的。規整的賬目並無可疑之處,正往後翻閱,發現快到末頁沾著幾張借據,三張老字據是已去世的馮家老爺子花押,還有一張新的是馮家老大所立,債主各不相同,連帶這一本賬目粘貼起來煞是詭異。
古怪,將老李的前後舉動串聯起來。摳著腦門……哎……「靠!」
「哎呀!」剛到身後地穎被我一聲斷喝嚇個趔趄,推我一把,「就死了,用不著這麼催吧?」
「咱給人當了槍使!」恨恨的朝桌子上砸了一拳,「哎呀,疼!」
「小心。」穎上前拉過我手仔細吹著,「當槍使?給誰?」
「我咋知道給誰!xxx……!」好久未用國罵,不管穎驚異的表情。一次宣洩。發泄完苦笑道:「少那麼看我,大男人罵個髒話怕啥,又沒去外面丟人。」
穎機械的點點頭,看我的目光中帶著恐懼,熟悉的眼神。很像達萊。
兩年前啊,李義府不是來顯擺。老李也可憐,有苦說不出,冒著忌諱把元首的御批都拿出來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表明和內府上關係堅鋼,起家時他還有過建議呢。沒得罪誰,沒惹到誰,一盆子屎伴隨著劉仁軌這個殺才天外橫來,幾刀子下去新貴集團馬上就泄了元氣,和馮家比起來,李、許集團才是真正地苦主。
可不是。不要說李義府絕不會在內府的勢力圈子裡生事,就是想針對王家也得有個完備的籌算。人家是知情人士,構陷陳家拿了這麼個破事誣衊,兩年啊,連穎都能看出來其中的道理,老李這個曾經掌握第一手消息的聰明人怎麼可能忽視。
我到不心疼新貴有什麼損失,關鍵就是窩火給人當了通火棍,一肚子邪火沒處撒。看啥啥不順。吃啥啥不香,穎有眼色。晚上早早拉二女窩炕角上睡了,我瞪倆牛眼睛和房頂較勁。
干這事的是個高手,黑暗中我從枕頭下摸了李義府留下的賬簿捏在手裡。新貴不會這麼束手待斃,老李說不定正在家裡偷笑,我感覺他在笑我,我有被嘲笑的理由。還有蘭陵,我承認自己不冷靜,尤其在護家地時候殺心太重,可她身經百戰的人了,不說提醒我,還有意無意的誤導,助紂為虐的意思,她故意的!
還不行啊,功力不夠,這麼多年以為自己已經適應這裡地生活,的確高估自己了,千謹慎萬小心還給人當了槍杆子。
劉仁軌?老劉這個陰險的正直人士,心機深沉,早就有扳倒李義府集團的心思,是清流地中流砥柱,趁著新舊貴族間日益激化的矛盾,拿準了皇家有打壓新貴氣焰的心思,找個契機撥亂反正。
長孫事件里倍受打壓的老貴族也有可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呼風喚雨數十年的老傢伙們從來就學不會坐以待斃,踩著同志屍首才得來的富貴沒有拱手讓人的道理,能隱忍,經得起犧牲,就是等新貴氣焰囂張到讓皇家反感才好回身一擊。要是這樣地話,三國演義就變成春秋戰國了……
其實還有一樣可能,我不願意朝這方面去想,或者是我多心,最好是我多心。
「你又打不過我。」蘭陵嘴裡強硬,可表情上看就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曲身半卧在塌上,幽怨之極。
「那你別還手,」一夜上沒睡安穩,頂了兩顆紅眼睛沒等下班就殺了蘭陵的莊子上。
「不是沒還手嘛,郎君都打過了。」蘭陵小心的直起身來,輕輕將我拉過去,「你這個脾氣出來了,當年對我都能下刀子,我不出來給壓壓火,指不定你還鬧成個什麼樣子呢。」
「過獎了,沒你我還真鬧不了個什麼。」翹腿歪在軟塌上,昨天沒休息好,蘭陵這邊雖然鬧著彆扭,可一沾過來就打瞌睡。
「不用妄自菲薄,沒我也一樣,你在京里還真是沒幾家敢明裡招惹的。先不說你那倆學生,光對高麗、吐蕃這連續的謀划,算學上一連開了數版的名聲,軍中勢力青睞有加,又是英國公救命恩人,又一天人畜無害的老好人嘴臉,沒人願意樹立你這樣地敵手。」搬我腿過去除下鞋襪,拉過一床薄毯子蓋上。「這次朝廷地舉動大了些,生生死死上,不乏鋌而走險之徒,就是借了這個契機把局面攪亂,卷進來的人越多,自己就越好亂中脫身。」
「除過這個呢?」扯了扯蘭陵姿勢,朝腿上枕好,「別當我瞌睡了就拉扯話題轉移我注意力。你明知道人家那幫子不會朝內府上招惹。就算你早想動手拾掇他們,也不用趁了我地報復情緒痛下殺手吧?說真話……」
「說真話就免了。」蘭陵朝我調皮的眨眨眼睛,揚了揚我拿來的帳冊,「這個是真的,雖說是手抄本,裡面的字據的確是真的。我這裡有一模一樣的原本,後面以前或許也貼了字據,可到我手裡只剩下粘貼過地痕迹。小看李義府能力了。他能把這個交你手裡就是手上有了更好的證據。」
「看來你一直包庇真兇,硬硬拖了人家那幫人當替罪羊。」恨的在蘭陵腿上砸了幾下,「背後是誰?」
「呵呵……」蘭陵笑著在腿上揉揉,「背後啊,就是你最看不順眼的清流。摸著這些債主們朝上摸。瞧瞧,又是多大一連串人。」
「我假裝相信你。」真實的謊言,心心相映的情侶卻當著愛人的面編製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瞎話,這種感覺真地很奇妙啊。
「咱倆就是天生的冤家。」蘭陵微笑著搖搖頭。「相互信任又相互謊言不斷,老天爺的責罰?」
「明你給老天爺說一聲,小心給老人家累到了。好了,咱倆相互間信任就行,反正我說謊時候你心裡清楚,你說謊時……,拜託,下次騙我的時候先把我當個正常人。說謊講究的是色、香、味具全,就是假裝編瞎話也得有個敬業精神!」
「那不好,」蘭陵笑俯在我身上,輕聲道:「女人就該比男人笨一點,編瞎話更不在行。」
「咱倆幾句瞎話,外面就多少家破人亡地……」
「你歉疚?」蘭陵笑吟吟的看著我,臉龐光彩四溢。
「我就不能假裝歉疚?咱倆就一對沒心沒肺,滿世界找不到這麼般配的狗男女了。」輕輕拍拍她臉蛋。「這事我不追究了。事情後面的人……」
「追究,怎麼不追究?」蘭陵賊兮兮笑了起來。「李義府把這冊子給你就是這個意思,他能眼看自己地爪牙一個個被牽扯進去,等到這個時候才將東西遞你手裡,意思很明白呢。」
「哦?我昨天想了一宿,李義府想拉攏我?」
「他就是要從這個上面和你套交情。從一開始就對你這個怪人感興趣,卻摸不到你底細,這次事情出來,他既然捏了這個東西,早能扳回點局面,可任憑事態發展……這麼一來,你和他都成了苦主,不管怎麼樣,的確也是讓人給計算了。這樣你倆一下就有了共同的敵人,你不是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話嘛,這下就被迫成了朋友。」蘭陵翻個身,讓我頭枕的軟和點,「他清楚聖上的心思,既然勢力受打壓在劫難逃,不如趁了這個時機和你拉個盟友,失之東籬,收之桑榆,拿些難以大用的附擁換你這麼個援手,這生意合算。」
「很經典。」我點頭贊同,老李不錯,實在人。挑釁的看了蘭陵一眼,「下來呢?你下來準備找什麼借口?」
「下來就把這個冊子上地牽扯光明正大的讓大理寺找出來根源啊,」蘭陵笑的簡直和白雪公主一樣清醇,「兩邊都該清算下,先皇晏駕這麼久了,清流早就不清。朝堂上平穩是好事,可就瓶瓶罐罐放的時間長了都發霉長毛,適時的洗刷洗刷勢在必行。鯰魚嘛,夫君講的那個典故好。」
「恩,看來你是盼著清洗呢。」
「樹越大,根基就越深,別人不讓出來,就沒辦法把根須伸過去。」蘭陵低頭親我一口,「內府越來越大了,同周圍有個擠兌是難免的事情。」
「你啊,抱到身上是女人,出了這門就成了……」想了想,沒太好比喻,「按我以前,還真怕你了。」
「怕?」蘭陵笑了笑,「你不怕。你一直旁邊看著的,你手把手教唆地。好些事情說不上來,人和人之間,就像咱倆……」
「自然界地共生關係,有互利的,像蜜蜂和鮮花,有單一索求地,旺財身上地跳蚤。我不想把咱倆關係定位成以上那兩種。」
「恩。都不對。夫妻本一體,妾身在上面是芙蓉,您在下面是蓮藕。」
「你若是芙蓉,我就自殺!」這個比喻太爛了,身體告訴自己,該吐了。
「哦?」蘭陵笑了起來,「正說呢,你還是怨恨旁邊姓雲的丫頭?」
「不同。我對花不反感,但不想和人聯繫在一起,可能是人。」不能朝後想,告誡自己,我沒那麼大福分。
「樹啊。梅樹,咱不說蓮菜。」蘭陵表情鬆快起來,「同郎君把話說開了,撒謊也好。意思說到了,就怕您心存芥蒂。」
「我在目睹一棵霸王樹的成長過程,」蘭陵有了新的發展空間,她精心培育的小樹已經到了開枝散葉的時候。若真是清流幕後的手腳,卻給了內府擴張的機會,劉仁軌、李義府……「我也算吧?」
「算什麼?」
「棋子?」
「你不會下棋,我教你。」蘭陵笑著搖頭,「有時候可以好幾個人下一盤棋地。」
「你們下。我一旁焚香奏樂,我會流行歌曲,粵語的,聽不?」
「哈哈……」蘭陵笑的如花似玉,不好形容。「你能活一百歲,滑頭。」
三天後,李治授命李義府入大理寺協助劉仁軌徹查官員舞弊案件,一月內。三個以清廉剛正著稱的直臣相繼落馬。此案前後牽扯京中官員十一名,六品以上的就有七名。
太驚人了。朝中兩大勢力第一次短兵相接就迸發了這麼大能量,劉仁軌陰風側側,李義府刀鋒燦燦,不得了。我是鯰魚,漂亮的鯰魚……
李義府應該謝謝我,他已經這麼幹了,老傢伙字畫不少,都是成卷子朝我這裡送,讓我最近我的藝術鑒賞能力提高不少。滿炕上掛的名家作品,花鳥魚蟲掛起來如同動物園,穎不好這口,所以她第二天會換上山水風景,林清木秀地又變成自然保護區,當然,仕女類的就免了,我捲起來送人情。
「少監的手筆?」劉仁軌展開畫卷欣賞半天,「不愧是少監大作,頗有名家風範。落款處怎麼含糊不清?」
「墨黑了,看不清。」昨天隨手挑了幅給落款的提名印章一股腦塗黑,迎接劉學監審案歸來。
「哦,」劉仁軌笑了笑,彈了彈畫紙,「這紙張有年月了,可是少監幼時之作?」
「哦,可能是吧。」腆個臉,無恥應承,「畫的不好,還請學監指教。」
「這幅畫以前好像那裡見過……」
「權當在下畫地,專為給學監接風之作。」說著給畫卷卷好塞劉仁軌手裡,「此次學監可是名動京城……」
劉仁軌看看我,搖頭嘆息:「說起來慚愧,這官場上的勾斗竟然引發如此齷齪之事,朝堂上早已不復貞觀之風。反倒不如少監不聞朝政,一心務農來的舒心。劉某在此預先恭祝少監了。」
「恭祝?同祝,同祝。」不知道這老傢伙恭祝啥,反正人家拱手,我就還禮。
「哦,呵呵……」劉仁軌拍拍腦門,「還當少監早已知曉。既然已定了朝議,提前說說也無妨。前次少監關於田畝的策論名動朝野,又連續兩年裡不辭辛苦試種推廣棉花,不記名利屈身於農學,可謂高風亮節。朝堂上營私舞弊,勾斗傾軋不斷,卻唯少少監這種勤公忘私之典範,故此嘉封縣侯以豎忠直之風。」
「哦,縣侯啊,呵呵。」朝劉仁軌拱拱手,「那可得學監關照有加了。」 我這屬於野路子,散打,沒想到一盤子砸完落了這個好處。這論功行賞,提個爵位要通過三省上一至認可,老李、老劉一人把持一省地言論,水火不容,卻都給我開了綠燈。不過皇帝要是胡攪蠻纏也能順利通過,估計我還沒這分量。
拽的很,侯了,王家上下都瘋了一般。水漲船高,穎的誥命也加了一級,傳旨的人剛走,趕緊給新官服套了身上,端坐在大銅鏡跟前一動不動。
「小心,這才入冬,捂的上火。」拿了新賜的綬帶勒二女腰上,小姑娘穿侯爺的官服也俊俏,「去,和夫人坐一堆,倆神經病。哦,對了,什麼侯來著?」
「襄平縣侯!」穎終於有了人話,「您可記住了,往後出門別鬧成幬縣侯,剛人家傳旨的剛念完,您就幬縣侯地亂稱呼,鬧的妾身屏風後面聽的臉紅。」
「怪不得上官大人扳個臉和漏氣一樣,我以為他著急如廁呢。」想想就是有點丟人,弄的人家那麼大年紀笑不敢笑的,憋人命出來。心裡默念三十聲新爵位,撮撮手,不好意思問道:「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