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幕後之人
不久後。
穿庭越廊,她滿院子地尋找著他,最後,目光停在了遊廊外的一條漆黑小徑上。
“李相逢!”
在他身後大喊著,他卻自顧自低頭前行,似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她的眉心不禁一皺,手攬裙擺,低下頭看著路,連下幾個石階,又是幾個箭步,才追趕上他。
“喂!喊你沒聽見嗎?”
李相逢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她,沒說話。
見他又要走,白餌急忙抬手頂住了他的肩,“哎哎哎!你幹什麽去?”
“自然是卷鋪蓋走人囉。”
李相逢有氣無力地回答。
哦不對,他是短工,沒有鋪蓋。
他更正:“呃……應該是拍屁股走人。”
白餌不禁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你可以不用走了!”
“姐,別鬧。”苦笑間,李相逢提起一隻無力的手,將她的手從自己肩上挪開。
驀然抬頭,看了看天,一副猶豫的樣子,“天都這麽黑了,我得走了……”
低頭間,又是一歎,散開一片愁雲。
看著原本無時無刻不是底氣十足、自信心爆棚的李相逢,如今卻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不敢吭聲的受氣包,白餌好想笑。
可她卻一點也笑不起來。
她一臉認真地跟他說:“李相逢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真不用走了。”
李相逢無意再逗留,看準了腳下的路,準備從她身邊繞著走。
忽聽得身後……
“李相逢!誰是李相逢?李相逢!”
他本能地回了身,抬頭舉手,就像是隨時待命,“我……”
聲音聽著有些沙啞,他急忙清了清喉嚨,大聲地回應:“我是李相逢!”
隻見剛才跟在梅老板身邊的小廝小跑過來,告之:“你不用走了。”
李相逢怔了怔神,一顆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
他沒有聽錯吧?
“你別高興得太早,雖然不用走了,但——”
不用走了!
這回他聽清楚了!
他不用走了!
李相逢驀然看向白餌,笑得有幾分驚悚,像是撿到了金子,當著她的麵,一遍遍地強調,“我不用走了!我不用走了誒!”
她原本好好地站在那,此刻卻似被他當成了一棵搖錢樹,可勁地搖,搖得她頭暈。“……都跟你說了不用走了,你還不信。”
那小廝靜立在那,像看瘋子似地,看著他……
“你激動個錘子!能不能等我說完!”
李相逢抹了把眼淚,趕忙轉向小廝,點著頭,連聲應能。
“間關鶯語向來賞罰分明,有錯就得罰。按照間關鶯語的規矩來,今晚你得在間關鶯語多留一個時辰,提前將明早的粗活幹完,才能走。你聽清楚了嗎?”小廝問。
李相逢激動壞了,隻是一個勁地應答:“聽清楚了!”
小廝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
他當是撿了寶不成?好幾個院子的活,一個時辰哪能幹得完?還不得幹到明早?
他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側身和白姑娘作了辭。
還沒把事情整明白的李相逢,還在熱情似火地送著小廝……
“您慢走!慢走喲!”
等人走遠,他竟然在原地跳了起來,歡呼著:“耶!不用走了!飯碗保住了!”
好像如此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喜悅。
然而這份喜悅,常人是讀不懂的,特別是白餌。
“有那麽開心嗎?”望著他那張洋溢著笑容的麵龐,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差不多得了呀。”
從忘我的狀態中跳了出來,李相逢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跑過去興奮地托起她的雙手,“我不用走啦!”
差點就要拉著她轉圈圈了……
她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星亮的眼眸,有那麽一瞬,整顆心似乎都陷進去了……
須臾,她很快便意識到了什麽,兩個手心不自在地從他那脫離出來,忸怩地說:“好啦好啦,趁著演出還未結束,趕緊去先把一些活幹完!”
“好!”李相逢,頭一轉,大步往雜院方向去了。
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她也跟過來了。
“你怎麽跟過來了?”
“幹活啊。”
“為什麽?”
白餌淡淡解釋:“網開一麵,從輕處理。我問梅老板怎麽個從輕處理法,他跟我說,扣我今天的工錢,我打死不同意,便選擇以勞代罰唄……”
“哈哈哈哈哈!”李相逢突然笑出了聲,聽了她這番話,他對她可謂是刮目相看了。
“你笑什麽?”她一臉無辜地問。
“沒想到你也是個愛財的人,之前怎麽沒發現。”李相逢挺吃驚的。
她怎麽聽出了一絲鄙夷的意思?
忙解釋:“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我出門在外自然離不開錢!你別笑,這其中也有你的緣故,本來那三十錠銀子我是有大用處的,沒了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囊中越發羞澀了……”
聽著那略帶責怪的語氣,李相逢收起了笑意,說:“放心吧!我很快就能攢夠銀子,還給你的。”
白餌看了他一眼,解釋:“我沒有催你還錢的意思。”
腳步走得急,轉了個彎,入了一條稍亮的路,她繼續說道:“你說你吧,沒有被辭退,比撿了錢還高興,一聽到要被辭退,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似地!不就是丟了個短工嗎,說到底,不就是少進幾次賭場的事情嗎?累死累活賺錢,到頭來還不是要被你敗盡……”
“才不是呢,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嗎,我進賭場,那也是為了賺錢。”李相逢抿了抿嘴角,沒多大興趣繼續講下去,語調漸弱:“跟你說你也不懂……”
一看她就是一副世家千金出身的樣子,怎麽可能懂他們這群小老百姓的事呢?
白餌隻覺得,他說著說著就沒底氣了,就跟生怕自己又諷刺他嗜賭的陋習似地,為了維護他的自尊,便沒再說下去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開始試著去包容他的那些陋俗,說包容恐怕不當,也許是習慣吧!
總歸,在她看來,李相逢他渾身上下都是臭毛病。
沉默著,他倒是想起來了什麽。
頓時,停下來問她,“不對啊,為什麽梅老板隻留了我一人?既然要寬恕罪行,怎麽隻寬恕我一人?其他小廝呢?剛才有叫他們嗎?”
她一副若無其實的樣子,繼續行進,漫不經心地接口:“對呀,隻留你一人。”
他頓了頓,不能明白,追上去問:“這是為什麽?”
她抿了抿嘴角,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告訴他,“因為我保的你呀,是我讓梅老板把你留下的。”
她說完,實在沒想到,李相逢竟然噗嗤地笑了。
“幹什麽?”她皺著眉頭盯了他一眼,“不信啊?”
他是打死也不信。
李相逢道:“你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你怎麽保我,難不成當著梅老板的麵,一哭二鬧三上吊,打動了他?”
他一邊說,一邊勾著脖子打量著她。
納悶了,從她臉上,好像也沒有發現淚痕?
白餌沒眼看他,沉了一會兒氣,才開口:“當然不是啊!隻不過,是他利用我,我反利用他罷了。”
李相逢看了眼腳下的路,繼而抬頭忙著問她:“什麽意思?”
要說起這事,白餌還是有些生氣的。
她淡淡道:“剛才在同仁館,梅老板獨留了我一人,他跟我說,今天我表現得不錯,可惜這個尾沒有收好,還是弄出了事情。我不懂,他又問了我一個問題,問我我知不知道,為什麽他要為我破壞規矩,我一來間關鶯語,就讓我上台。我隻當自己底子好,是他慧眼識珠。但他搖了搖頭,說,不隻是如此。他跟我說,他這麽做,一來是為了考驗我的抗壓能力和應瑒能力,二來是為了把我推向風尖浪口,讓我成為別人嫉妒的對象。”
“我當時聽到這,頓時就無語了!我是該說他對我用心良苦呢?還是說,是這個大老板覺得間關鶯語的日子太平靜了,故意想引起內訌呢?結果,他跟我起了那個穿紫衣的歌女,爾步染……”
同仁館中,梅老板說起:“爾步染這些年來,一直被我視為間關鶯語的頂梁柱,拋開其他的不說,她的確是間關鶯語目前底子最好的,能力最強的。但是,她一直安逸地處在最高點,每天進入她耳朵裏的都是些讚美之詞,逐漸失了本心,本事雖不減,但也沒長,唯一長的,就隻是脾氣了。”
白餌道:“爾步染,她是恃寵而驕了!”
“的確如此,可卻不隻是如此……”梅老板繼續說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還走上了歪路。為了保住自己在間關鶯語的地位,開始暗下籠絡小廝,聯合一些不懂事的歌女,隻要一有新人登台,若是自己人還好,若不是自己人,就想些法子加害與她,讓她出不了頭。”
白餌急著問:“您竟然知道這些內幕,為何不斬草除根?人人都說您法不容情,不偏不倚,怎麽……”
隻見梅老板臉上滿是愁容,道:“她會變成這樣,也錯在我,是我太縱容她了。這些年,我一直廣招新人,但招進來的都是一些資質平平的歌女,沒有人能夠與爾步染匹敵,她便順理成章地在這間關鶯語稱王稱霸了。我也沒辦法啊,一直沒有新的台柱子出現,舊的台柱子便不能倒……”
“所以你想讓我取代爾步染,成為間關鶯語新的台柱子?”她打斷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