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言不由衷
“穆姑娘已經有身孕了。”
雖然萬般難以開口,連隱還是不得不說了出來。
顧子衿愣住了,表情如同寒冬的冰雪,木頭一般地站在原地。
而後握緊了拳頭,一言不發的朝著陶府疾步走去。
“王爺,陶元城大概猜得到你會去找穆姑娘,怕是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你上門,您不能衝動啊。”連隱急忙攔在了前邊。
顧子衿卻冷冷的將他拂開,“本王要見她。”
在戰場上,他幾次身陷囹圄,可卻從來沒有感到絕望過,可是如今沒有那隨時都會失去生命的險境,他卻忽然絕望起來。
他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王爺,你現在真的不能去。”
連隱不顧一切的再次擋在了前邊,“況且您也還沒進宮給皇上回話呢,再次觸怒龍顏就得不償失了。”
“不要攔著,本王此刻隻想見她。”顧子衿臉色難看極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曾在回來路上幻想過無數次,待他一進宮,就讓皇兄給他們賜婚,許她一世安穩。
隻是變數來的太快,完全打破了所有的計劃。
此時顧子衿滿腦子都是穆清歌有了身孕這句話,她有了身孕,卻不是他的孩子,這結果實在叫人抓狂。
不顧連隱的勸阻,顧子衿直直的朝著陶府走去。
月色正濃,有不知名的蟲子在黑夜裏聒噪的叫著。
穆清歌正倚在窗邊望著窗外出神,不防一個輕微的落地聲響起,抬眼時,看到院牆上一道黑影利落的跳了進來。
她被驚了驚,正欲叫出聲,那黑影卻極快的移到她身旁一把將她的嘴捂住。
“噓,清清,是我。”
一股記憶中熟悉的梅花香猛地撲入鼻中,那聲音曾是她在無數個夜晚中反複念想的聲音。
穆清歌聽了忽然怔怔的,淚如雨下。
把手拿開,顧子衿顫抖的將她攬到懷裏,像是有一絲哽咽,“清清,我回來了。”
他回來了,卻不是正大光明的來見她,反而要偷偷的潛入陶府,這本是他的清清……
穆清歌聽著顧子衿的話,伸出胳膊用力的將他回抱住。
這令人安心的的懷抱,叫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久別重逢,兩人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訴說著無盡的思念與情話,更沒有天雷勾動地火的做些什麽。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隻是在小軒窗內安靜的汲取著彼此的味道。
許久,到底是是穆清歌帶著哭腔先開了口:“你都知道了吧,你不該來。”
顧子衿眸色深深,抱著穆清歌的胳膊緊了緊,“哪裏有什麽該不該,想來,便來了。”
“可是陶元城定然在外邊……”
“砰!”
穆清歌正要說什麽,不防忽然被一個巨大的破門聲打斷。
淩亂的腳步聲同時在外邊響起,火把的光亮將整個院子照的如同白晝。
“穆清歌,你還真是個不知羞恥賤人!”
門外傳來了陶元城怒不可遏的聲音。
穆清歌神色一變,趕緊從顧子衿的懷裏跳開,理了理衣衫佯裝鎮定的坐到了榻上。
剛坐好,陶元城便一腳將門踢開走了進來。
看見顧子衿時,眼裏的怒氣快要噴發出來,咬牙切齒道:“顧王爺。”
女子的離開使得懷裏驀然一空,顧子衿有些回不過味來,冷冷的看過去一眼,一張俊臉上布滿了寒意。
見對方沒有要答話的意思,陶元城神色陰沉,“顧王爺真是好興致,一回邑都不去複命倒是先跑來看本大人的夫人了。”
氣氛有些緊張,兩人對峙著,仿佛連空氣都快要疑固。
默了默,顧子衿凜然道:“你的夫人……陶大人是指清清嗎?”
聽著顧子衿明知故問,陶元城惱怒更甚,“不然這房裏還有第二個女子?”
聞言,顧子衿也不生氣,麵無表情的沉聲道:“清清是本王的!”
語氣肯定,帶著一股睥睨的意味,這是與生俱來的王者貴氣。
陶元城氣到發抖,劍拔弩張的架勢越來越明顯,最後陰鷙一笑,諷刺道:“怎麽,王爺對別人用過的東西依舊感興趣?”
一句話,像是踩在了顧子衿的痛處上,也讓穆清歌的臉煞白了幾分。
淒涼的看向榻上的穆清歌,顧子衿眼神傷痛。
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心愛的女子被別人碰過,他也一樣,更何況,連隱還說她懷了陶元城的孩子。
可即使是這樣,也蓋不過自己心中那股更為強烈的感情。
驀然,顧子衿抬起頭,深埋悲愴的轉而問道:“清清有孕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不等陶元城回答,穆清歌率先搶過話頭道。
她端坐於榻上,一雙本是清明的眸子此刻卻像是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霧靄一般,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想法。
感受到女子仿佛忽然之間換了個人似的與最開始大相徑庭,顧子衿皺了皺眉,等待著她的下文。
穆清歌無喜無悲,語氣淡淡的,“孩子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想來再過不久就可以顯懷。”
顧子衿愣了愣,“清清,你………”
“顧王爺就此打住,既然我已經嫁給陶大人,那麽以後這般親昵的叫法還是不要再提了,叫旁人聽了難免會誤會。”
語氣疏遠而冷淡,就像是給一個陌生人說話一般。
顧子衿胸口一痛,“清清……”
“顧王爺還不明白嗎?我已嫁做人婦,還是避避嫌為妙。”
穆清歌繼續開口道,她表麵上看著無比平靜,可卻沒人知道她藏在袖中緊握的手早已被自己的指甲刺破。
疼痛從掌心傳來,提醒著她此時必須要這樣做。
“既然今晚王爺在,陶大人也在,那麽有的話我也就趁機說開了。”
頓了一下,穆清歌繼續道:“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麽,如今我既已有了身孕,那麽便是為了孩子也會一心一意的留在陶府,所以也不會再有旁的什麽念頭。”
“能得王爺垂青,是清歌的榮幸,隻是無福消受罷了,希望王爺以後也別再做出像今晚這般不理智的事來。”
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表情也是認真之至,就連陶元城都忍不住覺得穆清歌這是發自肺腑的念頭。
不過這幾個月來,穆清歌除了不讓他親熱之外倒確實對他言聽計從的,也沒有因為穆清梵失了一條胳膊而表現出對他有一星半點的恨意。
或許她是真的又接受他了呢。
陶元城眼裏閃過一絲光亮,之前的怒意不知不覺中消減了大半。
而與之相反,顧子衿卻是麵若寒冰。
他目光定定的看著穆清歌,試圖從她臉上看到一點違心的樣子。
可卻是失望了,一切都是那麽自然,穆清歌沒有一點違心,連難過都不曾有。
顧子衿垂下眼眸,忽然覺得自己是這麽不了解眼前這個女子。
其實隻要她願意,他哪怕是拚死也會帶她走的,可是她卻沒有。
幾個月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嗎,僅僅隻是幾個月……
周身的寒氣冷的可怕,顧子衿臉色難看極了。
他可以接受她是迫於無奈才跟隨陶元城,卻接受不了她是自願要留在他身邊。
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了胸口,顧子衿隻覺得呼吸難受,喘不過氣來。
末了,不聲不響的轉身離開。
黑夜中使他的背影看起來無比的蕭條,叫人看了覺得莫名的落寞。
穆清歌望著這背影,心疼得像刀絞一樣,指甲也越發的深陷到肉裏也毫無知覺,卻必須要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
陶元城哪裏會看著顧子衿輕易的離開,立時就要派人攔著,穆清歌趕緊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放在小腹上道:“放他走。”
她如今能仰仗著製衡陶元城的,大概這就隻有這子虛烏有的孩子了。
她不是不想告訴顧子衿自己並沒有身孕,不是不想解釋清楚一切跟著他離開。
可是沒有讓陶元城得到應有的懲罰之前,她絕不甘心就這樣走。
這麽久以來她認清了一個事實,躲避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以前她總以為退了親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便是最好的結局,可陶元城似乎並不願意這樣。
總歸很多事已經發生了,是要借此徹底有個了斷才好的。
看了看穆清歌的小腹,陶元城神色果然鬆下來不少。
他今晚心情還不錯,穆清歌選擇了他而放棄顧子衿,叫他心裏無比的得意,便真的就依了穆清歌的話。
這時,一旁的侍衛上前道:“大人,那之前抓住的那個怎麽辦?”
之前抓到的,穆清歌聞言皺了皺眉,就看見侍衛從外邊推搡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連隱!”
穆清歌驚訝道。
“穆姑娘,王爺呢?”連隱一進來也不管別的,急切的問道。
“他已經走了。”穆清歌語氣低落下去一些。
“這麽說王爺沒事。”連隱麵露欣喜。
“哼,看不出你倒是個衷心的。”
一旁,陶元城冷哼一聲,“你主子是沒事,可你沒有有事可就不一定了。”
說罷,吩咐道:“來人,備毒酒!”
穆清歌上前一步,“陶大人………”
“莫不是連個下人你也要求情?”
穆清歌話還沒說完,陶元城就冷聲打斷了。
他向來不喜得寸進尺的人,方才放走顧子衿,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誠然,他也並不會真的就如答應的那般放顧子衿走,他精心布下的局,怎麽可能因她一句話就放棄。
表麵答應穆清歌,不過是為了讓她開心而已。
院子外邊層層包圍,他今夜,就要讓顧子衿有去無回!
陰狠的勾了勾唇角,陶元城隻覺得很久都沒有這般舒心了。
而這個連隱武功高強,一直是顧子衿的得力助手,今日若不是早早布下陷阱用車輪術耗他,還真不一定能將連隱活捉。
這種厲害的角色,若是不能為自己所用,那麽便必須毀掉。
一杯毒酒很快端來,幾個大漢上前將連隱按住就要往口裏灌。
穆清歌猛地抓住陶元城的衣袖,“不,你別殺他。”
“別殺他?”陶元城輕輕的撫了撫她的臉,“說什麽傻話。”
聲音輕柔無比,穆清歌卻忍不住打個寒顫,穆清歌想要衝過去,卻被陶元城緊緊的縛住。
隻能看著束手無策的那群大漢掰開連隱的嘴,將杯子裏的液體不由分說的往進傾倒著。
連隱被按著無法反抗,卻努力不叫自己將酒咽下去。
那群大漢見這點小事卻費了好長的時間,怕惹得陶元城不悅,猛地一拳打在連隱的胸口。
“嗯。”
連隱頓時悶哼一聲,全身的力氣渙散開,吐出一口血來。
大漢見時機成熟,再次端起酒杯就要往連隱嘴裏倒。
不防忽然一道劍光從眼前閃過,一柄鋒利的劍從外邊破空而入。
酒杯翻落在地。
還未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麽,就看見那柄劍直直的穿透大漢的手心將他定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啊!!!”
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響起,那人驚恐的看著自己被釘在柱子上鮮血淋漓的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眾人朝著門外看去。
夜色下,顧子衿高大的身影還保持著擲劍的動作。
他低著頭,臉上手上滿是猩紅的鮮血,那身戎裝也幾乎沒有一處幹淨的。
他就像是從地獄而來的戰神,靜默的立於黑暗之中。
“王爺。”
連隱掙紮著站起身,卻依舊被剩下的幾個大漢抓的死死的。
而這個情景,加上顧子衿此刻的麵貌,穆清歌不用問也猜到發生了什麽,怒目的衝著陶元城道:“你答應我放他走的!”
“本大人是放他走,可他這不是又回來了。”陶元城眸子湧出一絲狠厲。
他沒想到顧子衿竟然憑借一己之力撐到了現在,不僅如此,還返回到了這裏。
“你混蛋!”穆清歌忍不住罵道。
陶元城看了一眼穆清歌的小腹,將她交到一邊大漢的手裏道:“好好看著她,莫叫孩子有什麽閃失。”
難為他還記掛這莫須有的孩子。
穆清歌冷笑,想要掙脫,卻被鉗製著絲毫動彈不得。
門外,顧子衿動了動,一步一步的邁進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