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連著脖子的毒瘤
“衛國公府!”將離再看看她,幾乎不敢相信她對這些深水井裏的東西了解得如此清楚!
諸葛秀秀不禁回憶起:“起初隻是在諸葛府門前偶然向一個流落街頭的老伯施舍一口水,府門前簡單家長裏短幾句作別之後心中再感懷幾句;後來,從皇尚坊逐出的奴隸流入了錦霓坊,細問情況,才知,他們根本沒有收到什麽釋奴救濟,也並不知道有這個東西;再後來,冬娘傳諸葛府鬧鬼,青天白日找了幾個夥計下了地窖才知,有個不會說話的流浪漢盜竊,一路追賊竟追出了一個地下城!我幾乎不敢相信,諸葛府底下竟藏了這麽多東西!細問了他們才知他們的難處,直到關於‘皇尚坊’陰暗的內容從越來越多的貧民口中流出……”
“我開始將這些貧民盡己所能納入錦霓坊,起初覺著錦霓坊還算寬裕,便沒想過申請這筆獎勵。同樣,許多大的作坊也是如此。畢竟,這本就是朝廷的鼓勵政策,如果這筆沒有申請的錢能用來鼓勵更多作坊試著去救濟,何嚐不是行善?”
“直到有一次錦霓坊陷入窘況,不得不靠朝廷這筆錢來接濟那些貧民。但一些名字報上去,救濟的錢卻遲遲沒有下放,起初我以為是這些報上去的貧民不屬救濟範圍內亦或是其他原因才會沒有通過審批,便沒有糾纏。後來偶有一些名字得到了救濟,這便不得不教人好奇……也是許多線索疊加在一起後,才知原來一些從錦霓坊報上去的名字與皇尚坊有所重疊,皇尚坊長期占著救濟的名字,這筆救濟自然到不了錦霓坊!”
“再後來,錦霓坊在黎桑的分支越來越多,我時常離京遍走他鄉,漸漸才發現,秦淮的‘鬼市’隻是冰山一角,其他地方的‘鬼市’遠遠來得比秦淮還要恐怖!”
聽諸葛秀秀字字見血般合盤托出,將離忽然聯想起什麽,“昌明坊爆炸一案,矛盾指向的是衛國公府!”
“對!”諸葛秀秀頓聲道,“貪了那麽多,難免夜長夢多。衛崢嶸的死穴便是這些鬼市!鬼市起於流民,流民不盡起於皇尚坊,卻與那些從皇尚坊報上朝廷的救濟名字息息相關!”
“因此,鬼市一旦被查出,皇尚坊門前就得著火!所謂山高皇帝遠,秦淮之外的鬼市尚無顧慮,獨獨朱雀街地底下的鬼市就像一連串火雷,威力到了便要爆炸!半年前,衛崢嶸曾勾結過刑部聯合崇天府以掃除黑惡勢力、消滅不法勾當為由,對鬼市進行過好幾次掃蕩!為的便是將這串火雷連根拔除!”
“崇天府?”朝中六部他不清楚,但崇天府宇文家的三兄弟卻是個頂個地忠,豈會與刑部沆瀣一氣?
諸葛秀秀搖了搖頭,“他們之所以能借崇天府之力,那是因為鬼市中,的確存在不法之徒。草寇多起於困頓之際,刁民多出於窮山惡水。外加外麵傳的那些鬼市謠言,衛崢嶸豈能不得逞?”
她忽然笑了笑,“但他忘了,隻要那筆救濟的錢一日不停止流入囊中,這些貧民便一日無家可歸!鬼市一旦被清除,流落於街頭的百姓便會越來越多,死的人便會越來越多!等街道上的屍骨堆積如山,坊間因盜竊、爭搶的混亂越來越激烈,便不得不驚動朝廷!”
說著,她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冷笑,抿了抿唇角,“他到底是做賊心虛,動鬼市這個念頭他不得不壓下去!他能做的,便是保證鬼市不出事,朝廷不會查下來。衛崢嶸鬆了口,隻留了一雙眼睛在盯,後來那些貧民才得以在鬼市暗暗生存下來。”
她每每念及這些鬼市的百姓,雖於心不忍,但一想到這鬼市像一顆巨大的毒瘤一般連在衛崢嶸的脖子上,想割不敢割,隻能提心吊膽,便覺得得意!
心中輕歎一聲罷,諸葛秀秀木然停在桌前,驀然盯著那繡繃,“小財主汪吉德背靠的是皇尚坊的呂不韋,那‘小翠兒樓’原本便是皇尚坊的分支,呂不韋既撥了錢,又豈能看著它血本無歸?”
“那日葒泥到工地上以死相搏,汪吉德的手下惱怒險些因此鬧出命案,後來不得不驚動官府,汪吉德怕事情鬧大,才主動停工了幾天以息事寧人。但這地既謀了,他們便不會輕易放棄!畢竟,汪吉德有呂不為,呂不為有衛崢嶸,衛崢嶸左手一個刑部單九思,右手一個戶部龐盛,謀一塊地皮完全不費吹灰之力!這些話我沒同葒泥說出口,她卻心知肚明,這才主動放棄了抗爭,也不願讓我為難。”
順帶解釋罷,她不禁回過頭,再看向他說:“當然,與那樁貪汙案比起來,這地皮一事實在是冰山一角。歸根結底,正如冬娘所說的,官官相護,相互勾結,欲壑難填,坑害百姓!”
衛崢嶸!單九思!龐盛!
他在心裏咬死著這幾號朝中人物,已是麵紅耳赤,憤懣不平。
都說江湖險惡,這朝堂之爭更是令人聞之驚駭!
看了他許久,諸葛秀秀見他一副目有所思的樣子,已然猜到了他接下來的心思。
從昨夜他一心要為自己推翻冤案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的眼中容不得這樣的不平。
就在此時,房門忽然推開,冬娘神色匆匆地跑進來,“掌櫃的,小夭回來了!”
諸葛秀秀目光一定,遂看向將離,語速快了幾分。“將離公子,接下來我要說的第三件事,也是阿秀要求助之事!”
將離不解地看了看冬娘,又看了看諸葛秀秀,全然不知其意,隻是察覺到,從冬娘進來那一刻開始,屋內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諸葛秀秀叩守著十指走到天窗下,驀然抬頭盯著外麵那方細小的天。
“眼下,單九思帶去抄空諸葛府與查封錦霓坊的兵已經全部返回,這個時候呂不為定然在刑部等候多時!接下來,他們便是挨箱挨箱的翻賬本以及房契、地契等家當,不出所料的話,等他們盤算點清完錦霓坊的全部財產,便會開始製作一本假賬報給戶部,也許是五五開,也許是六,四開,總歸,隻要盤點出來的總數目越大,他們從中拿的便會越多。剩下的,便是由戶部將假賬上的財產移交到朝廷。等一切塵埃落定,最後便開始同衛崢嶸分贓!”
“什麽!”將離臉上早已翻作不可思議之色。
諸葛秀秀回頭平靜地看著他道:“將離公子可有想過,他們為何要嫁禍於我?僅僅是為了轉嫁危機,掩蓋真相嗎?”
將離目光一震,恍然明白了什麽,“他們這是想在轉嫁危機的同時再伺機謀取錦霓坊!!!”
“昌明坊口剛剛爆炸,呂不為的人後腳便摸進了錦霓坊以打探虛實,且不論崇天府那邊有沒有查出凶手,他們第一個懷疑的人,便是我。杯弓蛇影,做賊心虛,隻因我身上知道的秘密太多。”
諸葛秀秀又道,“所謂謀其財產都還隻是開胃菜,借機將我鏟除,這名震天下的錦霓坊也會跟著沒落,與皇尚坊勢均力敵的錦霓坊一朝一落千裏,從今以後,皇尚坊自然能多分一杯羹,自此壟斷整個商市,其暴利也會猶如江水滔滔不絕!”
“好歹毒的一石二鳥之計!”
將離猛然意識到什麽,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遂驀然折身,看向雲華,“雲華!你即刻回宮將此奏明君主,我這便返回刑部!”
“誒誒,”
見狀,離他最近的冬娘忙第一個過去拉住他,雲淡風輕道。
“公子糊塗了不成?我家姑娘既掌握全局,能勘破他們的詭計,又豈會主動送上去任他們宰割?”
將離看著冬娘,頓時遲疑住,忙看了看諸葛秀秀。
冬娘順帶瞥了眼那個臭當官的,接著抬聲道:“我家姑娘既敢入虎穴,必定是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她最終的目的便是要引魚兒上鉤!”
諸葛秀秀上前,接過話,微笑道:“將離公子莫急,畢竟,此刻該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單九思。”
將離和雲華看著她二人這般從容的神色,紛紛好奇起來。
諸葛秀秀抬頭再次望向那扇開始有陽光射進來的天窗,“這個時候,單九思和呂不為看到那些我提前為他們準備好的賬本,一定嚇得目瞪口呆!說不定他們還會覺著盤點錯了,開始火急火燎地二次、三次甚至四次盤點!”
說著,不禁回頭看了看他們二人,微微一笑:“想必二位一定聽過富可敵國,但二位可曾聽過一家作坊的財富堪比三個甚至四個富足的國庫麽?”
瞧見他倆一臉木訥樣,冬娘不禁接口:“他們的最後一步是做假賬給上頭看,我家姑娘隻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單九思從錦霓坊和諸葛府抄出來的賬本幾乎每一本都是驚天的數目,除了在原數目上細細添上,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幾筆,我們在原本的錦霓坊分支上外加了好幾個虛構的作坊,當然咯,這樣做他們肯定會覺得有詐。索性我們還編排了好幾本秘密賬本,還專門在諸葛府挖了洞教他們好找,如此一來他們便覺著是寶,一打開,還真是寶!這些個秘密賬本上全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放在平時兩坊的明爭暗鬥中,隻要他們隨便得到其中一本,便可以教錦霓坊關門大吉,送我家姑娘下獄!姑且理解這些虛擬的作坊為黑作坊吧!這些個黑作坊幾乎都是好幾代人都賺不過來的暴利!如此一來,再加上錦霓坊原本的實力,能不超它幾個國庫麽?”
諸葛秀秀看著冬娘不禁笑著搖了搖頭,“這從商的,向來都是一個賽一個人精,莫說衛崢嶸,呂不為豈能不看出破綻?這樣的把戲也就騙一時,讓他們瞠目一會兒。我料想,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說著,不禁微笑著抬頭看了看天窗,一縷金色的陽光悄然映在一雙清澈的眸子裏,平靜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