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公子喝粥,美人看劍
不多久,屋內傳來腳步聲,進去裝米粥的男人走了出來,男人手中端著一個盤子,上麵並非隻有米粥,還有兩個包子,抬頭往門外看的男人到了門檻處絆了一下。
舊舊的門檻發出吱呀一聲,中年男人手裏盤子一傾斜,裝滿米粥的碗與兩個包子便往前滑去,男人伸手去抓,但隻是徒勞,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抓到。
門外有人經過,看到一碗米粥與兩個包子在空中直奔同樣一身白的少年少女而去,可以預想到若是不能及時阻止,那麽少年少女之間的桌上將會多上一堆瓷碗碎片和米粥包子,陷入狼狽中。
不過出乎路人所料的是白衣的絕豔少女並未動彈,就那麽入定般坐著,真氣透體而出凝成一道無形的牆壁將雜物隔絕在外,她對麵的少年頭都沒抬,一邊吃著包子喝著米粥一邊看著桌上毫無規則的花紋。
被真氣凝成的牆所擋,碗落地時一聲脆響後摔成十八片,米粥包子散落一地,門外的路人一臉不可思議的離開了。
見到米粥潑向了招惹不起的貴人的獵戶,三角眼瞪得有些圓,呆呆保持著伸手去抓碗的姿勢。
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過頭的掌櫃看到一地的米粥和滿臉惶恐的獵戶,皺著眉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還不快給貴人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小的該死。”一身粗布的獵戶快步到雲千羽雲墓生桌邊,點頭哈腰的道歉。
雲千羽雲墓生毫無反應,置若罔聞,一身似玉光澤的衣服對比桌邊點頭哈腰男子的粗布麻衣,恰如神靈和山民的差別,少年少女俊美的臉滿是貴氣,而本就長相普通的獵戶那張臉上填滿了謙卑恐懼。
急忙去取了抹布的掌櫃微微顫顫的走到雲墓生雲千羽桌邊蹲下打掃,見著獵戶站在邊上礙事,往邊上推了一下,強忍著顫抖道,“讓開。”
獵戶被掌櫃一推,正好退到了坐在桌邊紋絲不動連頭都沒抬一下的少年身邊,看了眼滿臉不屑的雲墓生和一臉冷漠的雲千羽,獵戶低腰去奪掌櫃手裏的抹布,嘴裏不住道:“我來打掃。”
蹲在桌邊低著頭的掌櫃的滿頭大汗,額頭不斷滲出的汗珠滴到濺落一地的米粥裏消失不見,手顫抖著捏住一塊塊瓷碗碎片放到盤子上,在他邊上,進京賣獵物的獵戶手裏拿著抹布,一雙眸子陰晴不定。
直到地上打掃的差不多了,眼中越來越堅定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在桌子擋住,少年少女看不到的低處,一隻手緩緩伸到懷裏握住了匕首。
形如虎豹的獵戶猛地回身,手中握緊的匕首直刺身邊的白衣少年,年歲已長的掌櫃心如死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衣銀冠的少年並未動彈,甚至連端起碗喝粥的動作都沒有絲毫變化,隻有幾縷碎發隨風輕動。
眼看著手裏的匕首就要送進了這少年的心髒,獵戶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沒能看到驚慌失措的眼神。
“鏘!”
還剩兩指遠的時候獵戶知道原因了,因為他聽到了劍出鞘的聲音,很清脆,恨輕,但是很涼,而且很鋒利,因為他已經感受到血液從脖子上流走劃過肌膚帶來的酥麻感了,有點癢,還很疼。
“為什麽防我?”獵戶自知必死,他早就看到了少年臉上的譏笑,但是他別無選擇,隻能放手一搏,結果是他輸了,但他依舊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露了馬腳。
女子眼都沒抬,輕聲道:“我這麽美,你卻沒看我,隻能是你別有所求。”
獵戶呆在當場,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這般露餡了,是的,這麽美的人怎麽會有人避開視線,除非心裏有鬼。
“你走吧,我讓她不殺你。”
少年微微轉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隻是落在冷汗流到下巴滴落到劍上混在血液裏往下流的獵戶眼裏,少年眸子裏全是幽深莫測與淡淡的譏笑戲弄,
清晨的包子鋪裏,一切裝飾都有些老舊,但依舊收拾的幹幹淨淨,幾根木柱炸裂出一道道溝壑,像是地麵的峽穀被豎了起來。
平日裏見人總是笑眯眯,整個東序學子都知道是個和善好人的掌櫃坐在混著米粥與碎碗片的地上,抱著頭渾身發抖。
今天早上,有人找到了他,手中提著他三歲的重孫,請他幫個忙演一出戲。
他不知道為什麽找上他幫忙演戲,也不知道為什麽目標就恰好來了他的店裏吃包子喝米粥,他害怕不安不想去害人,但那個小不點的哭聲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保持前撲姿態的中年獵戶動作定格在那裏,剛剛說話也未變化,他手中的匕首就差一點就可以送進目標的心髒,可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少女的劍並未完全出鞘,隻出了一半,而這一半恰好架在他的脖子上,劍鋒過於鋒利,吹毛即斷,隻是架著,獵戶的脖子上就出現一道紅色的細細紋路,血珠從劍上流過,遇上額頭滴落下來的汗後融為一處,滾動著落到板凳上,濺起四散的血色水珠。
聽聞少年放過自己的話,獵戶不信,他不信自己動了殺招後這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會放過自己,但是脖子上的劍並無下一步動作,他不禁開始心動。
惶恐的看了眼眼中藏滿了笑意的少年,獵戶又看了眼握著劍鞘的少女,他發誓這輩子沒見過這樣完美的臉,這張臉麵無表情,並沒有普通侍女麵對刺客時眼裏習慣裝滿了的憎恨和怒意。
緩緩的縮回手裏的匕首,獵戶往後退了一點,這一點點的距離獵戶移動了很久,所有的感知全都放到了脖子上來檢測那柄折射著光線的劍。
那柄剛剛隨時可以帶走自己命的劍並未移動一絲一毫,獵戶心裏能逃過此劫難的念頭如花朵般開放了。
雙目死死的盯著少女的手,獵戶一點點往後退。
掌櫃的抬起頭,呆呆的看著這看不懂的一幕,一張滿是皺紋與淚水的臉看起來有些髒。
退了兩步的獵戶見那桌上的少年少女一直沒有動彈,心終於放下大半,又退了兩步之後退到了包子店的中間,離門和少女的劍一樣遠近。
獵戶轉身就跑,一腳蹬下去,渾身的震動讓臉上的汗水如雨落下,獵戶眼裏的屋外馬路上有些反射陽光的石頭越來越近,美好的陽光在石上生輝。
他是一個殺手,某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組織豢養的殺手,今天早上,上頭找到他,讓他刺殺進京的雲大公子。
看著他的震驚和不理解,上頭說是因為實力高的殺手隻要稍微靠近雲墓生就會被雪雨山莊暗中的侍衛鎖定,隻有與雲墓生實力相當的殺手才能騙過那些守在暗處的侍衛靠近雲墓生。
所以他來了,但此時失敗了,一直都信奉殺手失敗的那一刹那就是喪命之時的他有些竊喜,因為那石頭上的陽光越來越近了,他或許可以不用死。
在他的身後,掌櫃的滿臉恐懼的看著慢慢懸浮起來的筷子,一臉譏諷的少年在筷子落入手中的時候輕輕的轉了轉筷子,就像是小孩那樣。
筷子越轉越快,往外跑的身影卻顯得越來越慢,掌櫃驚恐的捂住了嘴,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眼前這個獰笑的少年眼中情緒是那麽的不屑。
終於,獵戶一隻腳跨出了門檻,門外是不用死,屋內是必須死,隻是他終究沒能走出去,因為少年輕輕的彈了下手中的筷子。
竹筷子在空中緩緩的翻了個身後插進了獵戶的脖子,擊碎了脆弱的脊柱之後從脖子前刺出來。
“鏘!”
“刺啦!”
“啪嗒!”
獵戶緩緩低下頭,看著筷子尖落下砸在地上發出啪嗒聲的鮮血,他有些憤怒,也有些好奇另外的聲音是什麽,於是掙紮著回頭,目光死死鎖在了少年的臉上。
少年似乎正好整以暇的等著他回頭,輕輕笑了笑道:“該不會真有人以為惹了我雲墓生還能全身而退吧?”
似乎看懂了男人眼裏的憤怒,雪雨山莊那高高在上的大公子譏諷道:“我讓她不殺你,是因為我要親自動手,此外她還有別的人要殺。”
瀕死的獵戶目眥盡裂,他感受到了被戲弄的屈辱,他想殺回去,可是他腳抬不動了,甚至連咒罵都罵不出口,因為一根已經變成了紅色的筷子穿過了他的喉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看那個驚豔絕塵的女子到底要殺的是什麽人,是掌櫃的嗎?
他掙紮著將視線從少年那張做鬼都不會忘記的臉上移開,落到了少女的劍上,少女的劍刺穿牆壁後不知刺到了誰的身上,想起每一次出任務都有人監視著,獵戶覺得殺的人要是給他人物的頭頭就好了,讓自己來送死,那就陪著自己一起死好了。
“撲通!”
門前的掙紮著回頭的身影倒下了,帶著他的不甘心和怨恨。
掌櫃看著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一顆心倒是平靜了下來,本來害怕的要死,可真正的麵對了,倒是一身輕鬆,不過一死而已。
隨著劍從木板牆壁裏拔出來的聲音,人間絕色雲千羽細細的看著沾著血跡的劍。
公子喝粥,美人看劍,和諧的一塌糊塗。
終於,少年喝完了碗裏最後一口粥,將碗放好後站起了身,冷冷看了眼癱坐在地上的掌櫃後走了出去。
起身的女子並未讓劍入鞘,淡淡看著掌櫃,清脆的聲音不含半絲情緒道:“你配合別人要殺我最重要的人,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報複你呢?”
掌櫃先是一愣,回過神後慌張起身跪下,頭磕在地上轟轟作響,似乎這顆頭顱不是他自己的,涕泗橫流下什麽都沒說,他知道身前握著劍的人知道自己在求什麽,隻求一命抵罪,禍不及家人。
少女雙手握著劍高高舉起,就像是刑場上的劊子手,腳下跪著祈求寬恕的罪人。高挑的身影一腳踢開掌櫃的肩,手中的劍並未揮下,而是鬆了手之後讓劍自由落下。
下落的劍刺穿老人的腿之後釘在地上,女子說了句兩清後拔劍走出了包子店,老掌櫃疼到地上打滾,但嘴裏還是不住的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