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真相背後(下)
胡鐵花把我拉過一旁啟眉道:「那天我們無意間偷聽到的信息未必是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是江湖上各門各派常玩的手段,即使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兒,相信少林寺屹立江湖數百年的基業,也沒有這麼容易讓人給一下毀了去的。老臭蟲,我看我們晚個一、兩天趕去,應該影響不大的。如今這兩個丫頭死活不肯休息,你應該最清楚是為了什麼,若她們有個什麼閃失,我看你余心何忍?」
我輕嘆道:「少林的『空霧』、『忘嗔』等幾位大師人和心善,又曾幫助過我們,更何況我的授藝恩師『渡難』大師也是少林寺中的一代高僧,如此深重的淵源,你叫我如何聞得他們將成為『血宗』的攻擊目標,而心中不急?」
胡鐵花氣道:「那你去給她們說,繼續起來趕路吧!」
我回首看向二女,見藍雅茹正緩手地幫許慧心推拿著疲憊的雙腿,心中頓時一軟,對她們大聲道:「今天咱們就在這裡找處地方歇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行趕路。」
許慧心忙道:「楚大哥,我還能走的,真的!」
我含笑道:「是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們可願留下來明日再走?」
藍雅茹淡淡道:「還是那句,你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既然你想休息了,雅茹自然也跟著你休息。」說完她便別過頭去,原本淡淡的俏面上,陡現出甜美的笑容,一對可愛的梨窩,也深陷在了粉面之上。
原來自我們從建州女真族脫險之後,便一路朝西域涉足趕去。在途經彰德府附近的時候,胡鐵花酒性大發,乘著許慧心和藍雅茹二女在房洗浴之際,死活拉著我去了另一家館驛喝酒。還說千萬不能在原宿店中喝,因為二女不準什麼時候便會跑下來多番干預,到時候可就是再掃興不過的事情了。
在我們於那家館驛之內稍作飲食之後,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店外走了進來。由於此時店外已天色漸黑,光線由店裡向外射去,若有人從外邊進來,自然他那張面目便是最能讓人看清的地方。而我和胡鐵花此時坐的這張飯桌,是側對著大門的,也就是說我們能很清楚地看到進來之人,而進來之人卻未必能第一眼便看見我們。
當下我舉杯假意飲酒,遮去自己大部分面部后,對胡鐵花低聲道:「把你的臉藏好,來熟人了!」
胡鐵花聞言一驚,以為是藍雅茹和許慧心找來了,心中暗道倒霉的同時,也不抬眼看上一看,但聞「呯噹」一聲,整張臉便已迅捷無比地印在了桌面之上,並口中嘀咕道:「就說是你拉我來喝酒的,目前我已喝醉了,省得她們兩個來找我的麻煩!」
我心中暗自好笑,也不說破,因為我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轉機便已向館驛的二樓行去。心中微自一動,對胡鐵花道:「想不想多知道一點別人的事情?」
胡鐵花急道:「別同我說話,我都說我喝醉了。」
我笑道:「雅茹、慧心,這傢伙是裝醉的,而且也是他強迫我來陪他喝酒的,你們對他可別手軟!」
胡鐵花從凳上一跳而起,氣著一指我道:「好你個老臭蟲,你這傢伙太沒朋友道義了,枉我掏心挖肺的對你……」他見我正笑咪咪地直盯著他瞧,毫不為言所動,心中一陣奇怪,立即目尋四周,但卻哪有得藍雅茹和許慧心的身影來?於是他回頭問道:「噫!人呢?那兩個丫頭呢?」
我輕笑道:「我幾時給你說過熟人便是雅茹和慧心她們?」
胡鐵花一愣道:「那你剛才……」他立即恍然又道:「敢情你這傢伙是在誆我啊?」
我說道:「這你可不能怨我,是你自己太過於敏感造成的。」
胡鐵花嘆道:「我是怕成習慣了,條件反應,自己也沒法控制的啊!世間上不是人人都象你這隻老臭蟲一樣,這麼能應對各種女人。」
我起身說道:「我只知道若咱們再不趕去一會熟人,恐怕就真的要錯失良機了。」言畢我丟下一塊碎銀,當先向外行去。
胡鐵花急忙跟上來道:「是哪位熟人?你不是說他進來客棧之中了嗎?那咱們還往外走做什麼?」
我邊走邊輕聲道:「我雖高興此刻看見她,但她卻未必喜歡此時遇見我。」
胡鐵花道:「究竟是誰?」
我們此時已踏出門外,我左右一陣環視之後,立即便向一個較為僻靜的暗處走去,當下繼續道:「你可還記得咱們在長白山梵雪嶺見到的那二位『血宗』老者?」
胡鐵花驚道:「怎麼?剛才便是遇到他們了?」
我頷首道:「不過是其中之一。」
「老頭還是老嫗?」
「老嫗。」
「人在何處?」
「應該在客棧二樓的某個房間內。」
「怪了,我們都從建州女真兜了個大圈回來了,她們居然還並未遠去。難不成她們在這附近發現了點什麼?」
「或許等下這位老嫗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說完我已點足而起,整個人輕飄飄地落在了客棧屋頂之上。
待胡鐵花上來后,我們便順著頂脊悄悄地探尋開來。剛縱過兩三間客房,便聞右方瓦碩下傳來一聲應謂。我輕掩過去,催動意念力,頓時間,一片瓦塊已靜悄悄地飄向了一邊,而屋舍內的狀況,便全然地呈現在了我們面前。
此時房間內有四人,一老三少。老者便是那「血宗」二老之一的老嫗,少者為三位青衣素衫的年輕女子,由於她們站立的位置正在我們開啟的瓦孔之下,所以長個什麼模樣倒是令人不易看清。
當下便聞老嫗道:「此處人流複雜,你們三個也別在這裡多禮了,謹防隔牆有耳……」她突地停口四下傾聽了一下,才又繼續道:「主公那邊聯繫得怎麼樣了?」
其中一名青衣女子道:「前些時日我們已同主公聯繫上了,此刻她應該已經來到了彰德附近,但主公未叫我們與她見面,所以屬下等人也不敢草莽行事。」
老嫗頷首道:「你們這麼做是對的,主公想必已有了別的打算,我們目前還是別去打擾她為好。」
這時另外名青衣女子道:「右尊,那此前咱們商定的奇襲少林……」
老嫗鼓眼一瞪,輕叱道:「你說什麼?」
那青衣女子大驚,急忙雙膝一曲,跪於地上道:「瑞香該死,一時說漏恭請右尊責罰。」
老嫗一臉怒色,冷哼一聲,道:「若然不是看在你們自小便開始服侍主公的份上,今日定要割去你的舌頭。此等大事豈能在這種地方言對?」言畢她還不放心地靠近門邊聽了一聽,然後抬首四下又是一陣亂瞧,好在目前已是天色黑盡,即使讓她發現屋頂多了處透光的地方,也必定會認為不過是瓦碩中的一片亮瓦而已。轉機她又道:「你適才準備說什麼?」
那名喚瑞香的青衣女子低聲道:「奴婢想說這件事情可要通知主公知曉?」
老嫗擺手道:「這件事情是早遲要做的,主公早些年便有了這個打算,只不過那時候時機還不成熟而已。此刻整個江湖群雄、各門各派均為『乾坤心經』一事攪得風起雲湧、暗藏居心,若我們乘這個時候行事,必然是事半功倍。既然目前主公仍然無暇分身,而我們又不能錯失此次良機,也只好由老身這些她唯一能夠信賴的人,全力去代勞了。」她頓了一下,才對瑞香道:「你起來吧!希望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犯此等錯誤,否則絕不輕饒!你們兩個也都給我記好了。」她最後一句,自然是對另外兩名青衣女子說的。
瑞香起身謝恩的同時,連同另外二女一起接連稱是。
老嫗說道:「既然此次行程目的已然辦妥,那我明日一早便趕去與丘山等人會合了……」
一名青衣女子道:「右尊,那我們可是明日同你一道走?」
老嫗搖頭道:「你們繼續替我常聯繫到主公,若她有需要,身邊也能立即多點人手來。至於我們去辦的那件事情,你們三個就不用參與了,只需有機會便告之主公一聲就是。」
三女齊聲應是,隨即便恭送著老嫗踏出房去。
我一拉胡鐵花,二人悄然縱下,順著街邊小道往回走去。
胡鐵花一拍胸口道:「那賊老嫗好生厲害,差點就被她發現了。」
我快步而行道:「我們今晚便趕去少林寺。」
胡鐵花一怔道:「我知道你想儘快去給少林寺的老和尚小和尚們報個訊息,但今晚就出發是不是太急了一點?」
我正色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不能去冒這個險。」
「難道其中就不會有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對了,她們不是說『血宗』的主公也在這裡么?難道你就沒興趣,去查探他究竟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你好象不太願意我趕去少林寺似的?」
胡鐵花呵呵一笑道:「我見你平時做事頗為冷靜的,怕你會一時衝動亂了方寸。說這麼多也不過是想提醒你,或許可以多做幾個選擇的。」
我頷首道:「提議不錯!那就決定你留下來陪同心兒、雅茹她們一道追查『血宗』主公的事情,我這邊就即刻起程趕往少林寺,待與空問方丈確定好事宜后,再回來與之你們會合。」
胡鐵花忙道:「別的事情都好商量,惟獨此事萬萬不行。我看我還是跟著你去少林寺通報消息好了……」
我輕笑一下道:「你怕見到空問方丈可對?」
胡鐵花一驚,道:「你如何知道的?」他轉機忙改口道:「哪有的事?笑話!我胡鐵花豈會怕空問那個禿驢?」
我淡淡一笑,也不理會與他,隨即說道:「不怕自然是最好的了,到時候你可得多給我介紹介紹。」
胡鐵花眼睛一鼓,道:「你自己不識得的么?為什麼要我幫你介紹?」
我說道:「難道你忘了我的記憶可還未恢復完全呢!」
胡鐵花愣上一愣,轉機忙道:「我看我還是留下來幫你追查『血宗』主公的消息好了,不過心兒和雅茹那兩個丫頭,你可必須帶走!」
「還是怕了空問方丈?」
「哪有……你可別瞎說!我只不過是不想看見那個討厭的光頭和尚而已。」
「難不成你想就這麼躲他一輩子?假若你肯道出箇中原由,幸許我能幫你解開這個心結呢!」
胡鐵花一陣猶豫,良久才道:「我說給你聽不是不可以,但卻沒想過讓你幫我做什麼和事老啊!」
我點頭道:「就依你所言便是,我只聽不說。」
胡鐵花回憶道:「那是咱們小時候遇到你授業恩師渡難大師的事情了……記得當時他曾問過我一句話:『小傢伙,你可想學得一身好本領,將來做個鋤強扶弱的大英雄呢?』我當時想也不想,立即便回答他道:『那還用說?我做夢都在當大俠呢!』渡難大師聽后哈哈一陣大笑,然後又道:『我能幫你實現這個願望,你可信我?』我毫不猶豫便道:『我可識得你,你就是教小楚武功的那個老和尚,而且和尚是從來不說謊騙人,我自然是信得過你。』接著他又是一陣大笑,對我說道:『那好,不過你可得先把我帶去見過你的父母,在徵詢過他們的意見后,我才能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於是我便興高采烈地帶著渡難大師去見過了我的爹娘,剛開始他們可是不大同意的,因為渡難大師說會把我先帶去少林寺呆上一段時間,然後等武功有一定根基后,再把我交給他的另外位朋友,最後由他那位朋友來親傳我更為高超的技藝。如此一來,必然會有很多年不能回家了,你叫我爹娘如何捨得?好在我的死磨硬啃功夫也不賴,他們在百般無奈之下,總算是勉強的答應了下來。這樣渡難大師便把我交給了他身邊的一個隨侍小和尚,並令其將我帶至少林寺,親見過方丈空問大師後方能折返,隨即還給了那小和尚一封書信,我猜應該是道明我為什麼會去少林寺暫住的原由。」
我含笑道:「原來如此,你同空問大師的梁子便是這樣結上的?」
胡鐵花瞪眼道:「你不知道空問那老和尚有多可惡,當時我在少林寺暫住的時候,他三天兩頭就跑來『照顧』我一次,並且還是不把我累得爬在地上起不來,就絕不罷休那種。」
我笑道:「他又是如何個照顧你法?」
胡鐵花氣道:「天還未亮就必須起來擰著兩個大桶跑到山下去打水,而且是不打滿整整十大缸子水,是絕對不允許休息的,若運氣不好錯過了午飯時間,那就等著挨餓吧!這還不算,午間只給你一柱香的休息時間,然後你便得提起便桶,拿著便勺,去菜園澆灌去。在少林菜園,每處隔道均有圓柱形的小石柱插放其中,澆灌者需得足踏柱身,奔行在菜園之內,把每一處的蔬菜都得澆灑勻凈。若遺漏或是不慎跌入菜地,那等待你的將又是一頓責罰。一到晚間,別以為終於可以休息了,因為一般這個時候上晚課的武僧們,便要開始習練游擊木樁了。」
這時候胡鐵花突然問道:「什麼叫『游擊木樁』?你可知道?」
我搖頭笑道:「這就需得相你這位胡大俠請教了。」
胡鐵花指手畫腳道:「就是由一個人抱著一個木製假人,在一個密閉的房間里奔走,一般是一個武僧配備十到二十個『游擊木樁』。跑動方位由『游擊木樁』自己挑選,但只許躲避不許還擊,而且要盡量保證自己抱著的假人,不被少林武僧攻擊到。自然少林武僧那邊的規定,必然和我們這些抱著木製假人的『陪打』,截然相反的了。在他們追求成績的激勵下,我們這些人少不了吃上一些誤傷拳腳,你說這每天下來是人都能吃消么?而且隔三岔五的,這些花樣還會翻新,總之是不把人折騰下半條命來,估計他們便會寢食難安的。」
我微作細想后,說道:「聽你如此說來,空問方丈這麼特意的『照顧』於你,均是在幫你儘速地打好武學根基啊!就象你說的這些事情,便是在為你提升臂力、內勁、步法、輕功、外功等等重要能力,最為難得的便是因此真正地歷練了你個人的意志力。一旦你駕輕就熟的時候,就是你真正師傅來接你離去之際。」
胡鐵花摸著腦袋,不好意思道:「其實事後我也明白了空問這老禿驢的用心,但當時我可是個十歲不到的毛頭屁孩兒呢,這些深奧的道理,我哪能去領會得?記得那個時候,我每天睡覺前不把空問老禿賊從頭詛咒到腳,是絕對無法安然入睡的。」他提過酒葫,飲上一口後繼續道:「一年之後,我終於盼來我師傅去少林寺接我了,我那時簡直就當他便是在世活菩薩一般,整個人也陡然間在我面前變得神聖了不少。」
我輕笑道:「你終於解脫了,估計空問方丈便得遭殃的了。」
[備註:次回更新章節——(二十九)禍起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