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曇蜂

  一路上有朱亥指點方向，加上地圖在手，確實省了不少時間。 

  然而進入林子之前，一路沉默不語的朱亥竟主動與我們搭話。 

  「這前方的林子，踏入以後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出來。在下心中有個疑問憋得慌，不吐不快。」 

  「壯士請問。」 

  「我家公子究竟為啥如此想要那個蜂蜜？這蜂子的蜜有啥不同？」 

  他對此如此好奇，實在出乎意料。其實回答他也無妨，只不過我們曾答應信陵君替他保守曇蜂的秘密，不可言而無信。 

  我眉心微皺，望向杜若，見她搖了搖頭，我便明了。 

  略微思考幾秒后，我走到朱亥身邊，拍了拍他肩膀，「朱兄弟，這個問題我們也想知道，看來只有待我們取到蜂蜜后，回去讓你家公子答疑解惑了。」 

  朱亥嘆了口氣，「好罷……」 

  「不過，話說回來，前路兇險，要不朱兄弟守在這兒，我們四人前去如何？」 

  我並非憐憫朱亥，而是覺得他在身旁會礙手礙腳。 

  有這麼一個累贅，實在難以放開拳腳。 

  「那怎麼行，公子吩咐過的，我怎可不去！」 

  看來朱亥並不「領情」。 

  「壯士仔細想想，你留在外面，一旦我們有什麼意外，你好回府上報信啊。」 

  朱亥停頓了片刻，似是在思考：「有道理。」隨即又搖搖頭：「不行不行，公子說讓我跟著我就得跟著。姑娘不必再勸！」 

  見他如此冥頑不靈，我頓時火冒三丈。 

  你個朱亥，本姑娘好言相勸你不聽，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也顧不得什麼情面，撿起地上石子，默念沉靈咒…… 

  石子出手，朱亥應聲倒地。 

  「瑤姐姐，你何必弄暈他？」杜若嗔怪道。 

  「放他在身邊也只會礙手礙腳。」 

  「他躺在這兒，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們如何向信陵府交代？」 

  「你放心，不會的。」 

  我伸出兩指，集中精神，指尖「噗嘶」冒出紫色火焰。 

  接著我用紫色火焰於朱亥周身劃出一個圓圈。 

  「我若不回，黎火不滅。」 

  杜若點點頭：「有瑤姐姐的黎火陣保護，我就放心了。」 

  「好了好了，我們別耽擱了，趕緊進去吧。」 

  往生林不愧有往生二字，這前腳剛踏入林子，後腳便跟上來一頭熊瞎子，渾身漆黑，魁梧雄壯。我們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將它制伏。 

  擺脫了熊瞎子，我這才有心思打量起林子。 

  周圍巨木參天，帶刺藤蔓詭譎纏繞，即便現在是大白天，也陰森如夜。偶爾從樹葉縫隙中透過一絲光亮，留存不到幾秒便消失殆盡。 

  沿途的道路誠如信陵君所言，爬滿了殷紅色彼岸花。多虧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崎嶇之路。 

  我們沿著蜿蜒的小路艱難地前行了約摸一個時辰，終於到達蜂巢。 

  「那個似乎就是曇蜂蜂巢，切莫大意。」我指著不遠處一個透明圓球道：「大家先別靠近，在這兒觀望片刻再做打算。」 

  經我這一說，其他幾人突然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停駐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瑤姐姐，你何不用落寰術仔細看一看？」 

  「落寰術？」久違地聽到這個名字，我竟楞了一下。 

  其實並不是什麼高深的法術，只是將火靈元集中於眼部，以此來辨別本真。 

  只道我很少刻意去記術式的名稱，有些生疏了。 

  「火靈元。」杜若見我遲遲沒動作，指指自己的眼睛道。 

  反應過來，我趕緊集中精神，憋緊一口氣，瞬間覺得眼前清亮起來。方才還模糊的蜂巢立刻清晰了起來。 

  其實看不清倒也還好，這看得太清楚，反而令我手足無措。 

  眼前的景象任誰看到都會目瞪口呆！ 

  透明的球狀蜂巢內流淌著清澈的液體，只有普通蜜蜂一半大小的淡粉色小蟲飛舞著。與其說是蜜蜂，不如說更像蝴蝶。不，說像蝴蝶，倒不如說似花瓣。 

  一隻只曇蜂像極了春日中隨風爛漫的花瓣，美麗得難以言狀。這美麗，可望卻不可即，如煙如雲，如夢如幻。 

  誰能想到如此美麗的事物竟也是瞬間侵蝕性命的至毒之物？ 

  「上天的心思果然無法輕易揣測……」我不禁輕嘆。 

  「什麼？」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我，一臉不解。 

  我笑笑，開始描述起眼前的景象來…… 

  不出所料，大家聽完后一臉難以置信。 

  一陣唏噓過後，我們更加不敢貿然上前。 

  「不如這樣，待曇蜂采蜜之時，我們再出手，此時的蜂子數量必定大減，這樣我們對於我們來說也相對輕鬆些。」青鸞提議道。 

  「看來也只能這樣，沒什麼好法子了。」 

  「為了安全起見，大家最好先服下祛毒丹。」杜若從懷中掏出一隻月白色琉璃瓶。 

  杜若的祛毒丹乃是從百花中提煉花蜜，再佐以千種藥草煉製而成，雖不能解盡世間之毒，但對固本培元，抵抗消蝕體內毒性大有幫助。 

  不過，有一點我十分不喜，便是這葯丹入口太苦！為此，我沒少向杜若抗議過——多次建議她改進葯丹的口味。 

  可她卻老說什麼改掉口味會影響功效，一直堅持己見。 

  大家接過葯丹，盡數服下，而我則一如既往地假裝服下，實則趁杜若不注意偷偷藏在懷裡。 

  接下來，我們便靜候良機到來。 

  苦苦等待了數個時辰，眼看快到子時，突然，「嗡」聲四起。 

  大片的曇蜂傾巢而出，這景象，像極了狂風中飄零散落的花瓣，只是花瓣不會傷人，而這蜂子卻立刻能置人於死地。 

  我們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一點聲音驚擾了曇蜂。 

  俄頃，蜂巢空空蕩蕩。 

  「趁現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蜂巢前，用匕首將它劃成兩半，順勢接過掉下的另一半，將蜂蜜倒入青鸞事先備好的瓷瓶中，塞上瓶口，遞給杜若。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毫無半點多餘動作。 

  然而，千算萬算竟未算出蜂巢內尚留存了一直曇蜂。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這隻曇蜂直直衝向我面前。危急時刻，我本能地燃起炎火，將它化為灰燼。 

  瞬間，一股香氣撲面而來。此刻，我才回想起信陵君的話。 

  這股香氣劇毒無比！ 

  「大家快屏住呼吸！」我脫口道。 

  眾人手足無措之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耳邊傳來「嗡嗡」聲，一團團粉色的雲霧朝我們逼近。 

  想必是那隻化為灰燼的曇蜂死前向同伴報的信。 

  「大家分頭行動！」我脫口而出。 

  說完，身體開始僵硬，意識也逐漸模糊。 

  就在我暈倒之際，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是誰？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臉，眼皮卻不聽使喚，沉沉搭住，不留一絲光亮。 

  耳邊呼嘯的風聲與曇蜂的「嗡」聲相互交錯，時不時夾雜著「嘩嘩」聲。 

  看來下雨了。 

  雨水順著髮絲流進脖頸，刺骨的寒冷襲遍全身。 

  真是糟糕！偏偏這個時候趕上下雨！ 

  不知周圍是怎樣一副景象，其他幾人是否安全？此刻，身體越來越僵硬，思緒也有些混亂。胡思亂想之際，耳邊竟不知不覺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耳畔傳來一個男聲：「快服下祛毒丹。」 

  經他這一提醒，我猛然記起自己還有一顆杜若的祛毒丹，現在服下為時不晚。 

  雖然此刻想要服下祛毒丹，無奈身體根本無法動彈。更別說拿出丹藥，送到嘴裡，咀嚼吞下這些步驟了。 

  這每一步對於我來說皆是萬難。 

  為了回應他，我手指勉強抽搐了一下。 

  終究，萬般掙扎，皆是無用功。 

  腦袋愈來愈沉，意識愈來愈混亂。 

  千鈞一髮之際，臉上忽然感受到一股熱氣，唇間一股灼熱，接著一縷清流緩緩淌過喉管，沁入胃中。 

  很快，身體漸漸回暖，意識開始清醒。 

  眼睛雖然暫時睜不開，但已經有力氣小聲說話。 

  「你是誰？」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只有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附到我耳邊，輕柔道。 

  「你為何救我？」 

  「因為是你。」 

  「我……」我還想提出更多問題，卻被他制止了。 

  「你已服下祛毒丹，稍作調息，便可自行運功解毒，我不便久留，保重。」 

  話音剛落，耳畔只剩沙沙樹葉聲，零落凄清。 

  罷了，罷了，他既然不想說，那我追問也沒有意義。我還是專心調息祛毒吧。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我差不多恢復八成，便起身與其餘幾人匯合。 

  看來他們事先吃下祛毒丹實乃明智之舉。在那陣狂風暴雨般的猛烈攻擊下，竟能毫髮無損，定是祛毒丹起了大作用。 

  「瑤姐姐，你怎麼了？」雖然我硬裝成無事發生，可還是被杜若看出了點端倪。 

  「我好著呢，你看。」為了證明並無虛言，我燃起炎火。 

  「手給我。」杜若走到我身邊。 

  「啊？真沒事。」我將雙手藏到身後，卻被杜若一把抓了過去。 

  她無視我的辯解開始切脈。 

  「我說沒事吧……咳咳」話未說到一半，我竟不爭氣地咳嗽起來。 

  杜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脈象雖平穩，但平穩之中有些波動。這像是某人極力壓制出的平穩。」 

  「我們速速把蜂蜜送回信陵府罷。」我強行轉移話題。 

  「罷罷罷，無大礙就好。」杜若無奈地收回手。 

  見她不再追問，我心裡鬆了一口氣。 

  「我們回去吧。」 

  說完我騰起一團火雲，拉上幾人，往信陵府的方向飛去。 

  「朱亥！我們忘了朱亥！」青鸞一語驚醒夢中人。 

  「還得帶上這傢伙。」我嘆了口氣。 

  為了不讓朱亥添亂，離信陵府約摸一里地，我方才解開沉靈咒。 

  當他醒來發現我們手中的曇蜂蜜后，驚訝自是不必說，可令我納悶的是他竟不問一句，閉口不言，直到府中。 

  這朱亥還真是個怪人！我暗自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