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磐龍計(中)
納合格見我話中有機可尋，忙道：「這位俠士你有所不知，咱們女真部族最敬重的便是如同爾等這般武功好、行為端之人，種族之見在我們建州女真你是看不到的。只要俠士你有心進取，我自會從旁協助。」他見我面有猶豫之色，又道：「何況你們兄妹這樣浪蕩江湖、朝不保夕，何時才是個盡頭？你這位做大哥的不為自己，也該為你那位漂亮的妹子未來好生打算一番才是。難不成你不想讓她將來有個好的歸宿么？」
我看了一眼半蹲在房頂的許慧心，躊躇道：「這個嘛……容我再想得一想，事情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我還沒個心理準備呢！再說了，我也得徵詢下我那妹子的意見才好回答於大人你。」
納合格又道：「既然如此，你大可與你妹子一道，到我府中慢慢商量。要知此時正是女真族與明國關係緊張時，你們兄妹隻身在異鄉，難免不會惹來一些是非。大不了我向你保證，若到時候你們兄妹不願意留下來為咱們建州女真效力，本大人絕不多加為難與挽留，你看這樣如何？」
我見已差不多達到自己目的了，附拳一禮道：「既然大人如此盛情，若小的再諸多推卻實為不敬的了。」
納合格哈哈一笑，道：「好！很好！」
我忙道：「我這便去把我妹子接下來，隨大人一道回府。」言畢提氣飛縱上許慧心所在的屋頂，低聲道：「事情成了！咱們這便隨那納合格回得府去。」
許慧心吃驚道：「這麼順利？」
我道：「那二貝子閱人之能實在高明，想必這些事情的發生也是他一早便料想好的了。適才並非因我博得納合格的感激而進展順利，卻為那二貝子洞悉此人的性格，必然有此一為！」
許慧心道：「聽大哥之意，那納合格還有另外的目的？」
我頷首道：「若我猜想不錯，納合格必有收容我作為大貝子親信的另外層打算。可惜的是他的這些想法，那二貝子全然都想到了。」
許慧心恍然道：「於是他便抓住此人如此心態將計就計，讓大哥你輕而易舉地便混進納合格府中去了。」
我讚許道：「不錯嘛！變聰明了呢。」
許慧心紅臉一笑，說道：「那二貝子這招好陰毒，若以後大哥有得事來，第一個受到牽累的便是這納合格了。」
我笑道：「聰明聰明，值得大哥抱抱，獎勵一番！」
許慧心輕啐一口，道：「你呀，這個時候還沒個正經的！」
我爽然一笑，半摟著她的腰身，提氣飛縱而下。行至納合格停身處，便見他對手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些人即刻分散而去，唯留下兩名護衛伴在身旁。
他見我面有疑色，便笑道：「我這是命他們速去查明是哪家馬廝出的紕漏，我懷疑這不是一個意外。」
我忙道：「難道這安圖城裡還有想加害於大人你的人不成？」
納合格輕笑道：「我乃俗人一個，自然少不了與人有著磕磕碰碰的事情，不過俠士你大可放心，在我府邸之中，那是絕對安全得很的。」他頓了頓又道：「對了，我見你們的雜耍器具已被亂馬奔踏毀壞，看來是不能再用的了。現在我就拿出二十兩銀子來，算是我買下了。」
我止手道：「那怎麼成！我們兄妹去貴府打擾已是余心惶惶的了，哪還敢收大人如此多銀兩？更何況這些東西又哪值得這許多錢來？」
納合格伸手一指不遠處，已被踐踏為兩半的琵琶道：「別的不說，單就這把琵琶便是上等之物。更何況我見俠士你談吐文雅，非一般江湖中人可比，想必絕非出生寒微之人。今日又恰逢救得我性命，這區區二十兩白銀又算得了什麼？若你依然堅持拒絕，那便是瞧我納合格不起的了。」
我見此人定心籠絡與我，便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暗道：「納合格啊納合格，但願你便是我在等待的那個人才好。」
這時他已命手下奉來銀兩，我惟有收入懷中，當下抱拳再三言謝后，便隨同他們一道往納閤府邸行去。
軍馬使府邸是坐落在城西位置，佔地面積雖然不大，但建築風格卻頗為精巧。進得府來，一路上到處是護衛、巡院，的確與他說的「安全得很」較為吻合。我心笑道：「此等陣仗對付那些一般刺客、間諜或許有用，若是遇到稍強一點的敵手，何不是形同虛設。」
在安排好我和許慧心的住處后，當晚他便張羅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席間向我談起了關於「磐龍會」的事物，又略微細問了一下我們兄妹為何流落此地的情況，當然我們都照事先商定好的那樣應對了過去。最後他便開始極力地遊說我去參加「磐龍會」，並終於言明了他的另外個想法。雖然他說得很巧妙，但是全然都是我想的那樣，也是二貝子預測的那樣。
回得房來，我便盤膝床上調息運功，待剛行得一周天后，門外已傳來許慧心的敲門聲，輕言道：「大哥，你睡了嗎？」
我應了一聲，下床行至門前，開門說道：「怎麼你還沒去休息？」
許慧心道：「我睡不著，所以就想過來看看你睡了沒有。」
我讓她進入房中，並關上房門，回身笑道：「可惜目前我們是兄妹身份，不然你今天住在大哥房裡又有何妨？」
許慧心俏面一紅，道：「你又來不正經的了，人家過來其實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微笑道：「你可是想問我，為何剛才不立即答應納合格去參加『磐龍會』？」
許慧心點頭道：「就是這樣，要知道參加『磐龍會』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啊！」
我說道：「若我這麼輕易的答應了，恐怕反倒會讓他生疑，更何況我又怎麼知道他適才不是在試探於我？你放心吧，相信他明天還會再來勸我的，到時候再勉為其難的答應，不是更好？」
許慧心道：「哦，既然大哥你早已料定好了，那我就回房去了。」說著便準備出門而去。
我忙低聲道：「慢著，有人過來了。」接著放大聲音道：「心兒，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一早大哥便陪你去集市，重新買個琵琶回來，這下你總不會再睡不著覺了吧？」
許慧心會意道：「謝謝大哥，還是大哥對心兒最好的了！」
這時門外一聲喚道：「敢問許俠士你可休息了嗎？」其間席上我把自己姓名略做改動，向納合格喚稱姓許名楚，為的是與許慧心成為「真正」的兄妹。
我應道：「我和妹子商量點事呢，正準備睡了。不知門外是何人？找在下又有何事呢？」
門外人道：「晚間菜有點偏咸，主子怕把你給渴著了，特命小的給你送來一壺剛沏好的鐵觀音。」
我啟門讓得此人進房，許慧心當下便道：「那大哥可要記得明天陪我去集市咯！我現在就回房休息去了。」我輕點了下頭，那人放下茶具，道：「許姑娘的茶水，小的等下便送到你的房裡來。」
許慧心忙道：「不用了，等你再送來，我都睡著了。」
那人應了聲是，把盤子夾在臂間，慢慢地行至到門口。四下微自一探后，轉對我道：「小的有個故人今日見到許俠士你的表演，那是打心底讚不絕口的。他知道許俠士你來到了這裡，於是便找到我千叮萬囑說，一定要把句心底話帶到你耳中。」
我心中一動，仔細地打量著此人，但見他四十上下，顴骨頗寬，嘴角還留了兩道窄須，此時一雙狡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於是我當下便含笑道：「閣下為朋友如此費心，看來這話我是非聽不可的了。」
那人低聲道：「他說既然我家主子保薦你參加『磐龍會』，那是天修來的福分，你一定不要辜負了才好。他雖同你只有一面之緣，但打心底已把你當做朋友般看待了。他同時也向你保證，往後對待你的朋友，也就如同對待他自己朋友般殷勤的。」
我微笑道：「那就替我給你那位故人說聲，他的話在下一定銘記於心不敢忘懷，只盼儘快能有再見到他的一天。」
那人點頭哈身離去，轉眼間，便消失在我們的眼前。
許慧心詫異道：「怎麼這個人說的話這麼奇怪？」
我含笑道：「你若知道他便是二貝子安插在這裡的眼線，還會再覺得奇怪么？」
許慧心略一回想后，驚道：「那他適才這麼說，不就是在拿胡大哥他們威脅咱們了？」
我頷首道：「看來這裡也是遍布著二貝子的眼線，以後咱們說話、行事可得多個心眼的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借著午飯之機，納合格又向我提出了參加「磐龍會」之事，這次他顯得是更加的急迫，或許是因為距離他們「磐龍會」開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吧。
我假意略作猶豫后才勉強的答應了下來，納合格卻是高興之極，一直說道要去給大貝子說說這個好消息去。我詫異道：「怎麼大貝子也知道了小人的事么？」
納合格見話說過了頭，尷尬一笑道：「其實今天一早我便去見了大貝子一趟，當然也就順便提及了下許兄弟你的事。」
我見他樣子哪象是順便去提及，簡直就象是專程為了我的事情，特地一大早地跑了趟貝子府。我微笑道：「哦，不知大貝子又有何看法？」
納合格忙道：「大貝子聞說許兄弟你的事情后，特命下我一定得留住你這個人才，否則便官降兩品、罰俸半年。還好……許兄弟你總算是給答應下來了。」
我心中好笑，但面上卻正色道：「小的是答應大人參加『磐龍會』了，不過好象小的沒承諾過一定能拿到會首吧？」
納合格擺手道：「許兄弟你也不用過分謙遜，我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什麼人是龍，什麼人是蟲，這個我還是辨別得來的。」他頓了頓又道：「等下我便去給你報上名來，這幾天你就在軍馬府里好好地調整一番。」
我說道：「『磐龍會』什麼時候開始？其規則又如何？」
納合格道：「再過得三天，待貝勒從翰朵倫回來，便可開始了。至於具體規則嘛，不外就是按報名參加人數來進行分組對決，取成績優異者進入下一輪，直到最後決出會首為止。整個『磐龍會』一般為期在兩到三日，其分組抽籤也是由貝勒歸來后，在當日親自抽取，為的就是盡量避免有人在其中舞弊徇私。」
我輕點了頭，道：「那目前小的沒什麼問題要問了。」
納合格說道：「許兄弟別再在我面前自稱小的了，若不嫌棄咱們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我忙道：「這如何使得？小的身份寒微，這麼做只怕有所不妥！」
納合格拍拍我的肩膀道：「許兄弟你好歹也曾是個跑江湖的，怎麼說起話來卻是這麼的婆媽？除非你是瞧我納合格不起！不願意結交我這個大哥。」
這傢伙倒也真會強人所難，我唯自一嘆，道：「既然大……大哥都這麼說了，小弟惟有順從便是。」
納合格開懷大笑，大聲道：「好兄弟，等我晚上回來再同你補辦結拜之宜，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再痛痛快快地喝他個一醉方休！」他頓聲又道：「對了，下午你們準備做些什麼？有需要大哥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
我看了一眼許慧心，微笑道：「昨晚曾答應心兒要陪她重去買個琵琶回來，不知大哥可有好介紹？」
納合格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丁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呆會兒我便叫劉管家帶上銀兩，親自陪你們走上一趟，他也是你們漢人，在安圖城住了十多年了。可以這麼說，城裡哪兒有個老鼠洞他都瞭若指掌，何況區區一個琵琶行？」
許慧心不禁掩口一笑，道：「納合大哥說話還真是風趣的緊呢！」
納合格笑道：「我倒說咱們的心兒妹子才是漂亮得緊呢！不知道以後哪個有福氣的傻小子能娶到你為妻子，那簡直是他八輩子修來的。」
許慧心俏面一紅，嬌聲道：「納合大哥，你為兄不尊了！怎麼能這麼取笑自己的妹子呢？」她說著美眸卻不禁地往我這裡瞟上一瞟，意思彷彿在說：納合格在說你是個傻小子唷！
我乾咳一聲，說道：「時候也不早了，那咱們現在就出門？」
納合格點頭道：「好，大哥這便去吩咐劉管家，等下咱們一道出門！」說完沖門外揚聲道：「來人啊！快去把老劉給我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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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管家果然是個一等一的好幫手，不但很快便幫許慧心買到了乘心如意的琵琶，更領著我們好好地參觀了一下整個安圖城的風貌，有他的詳細介紹，讓我很快便尋得了昨日留下的彈指印記。
我裝作毫不在意地輕瞄而過，心知此時還不宜由此探尋下去，以免打草驚蛇，轉機談笑著和他們返程而去。
剛行得要到軍馬使府邸的時候，一隊輕騎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街道兩邊的人眾均不免竊竊私語起來。
我好奇道：「劉管家，你可知他們都在議論些什麼嗎？」
劉管家六十上下，一副老成持重的面相，屬於那種易讓人親近型。但聽他說道：「這不，一年一度的『磐龍會』便要再三日後舉辦了么？今日開始，安圖城便只許入不許出了，整個城防會增派比以往多三倍的兵力。適才許公子看見的，便是從營地調來的新增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