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禍起少林寺(下)
空問大師點了點頭,罷手道:「目前咱們靜候其變,以免傷及無辜。」
空雲大師應聲道:「師弟領命,這便去處理此事。」說完他向我合十道:「楚施主、胡施主,別來無恙啊?這次你可是又幫咱們少林寺一個大忙了,貧僧等人實在是感激不盡!」
我含笑著點頭道:「有勞空雲大師費心了,在下近來一切安好!至於此次事情也是在下偶然中聽到,感激之話實不敢當,惟望整個事件能有所轉機。」
胡鐵花道:「大和尚別在這裡賣乖,若真想感激胡某一下,晚上準備十幾壇好酒招呼就是了。」
空雲大師微微一笑,也不作答,轉身領著眾弟子向右側奔去。
胡鐵花輕哼道:「感激這感激那呢!討點酒喝都這麼吝嗇……」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便把目光轉向了山下。不多時,黑壓的群流已悉數間奔至到了少林寺外。看來空問大師早已吩咐守山弟子盡數離去,其一、盡量避免無辜傷亡。其二、抑制事態在未開始之前便先生仇視。否則「血宗」這幫人,想來也沒那麼輕易的便能上得山來。
立時間不少熟悉的面孔便都展現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血宗」二老,然後依次為丘山、八名短槍客、「雪山三狼」,惟獨不見「血宗」主公以及「陰靈散人」成有懷。在他們身後緊跟著數百名「血宗」門人,聲勢之浩大,全不壓於整個少林僧眾。
待一行人流站定之後,空問大師才合十揚聲道:「阿彌陀佛!不知今日『血宗』大舉來犯敝寺所謂何事?」
這時老嫗冷聲道:「空問賊禿,你可還記得老身等人否?」
空問大師和聲道:「若貧僧未老眼昏花,施主二人應該便是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多年的『青竹駱駝』丁善及『杖里飛虹』於子菱伉儷。」
我雖未聽說過這二人究竟有何事迹,但聞空問大師都熟知他們的名號,想當然也必是一些老一輩的江湖梟雄了。而且我見空霧大師等人聞聽此言后,均面露驚色,心中更對他們的來頭有了個實著的定數。
於子菱冷笑道:「既然你知道老身等人的身份,便應該猜到今日我們為何會大舉圍攻少林寺了。」
空問大師嗑目道:「當年賢伉儷落難於湖廣,被朝廷四處派人追殺。幸得『煉獄門』門主季至遠仗義相救,還偽作二位已被『煉獄門』所殺,並把事先易容好的頭顱交到了錦衣衛手中,總算把賢伉儷給保了下來。不知貧僧可有說錯的地方?」
於子菱點頭道:「想不到空問賊禿你足不出少林寺,居然對江湖中發生的種種事件了解得一清二楚,實得不令老身對你刮目相看。」
這下我也總算明白,這二老為什麼要死心塌地的去維繫「煉獄門」了。看來這「血宗」的主公可能真如空霧大師猜測的那樣,實為「煉獄門」門主季至遠的遺孤。如此一來,「血宗」上下仇視少林便有了個合乎情理的解釋。
只是如此「血海深仇」為何卻遲遲不見「血宗」主公的身影呢?由始至終,這個關鍵人物對於我們來說,還一直處於神秘狀態,我越來越想親手去揭開她那詭秘的面紗了。
此時丘山突然冒言道:「這不是楚香帥么?咱們可真是有緣得很,走遍大江南北,什麼地方都能遇上呢!」他頓了頓又道:「為何不見蘇姑娘她們幾位呢?要知道我可是想她們得緊呢!」
胡鐵花怒道:「我呸!你算哪根蔥?也配問候蓉蓉她們?」
丘山搖頭道:「嘖!嘖!嘖!胡兄啊!枉你一代大俠自居,實沒想到說出的話來竟連狗都不如。哈哈哈哈……」他身後的「血宗」門人無不附和地跟著大笑了起來。
胡鐵花正待發作,我忙攔住他低聲道:「你怕等會兒還沒讓你打個痛快的機會么?此刻讓他逞得一時嘴仗,你又不會少上一塊肉來。這裡是少林寺,萬事還是等待空問大師他們來出面才好。」我又轉向丘山說道:「男兒自在本領上見功夫,只有那些無知婦孺才會去逞得一時嘴快,丘宗主認為楚某說得可對?」
丘山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於子菱接過話道:「楚留香,真是十處打落了九處都有你,老身看你還真是一個多事之人呢!要知道咱們『血宗』對人忍耐也是有個限度的,今日咱們與少林之事,老身勸你還是少插手為妙,否則一切的後果,可得由你自各兒去承擔。」
我微笑道:「多謝前輩提醒,楚某定當潔身自好,絕不同流合污。」
於子菱對我冷然一眼,轉對空問大師道:「空問賊禿,『煉獄門』滅門一案,你準備作何了斷?」
空問大師道:「『煉獄門』一門天降橫禍,一夜之間化作烏有,貧僧等人自是憤其兇徒、悲其蒼生。」
於子菱哼聲道:「好一句『憤其兇徒、悲其蒼生』。難道你認為單憑這麼一句空口白話便能把往日的血腥一盡抹除不成?」
空霧大師回答道:「少林寺乃佛門聖地,忌生殺戮。少林弟子更是管束甚嚴,不敢造次。別說是滅門屠戮了,就是傷及一人性命也是絕難發生的事情。於施主你又何苦聽信讒言,枉加評斷呢?」
丘山冷笑道:「少林弟子當真傷及一人性命也是不敢?」
空霧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實情如此,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丘山對身側的八名短槍客道:「那你們幾個就去找幾名少林弟子來驗證一下,空霧大師所言可是屬實。」
八名短槍客抱拳領命,縱身之下,已向一旁的少林僧眾撲去。
頓時間,便已和十數名少林武僧斗在了一起。而此刻空問大師等人想要阻止時,已是不及。
不多時,那十數名少林弟子便縛手縛腳,完全處在了下風,而那八名短槍客越戰越勇,殺招盡顯,傷及他們看來已不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了。
空霧大師轉對空問大師言道:「此八人的武功路數怎麼如此的熟悉,方丈師兄可瞧出點什麼端倪出來?」
空問大師尋思片刻后,方道:「目前老衲只看出三、四人的武功套路,莫非真是他們?」
忘嗔大師忙道:「方丈師叔,他們究竟為何人?武功路數竟是如此的霸道。師侄早年好歹也在江湖上行跡多時,怎麼從未見過此等厲害的人物?」
空問大師說道:「你可還記得『鐵手判官』陸紀元、『雲里飄』司徒南、『絕命劍客』魏康年等人?」
忘嗔大師大驚,忙再次定睛瞧去,突然恍然道:「難怪師侄一時竟未認得出來,原來他們都捨棄了自己擅長的兵刃,改用了這種尺長的短槍……」
空霧大師道:「可惜他們如今都蒙裹著面部,實難讓人準確地證實出他們的真正身份。」
胡鐵花輕笑道:「人家有意蒙著張老臉,就是不想被你們道出身份來,你們不可能連這點都想不明白吧?」
忘嗔大師嘆道:「實不想這些老一輩的江湖高手,竟也甘做『血宗』的下屬。難不成『煉獄門』門主季至遠,也有恩於他們?」
空問大師搖頭道:「這些事情老衲就無從去知曉了……」
此時忘心大師突然叫道:「不好!」
眾人忙尋目而去,只見那八名短槍客槍鎖封喉,銀尖指處,八名少林弟子轉機便得死於非命。而我們這邊相離他們還尚有一段距離,即便立即出手救援只怕已是不及的了。
眼見事態即將惡化,突然「波」聲數響,八道勁氣直攻向縱身而上的短槍客。這八人反應到是迅捷,反身之間已抽隙而出,不過攻出去的致命一槍已完全的化作烏有。在他們被迫撤式的同時,其餘的少林弟子已把那八名僧侶給護了回去。
丘山面色一寒,轉目怒視著我,喝道:「楚留香,你今日可是當真非得趟入這趟混水不可?」
原來我適才見形勢危機,哪還敢多想,提氣之下「彈指神功」便應手而出。我的最終目的只是為了逼得八名短槍客迫勢收回殺招,所以根本沒打算傷及到他們其中任何一人。
我含笑道:「丘宗主,你故意拿住空霧大師話柄,藉機屠殺少林弟子,只怕是於理不合吧?楚某如此做法只是不想大家再把事情擴大化而已。」
丘山說道:「那空問老賊縱容屬下弟子行兇殺人就是合乎情理的了?」
我淡淡道:「凡事均講求一個證據,丘宗主你們可能拿出什麼真憑實據來證實這一說法呢?」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青竹駱駝」丁善,猛然開口道:「何必說那麼多廢話,待擒住了空問賊禿,還怕他不如實作答的么?」言語之間,他整個人如同一個灰色的肉球,瞬間即向空問大師撞去。舉手之下,青竹桿幻作數道綠影,直襲空問大師「陽白」、「睛明」、「神庭」三處要穴。
忘嗔大師大吼一聲,側身而出,展開少林絕學「大擒拿手」直扣丁善腕肘。
丁善冷哼一聲,改點為劈,借著力道便用青竹桿反揮向忘嗔大師的雙掌。而左手繞出一個圈,頓時一股勁風由下及上,直襲空問大師下盤。這傢伙也著實了得,應對忘嗔大師攻勢的同時仍舊能援出手來襲擊空問大師,無不顯出自身不但武功非凡之外,其應變能力也是老辣一等的。
緊接著「砰」然一聲,頓見丁善連退三個大步方才拿樁站穩,而空問大師只是上身微微晃動了一下,便又恢復到了無事模樣。如此一來,孰高孰低便已有了個明確的分曉。
於子菱見自己夫君受挫,哪還按奈得住,叱喝道:「既然你們少林寺喜歡以多欺少,那老身今日便成全了你們!」
這時丘山眼珠一轉,忙上前道:「滅掉整個少林寺左尊使你又何須急在一時,不如待屬下先去會會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門了來。」轉而他又低聲對於子菱道:「目前我看這少林眾僧井然有序、處事不亂,很顯然他們是得到了楚留香的事先通報。咱們若貿然與他們硬拼雖不見得會功敗垂成,但也必定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到不如來個『擒賊先擒王』,待屬下先把那空問賊禿給制住,事後還怕這些少林寺的眾禿僧不就範?」
於子菱怒目瞪視了我一眼后,心中仔細一想,便頷首道:「就依丘宗主所言,不過這空問老賊的確身手不凡,你可得多加留意的了。」
丘山輕應了一聲,轉而又大聲道:「空問大師,你可敢應戰?」
空問大師還未答話,一旁的忘嗔大師已搶口道:「既然你們想要在少林寺內無端生事,貧僧等人又豈會怕了你們。就讓老衲來領教一下丘施主你的高招吧!」
丘山冷笑道:「也罷!丘某就當是個事先的熱身好了。」這傢伙語氣之狂傲,簡直不把一代少林高僧放在眼裡。
忘嗔大師估計早年便是一個性格易怒之人,所以起這個佛號也是有特地針對意思的。果不然,他即刻便被丘山的言語惹得怒行於色,大喝之下已縱身而出。
即刻之間,二人便在雙方隔出的空地之上斗在了一起。
拳、掌、指、爪、腿,在兩個高手交互之間已難以分出彼此,外加上丘山「玄龍幻影」的灰色罡氣,更為場中的惡鬥繞上了一層朦朧的氛圍。
空問大師面色微變,對我低聲道:「此子使的可是『百年老人』蕭桐的『玄龍幻影』?」
我點頭道:「大師所言正是。紅袖曾猜想過此人或許就是『百年老人』蕭桐的嫡傳弟子。」
空問大師搖頭嘆道:「想不到當今天下竟出了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年輕人,不過可惜的是他卻選錯了自己更上一層樓的方向,難免會重蹈當年其師尊的覆轍。」
我詫異道:「大師何出此言?」
空問大師道:「想當年『百年老人』蕭桐叱吒江湖的時候,便是毀在一個貪念之上,以至於走火入魔抱憾終身。」他看了我一眼后,又道:「說起此事還與令尊師『渡難大師』有關。」
我好奇道:「在下願聞大師明言。」
空問大師微笑道:「那貧僧就長話短說……當年『渡難大師』號稱佛家第一高手,無論內功修為、天資秉性均屬少林百年難遇之奇才,而那時候的『百年老人』蕭桐,正是在江湖上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也不知他從何處聽來『天下武林一渡二蕭』之言論,於是便大老遠的跑來少林寺,欲與『渡難大師』一決天下第一之名。」
我頷首道:「想必這一渡二蕭之說,指的便是家師和蕭前輩了?」
空問大師單手豎掌,喧念佛號道:「正是如此。後來『渡難大師』執拗不過蕭施主的厲言相逼,只得與他一較高下。」
我含笑道:「最後一定是蕭前輩敗在家師之手,於是便心生怒意,再而急功近利的想儘快提升自己武學,以至於事後落得走火入魔之慘淡收場。不知在下可有說錯?」
空問大師點頭道:「楚施主,天資聰慧毫不亞於當年的『渡難大師』。適才我見你『彈指神功』本領已意由心發,早已遠超於當年的『渡難大師』,再而無論從心性、品性上來說,楚施主你也完全可以堪當大俠之稱,足見令尊師選徒眼光之獨到,實非貧僧等人所能企及萬一的。」
他如此說法反倒令我不太好意思起來,忙苦笑一下道:「大師實在是太抬舉在下了,實令在下汗顏不已。」
我們這邊閑話剛過,那邊場中又已發生了風雲突變。
只見丘山突然發力,逼得忘嗔大師節節後退,好幾次還差點傷在了丘山的「折骨綿掌」之下。
這時空霧大師忙出言,高聲道:「忘嗔師侄,你且先行退下,待老衲來會這位丘施主一會。」
忘嗔大師心知再戰下去自己是非傷在丘山手中,聞言后拼盡全力一招「降龍闊海」,暫退丘山之後,已抽身回到了我們這邊。從他氣喘吁吁的模樣之中不難看出,他的確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而我也同時察覺到了,近段時間裡,丘山的「玄龍幻影」和「折骨綿掌」有了長足的進步。我當然此時還不知道丘山自從在與藤齊浩二那役敗退之後,便再次苦心鑽研「百年老人」蕭桐的武學秘籍,終令其窺得箇中門徑,此刻已把兩種高深秘技完全融會貫通在了一起。
於子菱冷笑道:「枉你們少林自稱名門正宗,竟然也會使出『車輪戰』這般無恥的行經出來。」
丘山輕笑道:「左尊使,這便叫做『狗改不了吃屎』,再狡猾的狐狸也會露出尾巴來的。」他頓了頓又道:「你們如此『車輪戰法』也不是個萬全之策,乾脆全都一起上吧!省得在下一個個收拾起來麻煩。」他如此說法到不是真的狂傲到希望對方全都出來和他打鬥,「以進為退」才是他心中實想的真正目的。
空問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既然丘施主本領非凡,貧僧也看得著實技癢,那還是就由貧僧來領教一下丘施主的高招吧!」
就待眾人各持心境之時,忽然由山下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喊:「楚留香……楚大哥……你可在此處?」語聲清脆鳴耳,不過卻夾雜出了一分焦慮之意。
[備註:次回更新章節——(三十)道雖高尺魔高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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