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橫禍
第二四五章 橫禍
為考察棉花採收,農學上專門成立了工作組,考察地點就在豐河上,以王家的試驗田為基地。自從去年認識到棉被的好處后,劉仁軌一再強調棉織品的重要性,若不是政務繁忙,我估計他有親自帶隊的想法。
這次派出代表團規模空前,由農學專家、王家工作人員、內府上的取經團體混編而成,共四十三位成員,浩浩蕩蕩開了過去。達萊作為資深專業人士,頭前大馬車裡驚慌失措,不時撩開車簾朝後面龐大的隊伍望兩眼。
「你有多動症?」本來是騎馬,可身為領隊,所帶領團員文化人比例不小,為了體諒這些蠹蟲不至於路上消耗太多體力,我提議大家以車代步。
達萊低個頭,不言語,縮手縮腳的窩在車廂拐角。
「我就奇怪了,你原先也是官家大小姐,按理這麼個小排場不該緊張成這個樣子。」對達萊的舉動無奈之極,就別說和蘭陵、穎這種一呼百應的貴夫人比,二女身上的氣度稍微能學那麼一點點也就夠用了。「聽好,這次農學的人以外,咱家和內府隨從為你馬首是瞻,到時候別落了王家的面子!」
「是……」達萊毫無底氣低聲應承一聲,一幅過堂的表情。
算了,慢慢鍛煉去,我懶得開口。要真是狗肉湊不上席面那種,只好重新挑選個領頭的。
開展的順利,前後兩天功夫,籌備工作已經完成,豐河上,從王莊一直到坡頭,沿河而上近萬畝棉海波瀾壯闊,連空氣中都漂浮著棉絲的甜鮮味。撓的人鼻子痒痒,一個勁噴嚏。
今年種植戶猛增十倍有餘,朝廷上去了一半補助,所有的棉花由王家獨立收購,種植前已經商量價格,補貼各莊主兩季肥田糧食產量的兩倍,如今到了採收地季節,各庄的地主、農戶翹首以待。只等我一聲令下。
白雪皚皚,艷陽當頭,得了補貼的莊主和農戶毫無詩情畫意可言,處處洋溢著生猛。「趕緊收,攆到月底收完還能種一茬綠菜!」這句話道出了大夥的心聲,得了大把補貼不意味農田可以休息,多產多收才是王道。
「別讓我失望,」叫過達萊鼓勵一番。「今年大場面,不管我在不在場,你都是頭,前後把你當大小姐時候的氣勢拿出來!」扭頭呼喝:「二娘子!」
「在!」
「給達萊前後的跟上,這幾天只當了夫人那麼伺候!」穎是下了本錢。連近衛隊都給支應過來,家裡護院里幾個彪悍角色到齊,「指那打那,權憑達萊吩咐!」
「是!」二娘子一幫子職業打手腆胸疊肚站在達萊身後。交叉換位后呈梅花狀放射開來,不愧是王修爺爺貼身侍衛訓練出來的惡霸,沒個百八十人還真到不了跟前。
「好,你們上!我掩護……」撤退,工作都安排好了,有沒有我無所謂,咱還有個約會……
不是一般的動靜,連地方上都驚動了。農學地自然不必說。皇家供奉的學院,在農學里看著一個個老實巴交,一旦出門,那身份,隨便挑一個出來就能演變成地方一霸;內府,還有什麼說的?不用演變,本就是惡霸,別說國內。國外都橫著走;王家人好點。不當惡霸許多年,都學的和我一般謙恭有理。二娘子曾經向我彙報,受我恩惠無以回報,獨創一套笑面拳,自稱一旦練成,打斷對方渾身骨節后肇事者還能滿面笑容,受害者如沐春風。
「好功夫!」蘭陵笑的前仰後合,「你今心情好?都有心開自己玩笑了。」
「恩,實在好。去年收完棉花你就拿個農學的籠頭給我套上,這次說是監督,心裡真是盼望出來好好散散心。」誇張的做了個伸展運動,河灘被日頭曬的溫暖,死狗一樣倒在上面,「沒有老劉那張死人臉,沒有雜七雜八地煩瑣公務,這時候就跑過來個霸王龍我都不會起來……」
「你在指摘我是霸王龍?」蘭陵一屁股坐我身上,「好端端的龍被你畫的那麼丑,你在暗示我李家么?」
「看,你就喜歡給人上綱上線。霸王龍啊,不是前幾天有人獻祥瑞拿了石頭棒子來自稱龍骨嘛?」田間地頭墾荒,難免挖點希奇古怪的化石出來,這年頭其實也有古生物博物館,凡是有此類無聊東西一律獻上來能討點零錢花。「其中說不定就有霸王龍。」
「多了,前兩年隴右上興修水利,幾車幾車的朝回送。可能是上古巨獸吧,要是能見個活地就好了……」
「嘿嘿,啥到你手裡都沒個好下場。你準備豢養起來改善農戶生活不?肉多,殺一口全庄人吃小半年,忒省糧食。」按探索頻道里那麼個噸位,估計小半年大家得敞開吃。
「真的?」
「假的!神經病啊,都絕種幾千萬年了,你還打人家皮毛的主意。」
「呵呵…」蘭陵爬我身上亂撓,「你心裡沒個大數嗎?幾千萬年,比盤古都早了。」
「和你這種古代人就說不清楚!」 蘭陵有點重,沙地上拱了拱,「沒見識就沒見識…哦,對了,這邊棉花都王家地,你內府朝不許碰。」
「就知道你要說這話!」蘭陵氣的朝我脖子上恨勒幾下,「內府還沒仗勢欺人呢,你先死皮賴臉了。」
「嘿嘿,別地方還多,等運到咱倆家再慢慢分。」這邊近水樓台,運輸成本低,算是搶了先機。
勞動密集型產業,近千個女工,作坊食堂糧食消耗驚人,讓人頭疼。附近莊子的餘糧被王家席捲一空,算下來也僅僅夠吃半年。作坊上下班蜂擁進出的姑娘、媳婦成了王家莊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太壯觀了,如今已經有人大老遠來莊子欣賞。據崔彰這八卦人妖說,長安八景不夠用,得安排個九景出來。
「這棉布啊,當初小弟真沒想到是這個場面,哎!」搖頭感嘆道:「世人兄覺得價錢再提高三成呢?」
「什麼意思?」崔彰立刻收起嬉笑嘴臉,嚴肅問道:「子豪兄說的明白點。」
「就是世人兄的收購價,王家提高三成如何?」
「哎呀,是從哪的流言?小弟一定徹查到底。饒不了那無事生非之徒!」崔彰拉過一個錦盒,「家裡地商隊從番外購得的寶物,小弟不敢專美,子豪兄笑納。」
唐朝人喜歡的東西亂七八糟,一盒子煤精,穎最喜歡這個,我分不出來,一把撒到爐子里生火也有可能。「不錯。上次西邊押送回來不少西域美女……」
正和崔彰臭味相投,言談盡歡,家裡忽然來了報信的,十萬火急的樣子。
「怎麼了?」從沒這麼把我叫回來過,老四也在。穎和二女圍一圈子,臉色難看。
穎一把拉我坐下,急道:「陳家出事了。」
「說清楚,啥事?」穎的口氣讓我心頭一沉。「老四說。」從親疏上看,老四能說的客觀些,能讓我更好的了解情況。
「大哥吃了官司,下午才出地事情。」老四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陳家生意做地大,不光是花露水,藥材上也一路高歌猛進,直逼京城三甲。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下午家裡來了官差。說陳家二哥圖財害命,硬把人拉走了,現在家裡連個具體內容都不很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糾紛出的事,公文上只能看個大概。
「拉人地公文呢?」圖財害命,陳家二哥我常見,圖財是不少,害命的膽子不至於。「和家裡別人還有沒有牽扯?」
「暫時沒有攀上別人。」老四心急。將公文遞給我,朝穎推了推。「讓姐夫去家裡吧,官上拉人後爹娘都不能出門,好些事情我根本就說不清楚。」
「馮家是誰?」從公文看,原告馮家,和陳家生意上往來,陳家看上馮家生意興隆,起了歹心,仗勢要強行收購馮家生意,馮家不允。陳家借勢威逼,暗地陰毒打壓,馮家吃了暗虧無處申訴,直到生意衰落,負債滿盈,馮家家主急恨交加投井身亡。家中長子為報父仇,拚死告官。
「兩年前的事了,當初和陳家生意上往來融洽,不知道怎麼就倒了,臨前家裡還借他活命錢,最後無力還債,才將店鋪抵押。如今卻反咬一口,朝陳家構陷。」
那就對了。陳家是不是搞小動作不重要了,為什麼出了人命不去告官,可事擱兩年卻敢翻了舊帳出來,肯定是有所依仗。一口一個仗勢,這口氣明顯不是想打官司,就是攀扯,朝陳家背後攀扯。哼哼,有意思!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然以命案提人,疑犯應該送交大理寺上。」現在隨老四去了陳家反倒不好,既然出了命案,在結案前直系親屬是限制走動的,以我的身份忽然上門,徒若嫌疑。先不說案子是直是冤,首先給人家落了話柄,往後再不好插手。「老四回去,照章辦事,不要給旁人落下話柄。作坊里地事務暫時都由二女接管。」
「夫君……」穎有點不情願,「事情還沒弄清楚,著急攆老四回去幹什麼?」
「閉嘴!」瞪了穎一眼,「你這些天就待家裡,少出門找那些不三不四的關係。我沒死,還輪不到你說話。」朝老四努努嘴,「放機靈點,回去安慰二老,凡事書信傳遞,不要親自上門來。有我在,還沒有誰敢冤枉咱家人!」我吧『冤枉』咬的重,老四會意,扭身走了。
「二女明天該幹啥幹啥,穎就待家裡。」大理寺,現在關鍵是要弄清原委,別人說的都不能算數,得想法見上陳二哥一面。
「夫君,這案子有蹊蹺。」穎拿了文碟翻了又翻,小眼睛精光四射。
「恩,朝咱家來了。所以剛剛不和老四過去。」不知道這馮家背後是誰撐腰,敢把話挑的這麼開。滿京城挑不出一家和王家有仇地,看來是最近動作太大,擋了誰家的路了。
「兩年,好,好!」穎小手捏的倉白,用力在桌面上按了按,「王家,呵呵……」
「惹上來了。沒讓他全身而退的道理。」我明白穎說這話地意思,陳家和內府上合作也是兩年多點,敢攀扯陳家背後的boss,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隨便說,仗勢,仗王家還是內府?小子根本沒弄清情況。「二女,從明天開始。素蛋也好,花露水也好,造紙作坊如今也你的人,都把內府的供應停了!問了就說大掌柜家裡被人構陷仗勢謀財,為了避嫌。不攀扯內府跟了受牽連,在陳家洗清嫌疑之前停止與內府的一切商業往來。」
二女點點頭,大眼睛里邪光四濺。
「幾個王府燒酒特供也停了,一樣的話。陳家不敢攀扯,凡事一力承擔。」穎想了想,補充道:「軍部的消毒酒不能停,不過話要放出去,大掌柜蒙冤,可能影響產量。」
崔家樹大根深,大理寺上不乏門客,如今正好能借了這層關係。將案子調出來察個原委。
話遞過去,堂上審無所謂,可私要保證避免迫挾、用刑等手段,要保證結案前被告活蹦亂跳的過堂。若不是穎叮嚀,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濫用私刑,大理寺自從出了李義府地案子后,如今謹慎小心,就怕被人抓了痛腳。
「能見嫌犯不?」
「案子審理期間。子豪兄還是謹慎些好。暫時避免探監。」崔彰拿了一份文案遞給我,「都是單獨收押。上下打過招呼,私刑之類的事可以放心。」
「馮家人呢?」我對這家人比較感興趣,好膽量,沒個深淺就敢鳧水。
「破落商家,三個兒子倆閨女,已經打聽清楚了。老二才過了考,如今在吏部侯差,老大是原告。」
「哦,好,好!」和崔彰相視一笑,吏部侯差的,那就好。多少有個眉目了,吏部候補官員,太有意思了。朝崔彰一拱手,客氣道:「有勞世人兄了。」
「見外,」崔彰笑笑,「這事來的可是時候,趕巧就等了棉花收成后出來,敢朝王家攀扯,嘿嘿…崔家裡頭一個就不答應!」
這是正話,崔、王兩家合作才有了收效,敢拽我這根筋,自然有人找去拚命。這內府的特供才斷了兩天,蘭陵的鸞駕就停了陳家門上,不為別的,登門質問老四。
話一放出來,那版本就多了,說什麼都有。內府上別的話不說,單一就保老四和這事情沒牽扯,至於陳二哥是不是真有仗勢欺人,那由大理寺秉公決斷,絕不偏袒。
「你主動給這事拉身上不好吧?」我沒想到蘭陵直接唱這出,這一下就把我安排全打亂了,一旦皇家人出面,幕後主使弄不好就得丟車保卒,我這邊正恨地牙痒痒,等著給一串子挖出來斬盡殺絕呢。
「不讓我出面?你連內府地特供都掐了,我能袖手旁觀?」蘭陵輕敲著茶碗,鄙夷道:「當我不知道你打算呢。什麼事都想朝內府攀扯,先把你王家摘清,讓內府受牽連還不能出頭,你好暗中仗勢搗鬼!」
「切!」我擺擺手,「知道也不配合下,小風聲放出去就成了,你這大佛一露面,叫人家咋審案?馮家人到時候集體自殺都可能,小百姓的,我又不準備拾掇他們。」
「自盡啊,現在怕不成了。」蘭陵笑地咯咯,「馮家人都活好好的,就等了過堂呢。這事出地蹊蹺,怪只怪後面算計的人沒拿準時間,再朝前推個半年,內府還真不好出這個面。如今這狀子直接就指到內府上了,給你王家擋這一箭。」
「少擋,這事我還應付得過來!」馮家背後主使的傢伙可憐,內府和陳家合作是這一年裡才透點風聲出去,如今這架勢,蘭陵怕不肯善罷甘休了。
「我要知道後面是誰這麼不張眼,這不是針對你王家這麼簡單。棉花上從頭到尾由你家主持,沒人知道今年內府要插這一手。若把王家搞臭,誰有這麼大本事接手棉花上的事務呢?」蘭陵合掌輕笑,「這才是最終地目的,陳二哥不過是個開始,一連串朝你家潑髒水的手段還沒用出來呢。」
蘭陵這話讓我出了身冷汗,還是小看對手了,蘭陵要不這時候把事情攬到身上,讓人家把這一套連招用完的話,王家可能有讓連死的危險。誰家?崔家不可能,即使王家讓給他,崔彰都不會出這個頭。老貴族根基穩定,不會這麼輕易招惹麻煩上身……
「知道了吧?對方很難纏呢。」蘭陵指了指旁邊的案本,「都是近期的錄供,陳家那小子也沒你說的那麼乾淨,商人家,只要不提了刀砍,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閑話少說,」我皺了皺眉頭,「我有個習慣……」
「說。」
「惦記我地人要還活著,我睡不著覺。」
「哦,可你現在笑的很開心啊,看不出來有什麼心病。」
「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