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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東北的藝術細菌

  回到工作室,眾人邊聽素材邊剪輯,彭飛道:「現在喜劇好像被東北人佔領了?」

  「對啊,他們哪來這麼多藝術細菌?」

  眾人哈哈大笑,寧遠搖搖頭,沒辦法,王勉也是東北的。

  90年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一個身著灰色中山裝、藍色八角帽的徐老蔫登上舞台,張口幾句話就獲得了觀眾陣陣掌聲,他是趙本山。

  今年一個來自大城市鐵嶺的北大學霸登上的舞台,也依靠幾句話就獲得觀眾陣陣掌聲,她是李雪琴。

  從趙本山到李雪琴,從小品到脫口秀,從線下到線上,從北國到南方,搞笑、幽默,幾乎成為東北人的標準人設,不用刻意甩包袱,隨便幾句話就能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我絕對東北人幽默的最大原因只有一個。」韓成滿臉認真分析道:「我還專門研究這個問題,就是冷!」

  「南方作物一年兩熟至三熟,但在東北秋收過後,基本就要進入長達五個月甚至更長的農閑時間。不下地幹活,能幹啥?」

  「當然是在家待著,零下二三十度,任誰也不願意出去。一旦在家,就有閑的時間,可以串門,可以待客,可以搞一些室內文藝活動。於是閑聊、聽二人轉就有發展機會對不對?」

  寧遠一愣,你還別說真有點道理。有吃有喝,又有閑就能有聊,一來一往之間,語言的幽默感逐漸形成?

  語言離不開自然地理環境,更離不開語言環境。特別是一個神器叫炕,一個絕對離不開的場所環境。

  不僅是休息、睡覺的地方,更是一個東北人日常生活的核心場景。吃飯有炕桌,儲物有炕櫃,就連接待客人也是在炕上:當客人來到家裡時,為表示熱情,主人往往會說:來,進屋上炕,暖和暖和。

  客人進屋首先把厚重的外套脫下,簡單疊放在炕上,隨後脫鞋,盤腿坐在炕上。這與城市裡坐在沙發上聊天不同,其中最大的差異是盤腿。

  一旦盤腿,人就放鬆了。還記得99年央視春晚小品中,訪談節目主持人崔永元見黑土大叔、白雲大媽有些緊張,就說:這個談話節目,實際上就是說話,就是聊天,就是嘮嗑,就是你們東北坐在炕上嘮嗑,所以您在家什麼樣,在這就什麼樣,別緊張,好不好?

  那這是放鬆的事兒!本山大叔隨即把一雙鞋給脫了,盤腿坐在椅子上。

  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也是在80年代誕生的,當時陳佩斯、朱時茂、姜昆等是這個舞台上當之無愧的頭部明星。

  彼時的趙本山還沒有出現在全國人民的視線中,但在他的老家遼寧第一屆農村小戲調演上,以一出拉場戲火遍東三省。

  他扮演的張志手持一支長棍,走路時用它指指點點、避免磕碰,當放下長棍拉二胡時,不是隨意地把棍子放在地上不管,而是放好後用腳踩著。

  這個細節也許觀眾沒有注意到,但正體現出趙本山對生活的觀察。盲人放下木棍時要用腳踩著,因為怕別人把棍子給拿走了,腳踩著才放心。

  不得不說他塑造的人物具有濃厚的邊緣性特徵,比如說生理障礙的盲人、不務正業的算命先生二混子。

  農村、農民、趙本山,三點一線連接起來,勾勒出東北文化的地形圖,這一地形圖的最大特徵是搞笑、幽默。

  作為藉助電視媒體所提供的想象空間,春節聯歡晚會毫無疑問畫上時代的痕迹,成為社會語境的產物。

  比如中牛大叔對社會造假現象的抨擊:裝經理,現在經理也多,連我們後院兒老楊頭養兩隻種羊,現在都管他叫羊種。

  硬生生打臉當時的拜金。

  另一個熟悉的身影范偉,彼時的范老師還未轉型,專門塑造反面典型。什麼領導司機、領導秘書、看不起勞動人民的小頭目……

  直到98年的,終於變成即將升職的范縣長。身上是城市中的另一種代表,他們現實、功利,有著市場轉型時期的迷茫與墮落。

  真正成為范偉演藝生涯分水嶺的是和,不再梳著偏分髮型,戴著金絲眼鏡,變成腦袋大、脖子粗的笨拙小人物,這個形象讓全國觀眾瞬間認識並同情起他。

  小品說完就是二人轉,你仔細品,是不是也有一點脫口秀的特徵?

  之所以這種單人表演形式能夠出現在東北演員的節目中,與前炕上嘮嗑密切相關。因為炕上嘮嗑並非是一問一答式,而是一人主講,另一人如同捧哏一般聽其講故事,一人主講結束后,另一人開始自己的講述。

  在同一時空內,東北的嘮嗑往往是一人敘述的而敘述內容中又夾雜許多趣聞,這不就是就是包袱和梗?

  脫口秀是一種工業化產物,以趙本山為代表的東北小品也是一種工業轉型期的產物,兩種形式相向而來,讓東北人在脫口秀中找到了重新說話的地方。

  只不過他們的脫口秀內容,更多是體現某種群體的心聲,我們聽到東北的口音,卻看不到東北的黑土,如王勉的。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逃避。

  多少面對繁忙工作的年輕人聽到這句話時,會大呼過癮。然而這種態度只能存在於脫口秀的段子里,現實中依然是成堆成堆無法迴避的事實。

  可能這就是今天脫口秀演員與東北小品語言藝術的不同,他們讓人回歸於本身,專註於個人的情感,從而引發一個時代群體的共情。

  可以從中發現喪文化在年輕人情緒中的蔓延,這不只體現在段子里,也體現在動作里。不信看看李雪琴。

  剛出場就連續出現三個喪。

  人家也是京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同為脫口秀演員的呼蘭曾就讀於哥倫比亞大學,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但當褪去光環,成為普通人後,他們用梗戳破這個社會的堅硬壁壘,用自黑和諷刺解構生活的難題,在笑聲中、在默契中、在心領神會中,這屆的年輕人與他們的時代達成和解。

  當代年輕人群像表達出同齡人共有的焦慮。這種自黑在東北人的聊天內容中經常出現,是東北人日常生活的一大特徵,通過自黑來實現自我安慰。

  藉由喪所傳播出的消極態度,成為一種通過刺痛、主動確認無能與失敗,來宣洩情緒、撫慰脆弱的新快感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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