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第458章 :去哪兒
是給我的?我拿起信封仔細辨識,真的是給我的,這怎麼可能?!我錯愕、快速的抽出信紙,信紙上是一種近乎於規整的隸書,和洒脫的草書之間的筆體。
「玲瓏,
我無法知道,我們是否有緣相識、相守,但是,我要你知道,在我的心裡,你早已是我的妻子。玲瓏,請原諒我的離開,請相信,我是多麼想陪你到白頭。希望你不要為我受太多的苦,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顧自己,好好的活著,我也就可以無怨了。
書箱里,是我多年來摘錄抄寫的古藥方,有些已經修改成新的藥方,有些還沒有,我希望你能幫助我把它整理成冊,交給父親,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翻閱我留下的醫書,也可以去請教大哥。
玲瓏,對不起,我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卻要求你為我做事情。我會在九泉之下感謝你的。但願來世,我和你可以比翼共飛,白頭偕老。
逢源親筆。」
於逢源,我和你是如此有緣,從我滿月開始,就已經是你的妻子。然而,我和你有又是如此無緣,竟連相識都無法做到。於逢源啊於逢源,既然你如此的多情,如此的體貼,如此的留戀人世,你又怎麼捨得拋開你眷戀的一切,只留下如此孤單的我啊!
我放下信,關上書箱,站起來,走到窗邊。雙手用力的推開窗子,夜風迎面撲來,打在臉上冷冰冰的,怎麼?春天的風也會如此的冷嗎?今天的夜空,黑漆漆的,沒有月亮,也不見了星星,像是一口空的、深的、不見底的枯井,只有『嗖嗖』的冷風穿行而過。
我的心裡朦朦朧朧的想起那首《枉凝眉》,「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而我呢?還未及遇著他,卻已經虛化了心事。是可憐?是可嘆?是無奈!是宿命!
從此,我開始整理於逢源留下來的藥方,我把它分成兩部分整理,一部分,是於逢源整理好的新藥方,和古藥方的對比;另一部分,是於逢源抄錄的古藥方,這部分是需要我整理出新藥方的。
只是,我的醫藥知識實在有限,而於逢源的文稿上,有些地方塗抹得很厲害,我不敢貿然下筆,因為每張方子都是於逢源的心血,更因為每張方子都事關人命。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請示了公公於子謙。公公非常高興,讓逢春大哥協助我整理文稿及藥方。
之後的每一天里,逢春大哥都和我一起翻閱醫書、研究文稿、抄寫謄錄。我很喜歡去逢春大哥的藥草田,那有另一種閑適的自在。
「弟妹你看,這是金銀花,又叫忍冬、金銀藤,它開出的花是一對一對的,先開的花花瓣為白色,幾天後就會變成黃色,所以叫金銀花。它的適應能力很強,一般不用澆水,也很少有病蟲害,金銀花性寒、味甘、氣平,歸肺、心、胃經,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逢春大哥認真的講著,我認真的記錄著。
「那個是菖蒲,又叫水菖蒲、大葉菖蒲、白菖蒲,生長在池塘、湖泊岸邊淺水區,它的適應能力也很強。夏天和秋天的晚上,將菖蒲或艾葉點燃,可以驅蚊滅蟲,菖蒲性溫,味辛、苦。可以辟穢開竅,宣氣逐痰,解毒,殺蟲。但是,它的全株都有毒,根莖的毒最大,所以口服時,要注意用量。」
我將逢春大哥重點說眀的內容,在記錄本上標出特殊的記號。
「這個是蘆薈,又叫訥會、象膽、勞偉,它的適應能力也很強。蘆薈本來是熱帶的植物,生性怕寒,但是它在咱們京城,依然可以栽種成活。蘆薈味苦,性寒,歸肝經、大腸經,可以治療瀉下,清肝,殺蟲,它能夠解巴豆的毒,可以內服,也可以外敷。」
逢春大哥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只有在這個的時候,我才會看到他的另一面,健談開朗,詼諧智慧。
「大哥,您看我記得都對嗎?」
我故意將手中的記錄本舉到他的鼻子尖上,逢春大哥笑著包容了我的淘氣行為,他拿過記錄本,認真的看著,
「嗯,都對,弟妹,你真的很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大哥教得好。」
在閃動著陽光的藥草田裡,在散發著泥土和藥草芳香的空氣中,喜悅旋轉著它的彩裙飛舞在我們身邊,我和他相視而笑。
我知道逢春大哥的一片苦心,他是想告訴我,藥草都會適應環境,努力的生存,我就更應該愛惜自己,好好的生活。然而,我並不知道,在不遠處的陰影里,有一雙美麗的眼睛正噴射出嫉妒和憤怒的火焰。
李淑媛一邊給自己的丈夫換上家居的衣服,一邊悄悄的看著他臉上歡快的神情,耳邊響著於逢春興奮的聲音,
「今天,我帶著弟妹去了我的藥草田,弟妹真是聰明啊!」
「六天,已經是第六天啦!」李淑媛的心裡咬牙切齒的恨得不行,她已經連續六天,從丈夫口中聽到同樣的話了。
今天,李淑媛在藥草田裡見到的丈夫,是她所不熟悉的。她不知道丈夫可以笑得如此明媚開心,也不知道丈夫的眼神可以如此的溫柔多情。嫉妒如同千百條毒蛇一般啃噬著她的心。
但是,於逢春看到的妻子還是和往日一樣的柔順溫和,聲音也是一貫的甜美細膩,「弟妹是大家閨秀,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自然是最聰明的啦!」
於逢春繼續心無城府的說著弟妹的好,渾然不覺李淑媛眼睛里滿溢的憤怒,他看見的只是在安靜刺繡的妻子。
「大少爺,大少奶奶,老爺請您二位去正廳。」門外,半夏稟報。
「知道了。」夫妻二人收拾停當,來到了正廳。
今天的於子謙彷彿要將一生的高興都寫在臉上,毫不掩飾得意之色,「我看了玲瓏整理的書稿,好,十分的好,非常的好!我要用逢源和玲瓏的名字,將它出版,不僅了了源兒的心愿,也能夠幫助許多人。」
「公公,逢春大哥幫了我很多,書稿多半是他的心血。」
「哦,嗯,逢春這次的表現也不錯。」
我的本意是想讓公公,將我的名字換成逢春大哥的名字,只是,看到公公高興的樣子,我實在不願意,當著全家人的面讓他掃興。所以,我沉默了。
玉玲瓏的臉上不自覺的,顯露出高人一等的神情,深深的、狠狠的刺痛了李淑媛的心。而下一個更大的打擊很快就來了,她聽到於子謙鄭重的宣布,
「今後,這個家就交給玲瓏和老大媳婦了。」
李淑媛的心瞬間跌落進寒冷的黑暗中,看來,她在於家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她靜悄悄的拉著玉玲瓏的手,溫柔甜美的聲音里,沒讓內心真實的情緒泄露出半分,
「公公,您放心,我一定幫玲瓏管好這個家。玲瓏是名門望族、大家閨秀,咱們這個家呀!怕是玩鬧著就讓她理得井井有條啦!看來,我可以專心的相夫教子嘍!」
李淑媛輕鬆的開著玩笑,溫順的對著房間中的每一個人笑。她清楚看到公公臉上的欣喜,也清楚的看到丈夫眼中的溫情,然而,她更清楚,這樣的欣喜,這樣的溫情不是給她,李淑媛的心再一次陷入了寒冷的黑暗中。
於家的賬房裡,整齊的坐著八、九個賬房先生,正在核對府內一年的往來賬目,算珠與算盤之間發出緊湊而韻律十足的樂聲。
「大嫂,您看,這筆帳好像不對。」
「哦,我看看。」
淑媛大嫂接過我手中的賬冊,看了一會兒,疑惑的抬起頭問,
「哪裡不對?」
「您看,這筆糧食的進賬和出賬不符,差了幾十擔呢!還有,」我拿起另一本帳冊,「這裡的進賬和出賬也對不上。」
淑媛大嫂認真反覆的核查著,她的臉色開始變得不愉快,聲音里卻是隱忍的溫和,「胡管家,這是怎麼回事?賬不是一直是你在管嗎?」
胡管家慌忙接過賬冊,頭低得很低,不停的翻動著賬冊。屋子裡靜極了,只剩下賬冊被翻動時的「沙沙」聲。我看不清胡管家的臉色,只看見他的手在不停的抖。
「大少奶奶,您容小的一些時間,小的一定查清楚。」
「嗯,速去查明。」
胡管家拿著賬冊轉身離開,看著他顫顫巍巍的背影,我忽然覺得可憐他了。淑媛大嫂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要替胡管家解釋一樣,
「家裡的事情太多,胡管家年齡大了,一時沒能顧到,也是有的。」
「大嫂,這樣的事情不能姑息呀!他會變本加利的。」
淑媛大嫂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著對我說,「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此事,暫時不要讓公公知道。」
「嗯,您放心。」
其實,作假帳這樣的事情,每個大宅門裡都有,一般說來,如果數目不是很大的話,對當事人稍加懲戒就是了。所以,我沒有太在意,反正淑媛大嫂會處理好的。
那天,對了一天的帳,我累極了,回到屋子裡,倒頭就睡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越女在我耳邊喊的時候,我還在夢遊太虛呢,
「小姐,小姐,快起來,別睡了!出大事了!」
「越女,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一個身,將被子蒙在頭上,不打算理睬她。可是,越女卻說,「小姐,胡管家被老爺轟出府去了!」
「什麼?」兜頭一盤冷水,我是徹底清醒了,我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直愣愣的盯著越女的眼睛,問,「怎麼會?老爺是怎麼會知道的?」
「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告訴了老爺,聽說,老爺大發雷霆,於家的下人說,沒見過老爺發這麼大的脾氣,連去為胡管家求情的大少奶奶,都挨罰了呢!」
越女停頓了一下,偷眼瞧了瞧我的臉色,憂心忡忡的說,「小姐,如此一來,咱們在府里會不好做人的。」
「胡說,咱們有什麼不好做人的?難不成胡管家被轟出府,倒成了我的不是啦?」我的嘴上雖然說的滿不在乎,但是,心裡卻覺得底氣不足、有些不安。
「胡管家呢?已經離府了嗎?」
「沒有,他在外面,想見您。」
「誰?誰想見我?」
「胡管家啊!」
這個越女,越來越不知道輕重緩急了,這麼重要的事,到現在才說,我慍怒的瞪了越女一眼,快速的梳洗完畢,越女扶著我來到堂屋。
「二少奶奶,小的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和您說。」
沒等我開口,胡管家自顧自的繼續說,「二少奶奶,小的並不怪您,因為您也是被人利用了。今後,請您千萬要小心,」胡管家停下來,不安的四處打量著,然後,低聲、清晰、快速的說,
我向白衣少年跑去,可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他,也都看不清他的臉,只是一遍一遍的聽到他說著同一句話,
「別喝那碗湯!別喝那碗湯!別喝那碗湯!…………」
我不明白,心裡很著急,想讓他再說清楚一些。可是,夢,每次都在這裡倏然醒過來。
時間又順序的來到了一個仲夏,幾天前,我和逢春大哥去了藥草田,淋了點雨。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的,淑媛大嫂衣不解帶的照顧我,不停的用酒,為我推拿身上的穴位,給我的身體降溫。當我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黃昏時分。
「小心大少奶奶!」說完,快步離開了屋子。
屋子裡,我和越女面面相覷。為什麼?為什麼胡管家要我小心淑媛大嫂?為什麼說我被利用了?為什麼他不為自己辯白?為什麼他要在臨走的時候,來告訴我這樣的幾句話?一時之間,我的心中畫滿了無數個問號,可是,卻沒一個答案。
那天之後,我在每一個夜晚都做著同一個夢。在夢裡,我置身於白茫茫的大霧之中,分不清天與地,分不出東西南北,大霧之中,一個白衣少年,若隱若現,
「你是誰?這是哪兒?」
「我是你的丈夫,這是我的家。」
「你騙人,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