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124章 :之苦
解毒在西廂主房進行。房內除了小弋、黑衣人、司馬凌風外,還有前來幫忙的樊焦意。
司馬凌風先是打開隨身攜帶的皮囊,取出金銀針,先在燭火上干灼了一下,隨即又將它們扔進了一旁的大酒盆中。盆中裝著的是浸有檸檬和薄荷的燒酒,滾燙的金針遇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嗞」聲。
他不慌不忙地將兩邊的袖口向上折了折,使整個手腕都完全暴露了出來,腕上一串玉鈴鐺在光的照耀下發出的柔和的光,有著一種讓人心寧的作用。他在另一個酒盆中用皂角將手洗凈,也不擦拭,就這樣伸展著,讓它自然風乾。
示意黑衣人將小弋扶起成坐位,司馬凌風讓樊焦意遞給他一杯酒水,「這是加了冰片與砒石的米酒,用來以毒攻毒的。你若是想反悔,這是最後的機會。」
黑衣人有些顫抖地接過酒杯,眼中晦暗不明。他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只余堅定。將毒酒喂下,司馬凌風馬上塞了一團用王不留行浸泡了一日的綿布在她嘴裡,這是為了防止過大的痛苦讓她將牙齒咬壞而準備的。
一邊的樊焦意將「檸沁香」點燃,清爽的暗香自有一種讓人寧神靜氣的作用。
兩側的衣袖全部撕去,露出了小弋白皙的玉臂,在窗外初升朝陽的映照下,越發顯得美崙美奐。
司馬凌風將酒盆中浸泡著的三金十二銀共十五枚針盡數取出,雙手連番舞動,此起彼落地扎在了十五個穴道上。頭部人中、印堂、百會三穴施以金針,兩側手三陰三陽共十二井穴輔以銀針。
金銀雙針一下,小弋的臉明顯地扭曲了起來,她死死地咬住棉布,可呻吟聲卻依舊細細密密地不斷外漏。毒酒發揮作用了!黑衣人趕緊盤腿在小弋身後坐定,將內力緩緩輸入,沿著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來回遊走,將體內的蠱蟲和毒素向右手的食指尖逼去。
司馬凌風不知何時取來了一個木匣,從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隻長約二十公分,身披金色盔甲的巨大蜈蚣。他瞅準時機,在小弋腫脹發黑的食指上快速一紮,帶著死亡氣息的黑血散發著腐敗的惡臭滴滴溢出,對著光線,隱約可見一些極為細小的東西在蠕動著。巨蜈彷彿聞到了美味,很快地爬了過去,享受地吸吮起來。
時間慢慢地過去,隨著巨蜈的肚子逐漸圓滾,金色的膚甲漸變成詭異的幽藍,小弋的表情也慢慢地放鬆下來了。
見那巨蜈已近強弩之末,司馬凌風趕緊給樊焦意打了個手勢。她打開門出去,不一會兒,就和吳媽一起扛了個浴桶進來。這個浴桶正是之前特製的那一個,和一般浴桶不同的是,它有一個蓋,一個有著人頭大小圓洞的蓋。
吳媽她們來來回回幾次,就將浴桶裝滿了毒湯。說是毒湯,一點都不為過,因為它是用戎鹽、鹵鹼、藜蘆、狼毒、鹿藿、鬼目、女青、六畜毛蹄甲、燕屎、赤箭等熬制而成的,雖然在某些時候確具療效,只是那毒害卻也是十分巨大的。
司馬凌風將巨蜈重放回匣子時,那隻巨蜈已是一動也不能動,好似死了一般。黑衣人同時收工,將小弋抱入浴桶,又合上蓋子。
那毒湯性極烈,再加之水溫極高,不一時小弋的臉就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口中的棉布被她生生咬破,上下牙齒相撞,發出刺耳的「咯吱」聲,讓人聽了通體發涼,心悸不已。
樊焦意早就受不了地躲了出去,黑衣人在旁邊定定地看著,身形一動不動,雙拳握得死緊死緊,不時地發出關節摩擦的聲音。一雙黑漆如墨的雙眸忽明忽暗地閃個不停,憐惜、傷痛、自責之情不斷翻湧,讓只看了一眼的司馬凌風不忍再看。他上前想給小弋換一塊棉布,怎料她咬得如此之緊,根本無法讓她的嘴張開,最後,也只得任由她而去。
太陽早已過了正中轉向西行,它無情地烘烤著大地,帶動著熱浪滾滾襲來。時間像是放慢了腳步般,分分秒秒都是那麼地漫長。好似過了幾個輪迴般,毒湯溫度漸低,也宣告著這一天救治的結束。
將小弋將毒湯中抱起時,她全身的肌膚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潰爛,鮮紅的肉色在略為完好的臉面的對比下,顯得格外地觸目驚心。
吳媽進來幫助小弋再次清洗全身的時候,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偶有一兩滴落在小弋的身上,又帶起一陣痛楚的呻吟。
交待吳媽拿了赤芝、黑芝、青芝、白芝、黃芝、紫芝去熬六芝湯,司馬凌風側首發現黑衣人一直立在旁邊,他定定地看著小弋,目光中全是不忍,卻又咬著牙,極力扼制著自己的顫抖,不讓視線移動分毫。
司馬凌風將隨身攜帶的「臻容丸」倒出,又加入了一些薄荷,細細地將碾碎,悉心地為小弋上藥,一邊淡淡地道:「不忍心就不要看了。」
那黑衣人卻沙啞而堅定地回答:「不,我要看!我要把這一切牢牢地記住,我要讓小弋受的苦百倍千倍地還到那些人身上!」
好強烈的復仇心啊。司馬凌風暗暗地嘆了口氣,望向那依舊沉睡的金髮美人,心中不知是嫉是憐。
沉默了一會兒,又聽到他低低地問:「沒有其他不痛苦一點的法子了嗎?」
司馬凌風手中略略一頓,突然間有些惡劣地回答:「要不痛苦也可以啊。死了就沒有痛苦了。」頓了一頓,他又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絕子蠱與留人睡本就無葯可解的,若非小弋情況特殊,同時中了絕子蠱和留人睡,而且絕子蠱又非直接下在她體內,那便真的沒一點辦法可想了。如今這解毒過程雖然極為痛苦,但多少還有一線生機吧。」
「我知道,只是……」他話沒有說完,但這並不影響司馬凌風對它的理解。
司馬凌風忙活好,見黑衣人依舊沒有絲毫要移動的意思,只好有些無奈地淡淡勸道:「你要在這裡陪小弋,我也不攔你。可你要想清楚,小弋的毒想要全解,還需要六天,你確定不好好修整的自己明天能夠不拉後腿嗎?」
見他表情有所鬆動,司馬凌風便不再多言,徑自回客房休息。幫小弋解毒,不光是黑衣人,自己也著實累得夠嗆,那真是對體力和耐力的極大考驗啊。也正是為了在整個解毒過程中不出任何差錯,司馬凌風現在已暫時離開【雙酏客棧】住進了【棲居】,其原因,到底是為了就近照看小弋,還是為了避開某個一到晚上就會來他屋頂上吹寧神曲的瘋子,這個答案,相信明眼人心中都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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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沉鬱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七天。第八天的清晨,住在【棲居】中的每一個客人,司馬凌風、樊焦意、樊焦離一大清早,就聽到吳媽大呼小叫的報喜聲:「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沒有人責怪她擾人清夢,包括最愛睡覺,有著極為強大起床氣的司馬凌風。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解毒的過程是多麼的艱辛。
匆匆洗漱之後,三人向西廂主房走去。路旁的花香鳥鳴,旖麗美景都無法絆住他們的腳步,使他們流連。
從那開著的窗口望過去,一個金髮的女子依偎在黑衣人胸口,兩人言笑晏晏,五彩朝霞溫柔地懷抱著他們,濃濃的溫馨洋溢在四周。三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生怕驚擾了這一幅動人的畫面。然而,「啊!」
這一聲發自樊焦意,其餘兩人雖然沒有出聲,但都有些被定住,因為,那個金髮女子的眼睛,是天空的顏色!像天空一樣通徹透亮、純粹迷人的藍色!
若說之前的睡美人只是一個美麗的人偶,那麼此刻的她便如同注入了一個最為完美,最為迷人的靈魂。她那由內而外,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質,是誰都無法忽視,誰都無法攀比的,那是一種讓人心甘情願臣服腳下,心慚形穢的美!
眨眨眼睛,司馬凌風找回自己的心神,嘴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慢慢地走向她,心中滑過一抹深思:藍色的眼睛啊……
小弋眨著藍眼睛,有些奇怪地望著向自己走來的石青色蒙眼少女,問道:「哥,她是誰啊?」她的聲音就像她的眼睛一樣,清爽透亮,純真迷人,卻又帶有一絲溫潤。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聽來,甚是舒暢。
「她就是救了你的人,叫……叫……」黑衣人看向司馬凌風,面色有些赧。
「青蔓玲。」司馬凌風在一旁無謂地淡淡介面。
小弋輕輕打了一下黑衣人,嬌昵道:「哥,你怎麼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還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呢!」接著,她的視線投向後面的兩位,「那他們呢?」
這回不用黑衣人回答,樊焦意就很主動地作了自我介紹:「我是樊焦意,他是我哥,樊焦離。你哥哥受了傷,我們在路上碰到,就把他送了回來。」
「啊!」小弋一陣驚呼,坐直身子,上下打量著黑衣人,雙手來回摸索,「哥,你受傷了?在哪裡?快讓我看看!」
黑衣人將她的兩隻小手輕輕握住,柔聲哄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哥我現在好著呢。」
小弋轉過身,不放心地問道:「真的沒事了嗎?」
司馬凌風淡淡一笑:「當然沒事了。而且,他現在的功力比原來更上一層了。」
「是嗎?」小弋的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霎時間,好像春風拂柳,百花齊放,百鳥爭鳴。但很快,她一正臉色,給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多謝三位施加援手,救我哥性命!」
司馬凌風還沒開口,那邊的樊焦意已迫不及待地擺手出聲:「不用不用。舉手之勞嘛!」一旁的樊焦離也噙著一抹淺淡的笑,微微點頭。
司馬凌風走上前,扶起小弋,順手就搭上了她的脈搏。「讓我看看你的情況吧。」
她很是仔細地閉目查了一盞茶的時間,微笑著:「可以了,全解了。只要再好好休養幾天就好了。」
聞言黑衣人很是明顯地舒了一口氣,雖然見小弋醒來,但沒有得到司馬凌風親口肯定餘毒全清之前,他的心中仍存有些許擔憂。如今可好了!他誠懇異常地向司馬凌風道謝。司馬凌風只是淡淡地搖搖頭,嘴角笑意淺淺:這對兄妹倆,還真是有趣,你為我道謝,我為你道謝的。
這時,小弋突然間說道:「謝謝你們。還有,我叫弋蘼。這位是我哥哥,我想你們應該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潛淵。」
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啊!就像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樣。司馬凌風在心中稱讚不已,僅從剛才的幾句對話中,就看出來了她這位哥哥沒有一點當主人的自覺呢。對了,黑衣人叫潛淵?潛龍在淵的意思嗎?
「弋蘼,是弋蘼草的弋蘼嗎?」司馬凌風有些好奇地問道。很少有人用草的名字來給孩子取名的呢。
「嗯,我和哥哥的名字都是母親取的。」她的語氣沒有經過任何的修飾與偽裝,在提及「母親」二字時的憂傷與哀愁是那樣的易於感受。司馬凌風及樊焦兄妹都很識趣地沒有再問。潛淵則將弋蘼摟在懷中,輕輕地安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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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凌風受不了裡面的氣氛,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
照潛淵這麼在意弋蘼的樣子來看,我救了小弋,那麼問一下他是否就是那個殺死平水諍謹的黑衣人,他會不會承認呢?如果他承認是,那我又該如何開口向他打聽誰是顧主,這可是違背殺手一職的原則的。那如果,我把他們身世的線索告訴他們,作為交換又如何呢?可是,那畢竟也只是我的猜測……
司馬凌風亂七八糟地思考著,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前門。自從七八天前走進【棲居】,他還不曾踏出一步呢。這麼想著,已伸手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