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後遺症
第一八零章 後遺症
李勣仍舊沉睡中,睡的死沉。被病痛折磨幾天,精疲力竭,看樣子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已經入夜了,一同送酒過來的倆下人被我差遣回去報信,說不定今晚就得歇到李家,看看程初和梁建方倆人,都沒有走的意思,外面的一群老將軍也決定留宿,替英公守上一夜。秦鈺也趕來了,還來了不少白天當值不好離開的軍中骨幹。
其中有李勣的倆老部下,二話不說換了全副的鎧甲手持利刃,守了后宅門口。按他倆的話,跟隨了李勣多年,轉戰四方,殺的人究竟有多少,已經數不過來,身上煞氣重,不幹凈的東西不敢進去。
我躲門后偷看兩名守門員,果然威武。大刀片子端在手裡,隱隱忽忽的映射著寒光,一波一波的那種,忽閃。不錯,別說厲鬼不敢進來,我現在都不敢出去了。
回身叫過程初,吩咐道:「趁這會他們在寢室里準備,你去前面將嗣業喚來,就說治病需要他打下手才行。」
「啊?不是有小弟打下手么?」程初二愣子,沒腦子還愛提問。
「叫你去就趕緊,屁話多的。」對程初,我是沒說的,就沖他今天能擋在梁建方前面保護我,就不管是不是我學生,這情份我都得牢牢記住。不是生死的問題,程初不怕死誰都清楚,若是千軍萬馬里救我,不奇怪;但為了保護朋友能站出來不惜和長輩翻臉,尤其還是和他爺爺生死之交的老戰友,這就難能可貴了。「去,遇事動動腦子,回頭給你解釋。」他就一點不好,腦子不是太苯,關鍵不太用。想那是那,動手多過動腦,往後要多多點撥一下才是。
秦鈺如今是軍中少壯派骨幹,屬於欣欣向榮的一類人,前途無量。但畢竟家裡沒有直系的長輩在後面撐著,與杜風之間還隔了層血緣,雖然和程家裡結親,這些關係看似鐵挺。可關鍵時刻靠不靠的住還是兩可,終究沒有自己親手編製的關係網來的實在。
李勣是什麼人,雖說辭了軍務,可仍舊是軍方地靈魂人物,只要老頭子戰友們沒死絕,仍舊還是大唐軍隊的偶像,何況還是蘇定芳等幾個軍中大佬的半個老師,全大唐里。有資格叫皇上推掉朝會跑了和尚廟祈福的人有幾個?
多好的機會,軍中的年輕將領,塞外殺敵立功無數,回京助皇上剿滅朝中姦邪,如今又風塵僕僕的參與搶救當朝第一軍事家於病難。尤其最後一條,這人情落的可大了。到底有多大,一時也說不清,不過從皇上到軍卒。大大小小地情誼都多少沾上一點,往後就是出了什麼意外,援手的不在少數。
秦鈺一身便裝,見我恭敬一禮,「見過子豪兄,英公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正在裡面準備,嗣業你也進去打把手,就說我專門叫你過來打下手的。」后宅掛了燈籠。李勣的幾個子孫和夫人正在倆醫師的帶領下作預備工作,葯煎上,熱水要一直有供應,因為傷口大,怕其間出血,好幾種創葯全部都放在手邊,寢室內外又包了幾床大毛毯,怕傷口見風。連病人的膳食都精心的料理出來。萬一醒過來馬上就能吃口熱的。「去之前把手洗乾淨,」指了指那邊一個酒葫蘆。「洗完了用酒擦上兩遍再進去。」今天這個白酒露了臉,不但幫忙降溫,在我強烈要求下,替代了陳醋和刺梅水,成了新地消毒液,凡是進后宅的,都得先拿白酒擦抹兩遍才能進屋。
秦鈺會意,朝我又拱拱手,按我的吩咐做了消毒步驟幫忙去了。程初正要跟了進去,我一把給揪住,「咱倆忙一天了,就在這歇著,少湊熱鬧。」
「哦,」程初覺得我在體諒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沒事,小弟沒幹啥活,不累。」
「恩!」我甩手給了他個黑虎掏心,「就坐這!等會預備好了咱倆再進去,」春天的入夜仍舊寒冷,院子里有點坐不住了,「走,廂房裡聊會,給我說一下你軍中地情況。」
梁建方正在廂房裡閉目養神,看得出,老頭仍舊有點忐忑,眼皮一跳一跳。聽見我倆進來,眼也不張開,問道:「王家小子,一會幹起來,有沒有勝算?」
「沒……」我心裡沒多大底,畢竟老頭年齡在那擱著,而今天的試驗品都是年輕人,「儘力而已,也沒別的辦法了。」
「噢,」梁建方點點頭,「只能如此了,此番事情因老夫而起,李老不死若真死了,老夫也就活到限頭上。我這一去不要緊,家裡有八個孫女就託付……」
「別,」不是六個嗎?怎麼又多了倆?「別,梁爺爺您放心,就是拼了小子這條命也得全力救治李爺爺過來。」
「恩,好。」梁建方點點頭,「那就是說,老夫的八個孫女沒下家了。可惜,多好個孫女婿,往後啊,多來老夫家裡和我孫女們見見面,都是好閨女,尤其老七老八是雙生,前兩天一起過地滿月,不但淑、貞、賢、德,模樣都好的很呢。」
「……」我回頭看了看咧個大嘴的程初,有一種想揍人的慾望。面前這是個不折不扣的老人渣,按理應該將他歸到大將名將一列,可內心裡排斥我這麼做,如果有一天我能打爆這隻老狗頭有多爽快啊!
正胡思亂想著,秦鈺來叫我們過去,都預備妥帖,可以進行蛆蟲手術作業了。蘭陵派來的那個護院還沒走,正獨自在一間暖房裡看護了一堆白細細的外科醫生,非常盡責。
「開始吧,」梁建方有點緊張,親自端了個椅子守在病床傍邊。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裡包括李勣的大兒子共七個人,兩名醫師一直在我跟前看著,按我地要求。將傷口周圍用酒齊齊擦拭了幾遍,腿下墊了個厚毯子。梁老頭親自數了四十整的數量撒在傷口上,斜坐在一邊剛好擋住傷口部位的光線。蛆厭光,暗影里飯量較大,我刻意安排的。
或許能成吧,我有點沒底氣,胡思亂想。李老爺子仍舊睡夢中,表情安詳。大兒子仍舊反覆的用酒擦拭著降溫,胖醫師就坐在床邊,手搭在李勣脈上一動不動,猶如一部心電圖機,瘦地那位輕手輕腳的進進出出打理藥劑,為了保證刺鼻的藥味不至於影響到蛆地活躍性,我建議他們盡量讓屋子裡地藥味少些,對我這個厭藥性強的人也有好處。
秦鈺是首次見到這個療法。表情說不上來地那種怪異,不時的皺皺眉頭看我兩眼,估計他此刻地心情很複雜,我也沒空和他解釋。
和白天有些不同,蛆好像沒精神。飯量驟減,梁建方有點著急,徵求我的意見后,又數了二十個小芽子撒到上面。可能是傷口周圍長期敷藥的原因。蛆對這些佐料不太喜歡吧。
「脈象平穩,」胖醫師朝李勣大兒子示意可以暫時停止降溫,「把上口上的兩扇窗戶掀開,拿毯子遮了風頭就成,屋裡有點悶氣。」
程初對屋裡的凝重的氣氛有點不太習慣,悄悄的出去透氣了,我給秦鈺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也同我一道出去。畢竟人多了消耗氧氣量過大,不?病人的睡眠。
「軍中還順利吧?」院子里有點冷,但空氣清新,深呼吸了幾下,舒暢。
「恩,」秦鈺點點頭,「今年北邊若動手,小弟可能要調派到劍南去。那邊臨吐蕃和南詔。有點吃力。」
「劍南啊,北嶺地人過去怕是不太適應吧?」相對與劍南的潮濕氣候。關中人或多或少有水土不服的反應。
「子豪兄莫擔心,小弟南北的常跑跑,也就適應了。」自從邊疆回來后,秦鈺對自己的能力信心大增,雖然話依舊地謙恭,但話里流露出軍人的自信。「吐蕃在劍南不會有大動作,他的目標是吐谷渾,南詔是個變數。今年朝廷對南詔有了動作,小兵禍還是難免。」
「無妨,離間拉攏而已,南詔各部本就不抱團,朝廷也不會叫他一部坐大,總要有打壓,劍南壓力不會太大。」對與這個話題,我和蘭陵計較過不下十次,對南詔各部的資料也掌握地齊全。他們適應了當地的氣候和地理而已,若說戰鬥力,暫時還不夠看。「抓了他們的矛盾,最好叫各部一直內鬥才好。」
「小弟也是這個想法,」秦鈺點點頭,「朝廷有點急躁了,若著急扶植一個勢力出來,眼看其坐大,有養虎為患之慮啊。」
「還是要扶植的,但不是一個勢力,」南詔現在親吐蕃,必須扶持一個親唐勢力出來才有所牽制,一旦親唐一部坐大,就立馬扶植一個敵對勢力出來,讓其內耗。「一步一步來,只要掌控的好,南詔還形不成致命威脅。」
正和秦鈺閑聊,程初過來打岔,「子豪兄,那個飼養訓練蛆的辦法能不能傳授小弟?軍中操練起來,難免有磕碰,熱天里傷處容易發膿,軍卒常有因此傷殘者。」
「成天朝我那跑都看不出門道,訓練個屁!」別人說訓練有情可原,你程家吃雞蛋變蛋無數,還跑來學操練蛆,太不像話了。「就餵雞的蛆,一抓一把的,訓啥?」
「那為啥它能分清好爛肉,還挑著拱?」程初問地深奧,我答不上來,秦鈺聽這話也流露出好奇的樣子,等我解釋。
「這說來話就長了,蛆啊,它為什麼知道呢?」我回望他倆一眼,「因為它本來就知道。」
「切!」程初學足了我的模樣鄙視。「那就更簡單了,小弟連養都免了,用的時候直接去子豪兄那裡討要。」
「呵呵……」秦鈺拍拍程初肩膀,「咱自己用了可以要。全軍多少士卒?每人都難免有磕碰,到時候都讓了德昭兄去討要,怕應付不過來吧?」
「嘿嘿,也是啊。」程初傻笑的撓撓頭,「小弟進去看看情況。」
正說著,梁建方跑來。「都進去,李老頭醒過來了,喚你們去。」說著一把將我揪了進去,程初、秦鈺緊跟其後。
李勣背後塞了個靠枕,正在端詳自己腿上的小生物,大兒子正在一旁給老爺子喂水。老爺子見我進來無力的笑了笑,嘶啞道:「子豪可是花了心思,老夫謝過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低頭看了看傷處,蛆已經肥壯了許多,裡面的細肉也隱約可見,已經出現了個小環形山。放心多了,看老爺子地模樣不象迴光返照,聽老人說過,迴光返照地人起來不覺得渴。光是吵吵地要吃飯,而且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地樣子。李老爺子臉色依然蒼白,有氣無力,仍舊病秧秧。
「您最好就歇著。別說話,別用心思,也別看腿上這些個東西,明天一早就能緩過勁來。」胖醫師見老爺子有問話的意思。趕緊阻止,「睡不著也要閉目養神,」說著摸了摸老爺子耳後,示意大兒子繼續給降溫,「仍舊有點燒,要多喝水。」
李勣聽了醫師的話,朝梁建方看了一眼,無力的笑了笑。罵了句:「老貨,殺才。」才閉了眼休息。
「好了,」梁建方興奮的撮撮手,「老東西知道罵人就好,死不了了。」
「滾!」李勣也不睜眼,「滾遠。」給兒子道:「去,都去安排了歇息,這麼晚了。別為我這老不死的拖累大夥。」
「嘿嘿。」梁建方乾笑兩聲,「你就躺好。折騰一整天。這會有點餓了,老夫自己找食去。」說著徑自走了出去,看樣子精神多了。
一直熬到後半夜,李勣腿上的爛肉才被拾掇乾淨,一咕堆地肥胖外科醫生被掃到盤子里,吃飽喝足的梁建方細細數了兩遍,「六十個,沒錯!」在小碗口那麼大的傷口上輕輕碰了碰,「今天才是開了眼,前後就三四個時辰的功夫……」
「我看看。」沒等醫師上藥,李老爺子用力撐了撐身體,我趕緊上前摻扶他坐起,李勣看了會,笑道:「還就是,呵呵……」
「讓老爺子趕緊睡了,大家都出去吧,」胖醫師趕緊過來將我拉開,依舊讓李勣躺好,「您要多休息,盡量別動彈。」
見瘦點的那個醫師正準備拿了酒要擦洗患處,我趕緊制止,解釋道:「洗不得,上面的黏液有助於傷口癒合,萬萬不能立刻清洗,等結了痂不遲。」探索節目解釋過這種蛆蟲的分泌物,具有神奇的療效。
「恩,都不許動,聽了王家小子安置。」梁建方馬上插話,他現在對我有信心,「該怎麼弄,先得請示他。」扭臉問我,「下來咋辦?」
「下來……」一天沒吃東西,心放下才覺得餓極了,腸胃空蕩蕩地難受,「下來讓老爺子休息,咱們就出去吃點飯,餓的受不了。」
當天就在李家休息了,等睜眼時,天色已經過午,秦鈺已經趕赴軍中,程初和梁建方倆正在院子里切磋武藝,看樣子老漢要報昨天的仇,程初理虧,被人家結結實實揍了一頓。
「李老爺子怎麼樣了?差不多就能回了吧?」我站門口伸了個懶腰,「梁爺爺起的早啊。」
「別人能走你不成,」梁建方追上去照程初臀部補了一腳,才覺得解氣,「叫你目無尊卑,你爺爺不在跟前,自有老夫管教你。」
「早起吃了點飯,熱已經退差不多了,剛剛又睡下。」梁建方抓了毛巾擦擦汗,「你就委屈幾天,」拉過正在搓揉臀部的程初道:「就讓這小子在這裡陪你,萬一有個反覆也好及時救治。你若想照顧老夫八個孫女,現在回去也成。」
「啊……」我擺擺手,「小子一定效死力,一定!」說著趕緊胡亂洗了把臉,進了寢室探望病人。梁建方這老頭,能避開盡量避開,從第一次見他我就覺得這老傢伙不是好人,果然!
一直在李家白白待了三天,什麼事也插不上手,除了耍蛆是行家外,對於中醫知識僅僅停留在天麻一斤三十五人民幣地範圍里,原來去陝南出差,替別人捎過兩次。倆醫師也沒了緊張氣,人一緩和下來,話就多,倆人都健談,對於這個外科蛆的飼養和傳說中的訓練很感興趣,不時的過來和我交流這方面地知識。
既然早都公開飼養方法了,沒有隱瞞的意思,想那說那。不光是醫生,李、梁二位老帥也看出其中的用途,尤其老梁,當了李勣的面公開威脅我,不許將這辦法傳出去,並要在他的『左武衛』里推廣。
「欺負個娃娃顯個你什麼本事?」李勣看不過眼,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說話已經有了中氣,打抱不平道:「你『左武衛』里在怎麼跋扈,也沒有要挾『右武衛』人手的道理,橫個啥?」
「明天就給他調我這邊來!」李勣恢復后,倆老頭馬上又開始鬧仗,「『右武衛』里糟蹋人才,這麼個寶貝不知道……」扭頭問我,「你是個什麼官職來著?」
「……」倒霉,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