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丁嘉靖(1)
讓玲子非常詫異的是,從姐姐那兒回到曹凱家時間已經不早,可家裡只有曹凱一個人逗著小寶在玩,含煙阿姨和自己的媽媽都不在。
「唉,人呢?」
「我們不是人嗎?」曹凱不懷好意地。
「曹凱哥,你少使壞,你知道我在問你媽和我媽。」
「兩個媽都不見了,只剩下我這個男媽媽了!」曹凱做著苦臉逗得小寶嘻嘻直笑。
玲子走上去跟小寶抱作一團,小傢伙開心得手舞足蹈。
「好,你陪他玩。根據我媽的交代這會兒他該喝奶了,我去沖。」
「謝謝曹凱爸爸!」玲子握著小寶兩隻小胖手給曹凱作揖,小傢伙真的像模像樣地作了起來,樂得曹凱連連回禮。
玲子盤起兩條腿坐在沙發上,讓小寶坐在自己的腿窩裡,陪他做遊戲、唱歌,一會兒又爬起來背著他滿房子亂轉,一會兒又讓他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扭著胖乎乎的小屁股跟自己學跳舞。
曹凱站在一邊眼淚都笑了出來,說玲子的貪玩樣兒不比小寶大多少。玲子反駁,說帶小孩就要把自己當做小孩,要回到和小孩一樣的年齡去,否則就是在用成年人的優勢無情地殘害小孩子那幼小的純潔的心靈,說完又嘿嘿笑著補了一句,「這是大志姑夫的理論。」玲子抱起小寶,嘴裡高喊,「大志姑夫說得在理兒,讓我們一起痛快地玩、快樂地成長!」人已不知竄到哪間房子去了。
「淑怡,你想不想見見他?」蔣含煙有一天冷不丁問楊淑怡。
楊淑怡心裡一陣痙攣,她清楚蔣含煙在說什麼,抬頭看著蔣含煙。
「淑怡,你知道他和啟源還有其他幾個同學一向要好的,所以他們之間並沒有斷了聯繫。他的情況我們也一直都是知道的。」
蔣含煙見楊淑怡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便繼續講了下去。
「他出國以後,一開始並不是很順利。這想也是能想到的,他在那種心理和身體狀況下出去,一時半會兒能好到哪裡去。他來信會說在那邊的一些情況,好的、不好的都有說的,只是在信中他從來沒有再提過你。」
楊淑怡不經意地將目光轉向窗外,她分明看見一對青春年少的戀人相擁相依,那是曾經怎樣讓她魂牽夢縈的情景。
「我就想了,這也正說明他的在意,在意又得不到,只能迴避。後來似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學業上,逐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這一點在國外尤其不容易,他是吃了苦的。再後來,便是事業上比較順利的發展。似乎是很多年以後吧,我想至少是他出國十年左右的樣子,突然有一次來信說結婚了,並且已經有了孩子。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之後的來信更多的還是在談工作上的事兒,家事兒談得比較少。」
「我記得他剛回國那會兒,噢,他已經回來好多年了,回來定居,就在上海。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蔣含煙自顧自說著,「有一次啟源他們幾個聚會,丁嘉靖、王生傑、黃俊立都到齊了,這好像是他們從上海船務學校畢業后的第一次吧。大家都有很大變化,王生傑成了企業家,黃俊立在外省一家研究所,工作性質和啟源、丁嘉靖比較相似,他們還經常開展一些聯合項目研發。大家似乎都為這次來之不易的聚會而動容,喝了不少酒,話也就多了起來。王生傑首先提到你,說你去了西北從此杳無音訊,說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還說有一次路過西北想要去看你,結果發現你在的地方實在太遠,最終沒有能夠成行。丁嘉靖從來沒有主動問起過你的消息,這次也不知是王生傑的話引起了他的好奇,還是他自己實在忍不住一直以來的牽挂,便要我告訴他你的情況。我從你們二十多年前那場誤會說起,一五一十把你的全部情況都告訴了他。我記得當時他聽得有點兒發獃,之後便很少講話,直到大家散場。臨散前他還特意向我要了你的聯繫方式。不過,既然你對他的情況這樣一無所知,顯然他一定是覺得不便,並沒有與你聯繫了。就為這,啟源回來沒少抱怨我,說我沒事幹又提那些陳年往事讓人掛牽做什麼!」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楊淑怡突然問。
「讓我想想,」蔣含煙略作思考,「對了,就是曹凱考回上海讀大學的那一年,應該是九四年。」
楊淑怡沒有再說話。她清楚地記得,曹凱剛剛考走的那段時間,家裡電話沒來由地總是響,拿起來又沒有人說話。當時她以為是曹凱牽挂玲子,放心不下玲子的傷,打了電話不是玲子接的又覺不妥便掛了。楊淑怡還很是好意地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事兒,免得曹凱尷尬。但是,現在看來那些電話應該不是曹凱打的,至少不全是。
「你不想見見他嗎?」蔣含煙打斷楊淑怡的思緒,「你們之間應該有很多話需要談一談或者說一說吧。一場誤會持續了那麼多年!再說……」蔣含煙略顯遲疑地停了下來。
楊淑怡有點兒茫然地看著蔣含煙,並不希望她在這個時候停下來。沉默良久,蔣含煙抬起頭看了楊淑怡一眼,「他非常希望與你相見的。淑怡,如果不是事情發生了變化,這些話我是不會對你說的,你現在的生活充實、平靜,也很幸福。提起他,對你而言,我知道其實是憂傷大於喜悅的,但是……」
「為什麼含煙又停下來了呢?」就楊淑怡對蔣含煙的了解,以及她們姐妹間的無話不談,蔣含煙今天的屢屢中斷,讓楊淑怡有一種隱隱的不祥感,她努力地阻擋著這種感覺的蔓延。
「淑怡,丁嘉靖真的是一個很死心眼的男人,對你用心太深,我第一次把你們之間的誤會解釋給他聽時,他就表示了強烈的希望聯繫或者見到你的願望。只是當時我想,你家庭穩定,孩子又都沒有成年,你要操心的事兒夠多了,你們之間的事隔了那麼多年,這種見面也許並不顯得那麼急迫,不是嗎?你們各自有家,各自生活著自己該有的生活。後來他太太因為從小在國外生活,對國內的環境不很適應,便回去了,孩子也跟她一起走了。這樣,這些年他便一直一個人留在國內。不過,也許他能理解我不去提議或者安排你們見面的原因,也沒有就此再提出過什麼。只是,我可以明顯感覺到,每次大家見面,他總是很留意有沒有人提到你的名字,他只要聽見有人說說你的情況,並且知道你一切都還好,就會一臉的滿足和欣慰。表面上看,似乎他很滿足於這種現狀。其實,你和我最清楚,那不過是一種無奈,他把對你的思念和愛戀無聲無息地掩藏在了這種看似平靜的表面背後。」
蔣含煙不去看楊淑怡,繼續說下去,「前一陣他自己感覺總是低燒。淑怡,你知道在這個談發燒色變的特殊時期,大家都
對發燒現象太過敏感,他們單位派了專人陪他去醫院檢查,結果……」蔣含煙話語頓了頓,楊淑怡的心跟著緊了緊,「結果當然不是現在流行火熱的什麼季節性傳染病,而是……」蔣含煙又頓了頓。楊淑怡覺得自己在蔣含煙這種沒完沒了的停頓中快要窒息。「唉。所以,想想他這一生,覺得也真是挺不幸的!」蔣含煙輕描淡寫便把話結束了。
「結果到底是什麼?」楊淑怡忍無可忍。
「淑怡,是癌症呢。」蔣含煙輕聲地說,彷彿這兩個字是把利劍,稍微重點兒就會傷了楊淑怡的心。
「什麼癌,什麼程度?」楊淑怡機械地乾巴巴地問。
「胃癌,」蔣含煙再次停了一下,「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