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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罷*課風波(3)

  秦枝梅打開房門,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門外站著表情陰冷的大志,玲子目光獃滯,臉上、身上血跡斑斑。 

  「罷*課的事,是不是?」秦枝梅帶玲子去清洗,陸德品問大志。 

  「是。」 

  「哎,也不能怪玲子。就我們知道的,這次他們班基本上是高度一致的自發性集體行動,個把膽小怕事的沒有參與。只是玲子是唯一一個父母在學校工作的,學校方面當然要拿玲子開刀,還有劉建國,他不拿玲子爸媽撒氣才怪。」陸德品看看一臉陰鬱的兒子,「你事先知不知道?」 

  「知道。」 

  「你怎麼看。」 

  「如果我在他們班我可能不僅是參與者,還會是發起人,第一發起人。」大志沒有看陸德品,他並不認為這是需要徵求父親意見的事情,也不認為父親會持反對態度。 

  「哼哼,我想也是。行了,這事就不要太往心裡去了。林家豪就那麼一個脾氣,把面子看得比裡子還要重,玲子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撕了他的面子,他發發威、出出氣也能理解。別一副恨恨的樣子,啊!」陸德品拍了拍表情生硬的兒子。 

  「如果我真的是發起人你們會怎麼處理?」大志突然問。想起剛才林家豪的瘋狂舉動,大志也恍如做夢。自己從驚呆到回過神再到採取有效阻止措施的過程,給了林家豪發威的時間。大志懊惱自己反應慢了,而且,最初反應過來又沒能採取果斷行為,他是低估了林家豪的憤怒,沒有想到簡單的阻擋和拉扯根本無濟於事,才讓林家豪得了手,傷了玲子,傷得那樣的重。 

  「因為事情沒有攤在自己身上,說起來當然會理性很多,真要攤上了,會怎樣誰也不好說。從古到今,學生****,尤其還是中學生,等於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學校根本不會給學生任何辯解的機會,沒有道理可講,老實上課是學生的本分和天職。這不僅是林家豪,也是大多數教師以及學校管理者的普遍認識。再說,劉建國那種人又不是一個有自知之明和講道理的人,他會因為這件事沒鼻子沒臉很長時間,而且不分時間、地點和場合,這肯定是讓人很不舒服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肯定是不會動手打你的,你看你這個頭,我打你不是自找苦吃嘛。」陸德品故作輕鬆地跟兒子開著玩笑。 

  其實,第一眼看到玲子進門的模樣,一股無名的怒火就往陸德品頭頂直躥。他想,那是他不在現場,否則,無論如何都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林家豪的。 

  「怎麼了?」秦枝梅朦朧中聽見大志在外面敲他們的房門,便起身走出來。 

  「玲子在裡面哭。」大志看著玲子卧室的門。 

  「你去睡吧,我來陪她。哎,這孩子委屈死了。去吧去吧,你去睡吧。」秦枝梅催站著不動的兒子。秦枝梅是沒敢告訴兒子,她幫玲子清洗時,摸到玲子的後腦勺腫得像個大蘿蔔,自己的手剛撞上去,玲子便痛苦地呻吟了起來。 

  大志在自己的房間幾乎一宿沒睡。玲子班上的事他從始至終都是知道的。學校那個劉老師高一、高二也給自己帶過課,什麼貨色大家都很清楚。所以,玲子班上有這個提議時,大志並沒有反對,甚至還是支持的,認為這是學生群體表達自身意願的一種方式,說高深點兒是青年一代民主意識的覺醒,是對自身正當權益的勇敢捍衛。玲子作為主要組織者之一,私下是徵求過一些同學的意見。但是,大家的認識基本是相同的,也都是自願參加的,肯定不存在組織者的誘導,更別說煽動了。當時玲子班的同學都表示,與其要這樣的語文老師,還不如大家自學,有些同學說到激動處還流下了憤怒的熱淚。所以,這次罷*課組織者的職責和作用說白了也就是三點,徵集「民意」、統一行動時間和與校方談判。林家豪的過激行為使得大志不得不回過頭再來認真思考這件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顯然,正如父親所說,在學校方面看來,學生,尤其是中學生罷*課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了這個前提,再多的理由、再好的初衷都是枉然,有錯方已經註定是學生群體;再加上傳統的人情世故,一個單位的同事被這樣揭了短、出了丑,矛盾的激化和升級就在所難免了。事情一經爆發,學校管理方首先考慮的是學校規矩不能亂,學生亂了規矩就是胡來;涉事老師考慮的是自己的面子不能毀,誰毀我面子我就讓誰不好過;學生父母考慮的是孩子給自己惹了麻煩,影響了今後同事間的所謂的和睦相處。只有學生罷*課最初的動意和訴求不在任何人群的考慮之列。彷彿學生老實上課、同事友好相處、學校按部就班,便一切皆大歡喜了。 

  「媽,玲子怎麼樣了?」 

  第二天清晨秦枝梅一出房間,大志就在門口問。 

  「你進去看看她吧,發燒了,今天怕是上不了課了。唉,簡直作孽!」秦枝梅難得氣憤地嘀咕。 

  玲子因頭部疼痛和持續低燒,一直沒有去學校也沒有回家。楊淑怡每天都要到秦枝梅家看望和陪伴玲子。玲子始終不太願意開口說話,見了楊淑怡也很沉默。林家豪沒有主動看望玲子,甚至沒有問起過玲子。但是,楊淑怡知道,幾乎從事發的第二天起林家豪就總是在校園裡偷偷尋找玲子,看她有沒有來上課。玲子一天一天沒有出現,林家豪一天比一天不能淡定。 

  「玲子怎麼了,怎麼一直沒見她上課?」一天晚上林家豪難得坐到電視機前,裝作漫不經心地邊看電視邊問楊淑怡。 

  楊淑怡看了一眼林家豪,沒理他。為了這件事楊淑怡這幾天對林家豪很是有氣,雖然大志用檯燈打傷了他的額頭,那他也是活該。 

  「啊?我問你話呢!」林家豪口氣軟了點兒,有點兒討好似的。 

  楊淑怡狠狠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跟我說說,她有沒有事啊?」林家豪終於放下所有的架子和面子,老著臉求起老婆來。 

  楊淑怡不知怎麼了,突然間就哭了起來,這倒讓林家豪很是措手不及。 

  「你看你,這是怎麼了嘛!」 

  「你還說,那是自己的孩子,你怎麼就下得了手!就為那麼點兒破事,為那麼個破人,你這個人不用腦子想事的啊!」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當時被劉建國那****的給氣昏了頭嗎!玲子到底怎麼樣了?」 

  「頭皮快給你撕掉了,這都多少天了,躺都不能躺的!嘴巴里爛得飯都吃不成!傷心過度,驚嚇過度,沒完沒了地發燒!你本事大,你滿意了吧!」楊淑怡幾乎是吼著說出這番話,想想心裡實在不忍,禁不住又是哭了起來。林家豪知錯地拍撫著妻子,現在他真的覺得打在玲子身上的拳腳比打在自己心上還要生痛,「枝梅天天忙著給玲子熬粥、煲湯。你自己闖的禍,還要別人給你善後,幫你收拾殘局。你都什麼人啊!」楊淑怡口氣稍稍緩和些繼續訓斥。 

  兩人正說著話大門就開了,玲子走了進來。 

  「爸,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 

  大志跟在玲子身後,看了林家豪一眼,感覺他的眼眶突然就紅了。大志將頭扭開。 

  在玲子沉默的日子裡,大志並沒有急於改變這種狀態,他知道玲子這一次是受了傷,不僅身體,而且心理。玲子經常會靜靜地靠在自己的肩上、背上,整個小時一言不發。大志不擔心玲子會就此留下什麼心理陰影更或者走向自閉,玲子沒有那麼脆弱,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理清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外表的沉默並不代表內心的平靜,大志相信,玲子的內心正在認真分析事情的前因後果、是非曲直,正如自己不得不回頭重新思考一樣。事實上,身體的創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事情曾經的發生,「你必須面對和思考,思考為什麼自己會陷入這般境地,這不是簡單發發狠、生生氣就可以讓它過去的。若是那樣,事情的根由就未曾明了,事情早晚會再次發生,也許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場景,但是,一定會再次發生。」從最初的委屈、驚恐到後來逐漸趨於理性的沉思,大志能夠明顯感覺到玲子情緒和內心的調整與變化。 

  那段時間,吃過晚飯大志總喜歡帶上玲子到一些偏遠點兒的地方去慢慢兜兜風,靜靜眺望眺望遠方。太陽隔著農田、草地和戈壁在地平線的盡頭緩緩墜落,夕陽將整個天空染得金黃絢麗,微風帶著淡淡清冷撩撥樹梢,剛剛泛綠的大地生機一派。 

  大志和玲子生活的小小縣城在遙遠的西北,廣袤的大地視野無限開闊,天的盡頭可以望見地平線的起點和終點。冬日裡無盡的雪原將世界裝扮成雪的童話世界,遠處奔跑的馬車彷彿正載著來到人間贈送禮物的聖誕老人;偶爾屹立不倒的枯木是雪原絕佳的裝飾物,讓純潔的雪原顯露出幾許滄桑、幾許凄涼;不知何處傳來孩童的陣陣嬉笑,循聲望去,相互追逐的小小身影是天地間歡快的樂符,雪花堆積的彎彎樹枝不時掉落大簇大簇雪的絨團,散落在孩子們的臉上、身上,成了孩子們夢想中雪的衣裳。早春來到這片土地之時,小草的嫩芽總是迫不及待鑽出土壤,探出自己稚嫩的小腦袋,左顧顧、右盼盼,發現大地上斑駁的冰雪遠遠未曾消融,小草卻是怎麼也不肯再回去睡了的,挺直嫩嫩的小腰,略顯霸氣地與殘雪爭著風流。空氣中沙棗花香四處瀰漫開來,預示著春季的全麵粉墨登場。人們的窗前、女孩子的衣上、男孩子的自行車架,處處插滿沙棗花的枝條,小小花朵香氣四溢,是這片大地迎接夏季的隆重獻禮。沒有充足植被的土地,也不會失了夏季綠的韻律,成片的麥浪、向日葵、油菜花、苜蓿地各展身姿,或低俯身軀輕輕搖擺,或迎著太陽光芒四射,或成了人們休閑、嬉戲的天然場地,讓人禁不住要感慨大自然的美妙與神奇了。女孩子願意抱著比自己粉色臉蛋兒還要大的向日葵盤讓花盤的黃色邊框做自己臉蛋兒的美麗相框,男孩子則迫不及待地想要搓掉花盤上的籽穗兒去食那尚未成熟的籽粒,吃黑了自己的舌頭去讓大人驚恐萬分,疑是中了邪毒。田地主人為了防止小孩子千奇百怪的念頭,想方設法、用盡心思變出花樣看護自己的領地。但是,孩子們鬼鬼祟祟做出些偷雞摸狗的小把戲可謂本性難移,那為的不是獲利,而是釋放剩餘體力和尋找童趣刺激的一個有效途徑。多數孩子童年和少年時期的噩夢,便是偷了向日葵、苜蓿或麥粒后被田地主人發現並窮追不捨的情景,更為慘烈的是,抓住后又被生拉硬拽送還給了自己的父母。在小孩子們的記憶中那是極其恐懼和丟面子的事兒。西北的秋季來得總是那麼猝不及防,一場霜凍讓來不及收割的農作物轉眼變成看不能看、吃不能吃的廢物。有經驗的人們,每逢九月開學之初總會組織成群結隊的學生去農田拾麥子、撿瓜果、割草稈,麥子用來冬季餵養家禽,草稈是牛羊等家畜過冬的必備糧草,瓜果呢,多半成了大人和孩子們現場消遣的食品。初秋遺落田間的瓜果個數不會太多,長相更是如同變異品種,但卻個個滋味俱佳、香甜爽口,遠遠超過人們花錢買回來的那些個看相十足的優良果實。來到十月天,大地很快進入封凍的季節,這一封凍便是足足半年的時間。在這長達半年的時間裡,天寒地凍的惡劣氣候束縛了人們忙碌的手腳,早先家家自砌的土爐、土牆是人們記憶中這漫漫長冬最無法抹去的溫馨場域。男人們多是圍著火爐喝喝老酒、聊聊家常,女人們坐在一旁織織毛線、做做活計,孩子們則在房間里四處打鬧,玩瘋了不小心撞在燒紅的爐盤上便會造成一陣不小的混亂;爐盤上烘烤著脆香的地瓜片、饃片、包子,開水壺吱吱吐著熱氣,火牆上擺放著一排排大大小小的鞋襪,香味、臭味隨意混雜,真是其樂融融。 

  「大志,回家吧。」那天傍晚沒有騎多久,玲子在身後突然說。 

  大志知道,這個「家」指的不是他的家,而是玲子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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