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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126章 :清醒

  雲海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清爽地暗香從一旁的香爐中幽幽傳出。撫了撫醉后依稀有些疼痛的額,不由地奇怪:哪個弟子那麼多事,在自己房內焚香? 

  著衣穿鞋起身,頭自然仰起。視線上移,不由地一楞:那房樑上竟繞有一支青蔓,「勾魂青蔓」?可是,這與當時在平水諍謹房內見到的又不甚相同。這一支青蔓比較短,而且下面還系了一隻鈴鐺。看著那鬱郁密密的枝葉,青青柔柔的綠,還有那個一碰就一陣叮鈴的鈴鐺,雲海的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浮現出那個石青女子清秀的臉龐,想起她優雅卓然的漫步,對錯薪的戲弄,對平水諍謹的嘲諷,還有那不似人間所有的蔓妙舞姿。聯想翩翩間,他那麥色的臉龐竟微微透出了些紅。 

  猛地一個激靈,雲海回過神,拿起酒,狠狠地灌了一口,提步出門。「青蔓繞樑,雙日勾魂」,這麼說來,自己只有兩天壽命了? 

  兩天後,雲海躺在了【寧谷飛瀑】的碧潭邊,望著陽光上晶瑩跳躍的水珠,望著絕壁上那龍飛鳳舞的「蔓舞乾坤」四字狂草,神情繾綣而又輕鬆。將派內事務及掌門之位全交給了師弟雲深,如此,便再沒什麼好牽挂的了。 

  將壺中的最後一滴酒倒入腹中,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身穿石青色寬袖寬擺衣裙,雙眼用同色輕紗蒙起的少女。 

  「你來啦。」雲海低低地說道,像是在與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青蔓鈴沒有答話,他那略帶嘶啞的聲音續又響起,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在自言自語:「當日,我抱著好奇之心前往平水山莊,卻不想見到了她。她從空中款款走來,好似仙子下凡;她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別具風情;她與平水諍謹決戰,卻似嬉戲花叢,載歌載舞。她是那麼地別緻動人,讓我只此一面就無法忘懷。回到滄庭后,我一鼓作氣,將她的天人之姿描繪下來。『蔓舞乾坤』,這一百零八幅圖,每一幅都各有不同,各具神韻。卻不知怎麼地,被江湖中人說成是武功秘籍,哄搶一氣。」 

  青蔓鈴靜靜地站在那裡,不發一言,也不知到底是否在聽。頓了一會兒,雲海又接著說道:「我這個人最是不堪其擾,於是就想著把圖拿出來,大家愛看就看了罷。卻不曾想,才拿出來不久,就失竊了。他們終日吵吵鬧鬧,一會兒懷疑這個,一會兒又猜忌那個。後來,又不知從哪來了個人,說是當晚看得清楚,那『蔓舞乾坤』是被二十多年前曾經顯赫一時的江湖第一劍客鹿鳴所盜。」 

  青蔓鈴忍不住冷冷出聲:「哼,就憑這一人之詞,你們就認定是鹿鳴所為?」 

  聽聞此言,雲海的情緒沒有絲毫起伏,就像那無波的大海,寬廣包容,「他那話一出,之後又有多人附和,說是看到有人影掠過。最後,那個後來之人,又道自己曾與那偷盜之人交過手,拉開衣袖,上面是一道彎曲的蛇形傷痕,正是被銀蛇劍傷及所致。於是,大夥便決定一起去找鹿鳴。」 

  聽到這裡,青蔓鈴又是冷冷一哼:「說到底還不就是一人之詞?」 

  雲海依舊沒有回答,又或者是默認了。「那人又說,鹿鳴的身上被他下了獨家追蹤粉,只要沿著氣味,一路尋去即可。大夥便跟著他走了。」 

  「然後呢?就一路找到蕪山去了?」 

  「不知道。我沒有和他們一起去。」似是感受到了青蔓鈴對此話的不信任,又解釋道,「我這個人向來隨緣,那一百零八幅『蔓舞乾坤』既已被盜,就說明我與它的緣份已盡,如此,也沒什麼好尋的。」 

  青蔓鈴只是冷冷一哼,聽不出其中是何意味。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那個人什麼長像?」 

  雲海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記得當時看他,就覺得他似乎很面生,又似乎很眼熟。如今再去想,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會有這種事?青蔓鈴擺明了不信,手一抖,青蔓準確地繞在了雲海的脖子上。他卻也不在意,繼續說道:「不過那一伙人里,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除了一個『匪亨』樊焦亨外,沒什麼好說的。」 

  「樊焦亨?」青蔓玲低聲重複。又聽到雲海那略帶嘶啞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我的話已說完,時辰也不早了,你就動手吧。」 

  他此話一出,就感到繞在自己脖子上的青蔓漸漸收緊,直勒得他透不過氣來。眼前的飛瀑狂草漸漸模糊,朦朧間又出現了那個石青色的身影,衣袖翩躚,蔓蔓起舞。能夠死在她的手上,也可謂人生樂事一件了。他這麼想著,卻突然覺得脖子一松,大片大片新鮮的空氣經口入喉,盈滿了肺腑。劇烈的咳嗽之後,再抬眼,寧靜的山谷,飛瀉的瀑布,卻沒有了那一抹別緻的石青色。 

  「匪亨」樊焦亨?哼,難怪你沒有和樊焦離、樊焦意在一起,卻原來為了這等好事! 

  第二卷總算開篇了,哎,好辛苦。因為第一卷考慮得比較成熟,加上又修了很多次,所以寫起來還算比較順,第二卷的話,可能會生澀一點。不過,小本會努力想,努力碼,努力修的! 

  這一章可能情節比較少,大家還請見諒。 

  六月九日 

  湑杭【雙一客棧】【雙一居】 

  青蔓鈴站在門前,望著那依舊盛放的蓮花,不由地悲從中來。物依舊,人已非。 

  「主子。」一個身穿寶藍色祥雲富字織紋儒衫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後,恭敬地喚道。 

  「方掌柜,你來遲了。」青蔓鈴沒有回頭,淡淡的話語中,滿是威懾。 

  「回主子,適才店中出了點亂子,耽擱了些時間。」方年低著頭,語氣不卑不亢。 

  青蔓鈴眉頭一挑:「怎麼,現在也有人敢來【雙記】搗亂了?」 

  「回主子,是……店裡的人。」 

  「有這種事?」青蔓鈴有些訝異,卻並未深究。她淡淡地道:「昔日蘋姨對我言道,【雙記】產業雖大,可這最值得信任之人卻只有方掌柜你一人。」 

  「夫人她,哎……」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感動,但更多的卻是遺憾與傷懷。 

  青蔓鈴沒有接話,轉而問道:「玄魅還是沒有消息?」 

  「是,代管至今沒有消息。」 

  「這樣?」青蔓鈴微微皺眉,「我記得【雙記】每個月初都會派人來收上月的帳。怎麼,這個月還沒有人來?」 

  「上個月的帳在半個月前就已派人收了。」 

  「半個月前?」青蔓鈴心下一算,「那豈不是五月二十五?」 

  「是。這幾年每年的五月都會提前來收帳,因為六月要給夫人祝壽。」 

  「這幾年?」青蔓鈴準確地捕捉到幾個敏感的字眼,「從哪一年開始的?」 

  「三年前。」 

  三年前?「我知道了。」她頓了頓,續又補充道:「玄魅再派人來收帳的時候,記得派人立刻通知我。」 

  「是。」 

  「另外,這幾日,多留意一下樊焦亨的行蹤。」 

  「匪亨?」方年有些訝異地反問了一句,隨即馬上點頭,「是。」 

  方年退下后,青蔓鈴依舊保持著遠眺的姿勢,夜風習習,吹亂了她的發,銀輝傾瀉,朦朧了她的裙,漸漸,漸漸,瀰漫成了一種亘古的悲涼…… 

  霈星國榛州 

  午後,雨絲紛紛揚揚地下著,街道兩旁的商鋪三三兩兩,慵懶地開著門,路上的行人幾乎不可見。在這最是自然靜謐時,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便顯得格外的突兀而引人注目。人們從店中,家門后望去,一匹通身雪白,不含一絲雜色的寶馬飛奔而過,上面坐著一個石青色的蒙眼少女。大雨中,她沒有打傘,也未曾穿戴任何雨具,頭髮衣衫濕了大半,卻絲毫沒有折損她的氣度風華,反而越發顯露出她的瀟洒與不凡來。 

  這石青少女正是從湑杭一路趕來的青蔓鈴。她在【雙宜客棧】前下馬,要了間普通客房,便立於窗前,緊眺不遠處的宏偉府宅——【樊焦府宅】。 

  而今,在那紅牆綠瓦之間,平白多了許多刺目的白。白色的燈籠,白色的紗幔,在這一片涼風戚雨中顯得格外的蕭瑟寂寥。 

  青蔓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她的一雙眼睛藏在石青蒙紗之下,面色坦然冷凝,看不出半點心思。 

  咕嚕咕嚕,青蔓鈴耳朵一動,頭微側,視線右轉,是一輛四駕絳木馬車,那暗紫的簾幛上,一個巨大的橙黃色交聯雙劍徽標顯得格外清晰入目。 

  她足下一點,縱身從窗口躍下,跨步幾次,準確地落在了馬車前。馬匹受驚,前蹄離地,虧得那馬夫機智,趕緊往旁一拽,這才生生擦著她的手旁行了幾步。變故突然,青蔓鈴兀自站立,巋然不動,倒是那車中的人受損頗多。 

  簾幔猛地被掀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怎麼回事?」一聲嬌喝后,一個火紅的身影出現在司馬凌風面前。 

  「別來無恙啊,樊焦小姐。還有,樊焦公子,潛淵,弋蘼。」 

  簾幔被全部掀開,裡面坐著的可不正是這四人:一個火紅,一個純白,一個金髮,一個黑衣。 

  「是青蔓姐姐!」最先出聲的反倒是那個金髮美人,她眨著那雙藍眼,興奮地望著她。 

  青蔓鈴輕扯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心中卻滑過一抹嘆息:如此招搖的藍色眼睛啊…… 

  「潛淵,弋蘼,你們要與樊焦兄妹一同進去嗎?」她指了指身後不遠的【樊焦府宅】。 

  看著那在風中飄蕩著的兩隻白燈籠,四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樊焦意有些傷感;樊焦離傷感卻帶著難以掩蓋的欣喜;潛淵的眉頭微皺,眼神冷冷,似乎很是不悅;而弋蘼則是眨著一雙美麗的藍眼,一臉莫名與好奇。他們之間偶有眼睛交會,卻又很快地互相避開。 

  青蔓鈴只是在一旁站著,不言語不催促,靜待他們的決定。 

  最終,還是樊焦意語帶憂傷地開了口:「你們就不要進去了,畢竟樊……我哥哥他……哎……」樊焦亨在世時,她一直直呼他的名字,如今人死了,終究還是叫了一聲哥哥。 

  樊焦意又抬起頭對青蔓鈴道:「青蔓姑娘,若是你不介意……」 

  青蔓鈴會意地點點頭:「我無妨,只要潛淵與弋蘼同意即可。」 

  潛淵自是不會有什麼意見,而弋蘼聽從潛淵。如此,樊焦兄妹同進【樊焦府宅】,而潛淵與弋蘼便隨青蔓鈴到了【雙宜客棧】。弋蘼要與青蔓鈴同住,是以,便再開了一間普通客房,就在青蔓鈴邊上。 

  晚飯後,青蔓鈴喚住了潛淵,來到他的房內。 

  「什麼事?」潛淵冷冷的開口,不見半點面對弋蘼時的溫柔。 

  面對他的冷淡,青蔓鈴似已習慣,她走到圓桌前,優雅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開口,卻是一個十分莫名的問題:「知道我什麼一直用這石青蒙紗遮住自己的眼睛么?」 

  潛淵也隨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沒有對她的問題作出任何反應。 

  青蔓鈴也不介意,只是輕輕地將手伸至腦後,解開結。隨著石青蒙紗的慢慢下移,潛淵的身體越來越僵硬,他定定地盯著除去遮蔽物之後的那雙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一雙極美極美的眼,墨中帶碧,水色氤氳,眼波流轉,如夢似幻。潛淵望著那雙眼,覺得自己被深深地迷惑吸引了,他彷彿看到了小弋,金髮燦燦,藍眼湛湛,笑意盈盈地在花朵盛放的庭院中翩翩起舞,眉梢眼角俱是滿滿的幸福。 

  青蔓鈴看著潛淵的身子漸漸僵硬,后又慢慢放鬆,生硬的線條漸趨柔和,嘴角上揚,眼神溫柔,滿臉的迷醉。她重將石青蒙紗戴上,品著茶,靜靜地等著潛淵臉上的表情由迷醉轉為迷茫,清醒,最後定格在了驚訝與不解。 

  她輕輕一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吧。」 

  「為什麼?」潛淵定定地看著她問道,語氣雖然冷漠卻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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