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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故地重遊,相逢不識

  “告訴我!他在何處?他在何處!”


  “你滾!你根本不配與本王說話!你就是漠滄皇族的敗類!本王真是好奇,你母妃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敗類呢?哦!本王忘了!你母妃原也是漠滄皇族的敗類啊!哈哈哈哈哈哈!”


  “漠滄無忌——”


  … …


  他將手中的酒壇子高高舉起,灌入口中,任憑凜冽的酒,灑在自己那張頹廢的臉上。


  漫天的雪花將他玉冠下的青絲染成華發。


  狂飲間,仿佛也飲盡半生風雪。


  亡奴囹圄的嘶喊與嘲笑聲,仿佛就在耳邊,融在淒淒的風雪聲中,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逼紅著他的雙眼,可當烈酒入腸之時,卻又雜糅著各種迷惘的情緒,漸漸消失殆盡了。


  就像落在眉峰的雪,道是有情卻是無情,眼睛一睜一閉之間,隻留下冰冷的印記。


  兩堵宮牆之間,留下著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此時風雪正盛,她努力地按住傘柄,卻仍舊敵不過風雪似地,手中的傘,被風刮得東倒西歪。


  任憑風雪一個勁地朝她身上撲,而她,卻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你是我這輩子所見到的最美的新娘子!”


  “佛靠金裝,馬靠鞍。何況,這光線太暗,你看到的都不夠真切,都是假象,對!都是假象!”


  “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回還是假象嗎?”


  “李愚,你竟敢捉弄與我!”


  寂寂的風雪中,她笑了。


  “看什麽呢?”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畫中之人,你可認識?”


  “她和一個人長得特別像。”


  “她是誰?”


  她記得他看畫時的神情,記得他眉間悄然生出的淡淡惆悵。


  “白餌——”


  “我在。”


  我在。


  她默默念著,宛若唇語。


  “每當我抬頭看著這個宮殿時,你知道我心中最多的感覺是什麽嗎?”


  “家。”


  “對,家!這裏太特別了,它仿佛就是我的家。”


  眼神燦燦,眼眶像是被什麽打濕了一般。


  離開亡奴囹圄後,她去過陽春宮,那個曾與他執手與共的地方。


  值得慶幸的是,那裏還是老樣子,並沒有被狼人破壞。


  鮮豔的嫁衣,古老的畫卷,飄逸的紅綢… …


  未曾改變。


  “等我們重逢之後,一定要一起故地重遊一番,將那夜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將那夜說過的話,再對一遍。”


  她笑著對自己說,心中仿佛淌過一彎暖流。


  白餌吸了吸鼻子,擦幹淨眼角的淚,迎著風雪,不禁加快了腳步。


  “冷死我冷死我了!”


  “快走吧快走吧!”


  聞聲,白餌不禁抬起頭,朝前麵望去。


  隻見前方的宮道上擦過兩個宮女的身影,手中的燈盞被風吹得飄飄搖搖。


  一眨眼,就沒影了。


  她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皆是高高的宮牆,其中夾著的大大小小的宮道,也都被大雪桎梏著,好像沒有任何區別。


  白餌忽然意識到,自己迷路了。


  她頓了頓地,拍了拍腦門,“呀!出了陽春宮我怎麽一直在發呆呢?現在走到哪裏去了都不知道!”


  一回神,已是追悔莫及。


  她在原地轉了半天,“這宮牆長得都一模一樣,我也分不清哪裏是哪啊!完了完了!”


  尋思著找不到回芙蓉玉暖宮的路,今晚可就要露宿風雪中了,白餌心中瞬間就慌了。


  她擎著傘,開始在長長的宮殿上小跑起來,嚐試捕抓一些熟悉的景致。


  一堵紅牆下,一人獨坐.台階上飲酒。


  白餌決定過去問個路。


  靠近,酒氣衝天。


  他一身矜貴,似富家公子出身。


  這天寒地凍的,他怎會獨自一人在雪中飲酒?


  不管了,直接問就是了。


  “請問,芙蓉玉暖宮怎麽走?”


  她站立一旁,輕輕問。


  可他卻好像沒聽見。


  “請問,芙蓉玉暖宮怎麽走?”


  漠滄無塵又飲了一口,喉頭猛地一滑,身子有些沉重了。


  聽到好像有人在說話,酒壇子才稍稍離了口,兩隻微醺的桃花眼,不經意間,與白餌對視了一眼。


  白餌半傾著身子,歪了歪頭。


  一照麵,怔住了。


  是他!


  那個誰來著?好像在哪裏見過… …


  她頓了幾個刹那,這才意識到:風塵府,擇美!


  大吃一驚後,第一個反應便是逃走!


  那日將離在風塵府將他戲耍了一番,她呢,雖然成功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但難保他不會後知後覺!


  要是現在被他認出來了,豈不是要死了!

  逃,白餌扭頭就跑!


  可剛走幾步,身後好像沒有任何動靜,他好像還在繼續飲他的酒。


  白餌不禁止住腳步,踉蹌地回了回身,將傘遮住麵前,朝他瞄了瞄。


  是一副爛醉如泥的表情。


  看來,他好像沒發現什麽。


  不對。


  那日她穿的是男裝,如今她恢複了女子妝容,他應該認不出她吧!


  行吧,行吧,溜了。


  她有些慶幸,舉起傘,打算就這麽走掉。


  正當她轉身時,又聽到他忽然輕笑了一聲,仿佛是在自嘲。


  她頓住了。


  這種感覺,好像在她離開風塵府時,也有過。


  那該是一張怎樣的臉呀,一時間,她也無法形容。


  總之,在他心裏已經藏了很多很多事,教人看著覺著同情,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又朝四周看了看,寂無一人。


  唯有潑天的大雪,在他身上無情地落下。


  漠滄無塵自顧自地飲著,他好久沒有飲得這般痛快了。


  此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把傘。


  一時間,所有的霜雪都離他遠遠的。


  正準備灌入口中酒,在他手中停了停。


  他舉著頭就這麽望著。


  鏡中花,水中月。


  “公子為何一個人在此飲酒?”


  他循聲而望。


  終不是他。


  又與他對視了一眼,白餌的心弦拉得緊緊的,直到他落下眼神,再次舉起酒壇子之時,這根弦,才徹底鬆開。


  他不語。


  “公子… …認識我嗎?”


  她怯懦地問。


  不料,他又盯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怪誕。


  被他發現了?

  她抿了抿嘴角,立刻說:“我是說,我認識你!”


  這偌大的秦淮,誰不認識平王?

  怎麽越問越怪呢?白餌眉心一擰,佯裝一笑:“公子是一個人出來的嗎?天都這麽晚了,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麽還一個人在這呢?”


  “咕嚕咕嚕… …”他繼續喝著。


  見到他這副樣子,有一瞬間,她的眼眶像是被針刺了一般。


  “公子您不能再喝了!”


  她肆無忌憚,執意從他手中將酒奪走。


  他頓時有些困頓了。


  她看得出,那張臉上,是難掩的憂愁。


  “借酒澆愁愁更愁,公子這麽大一個人,怎麽像個小孩子一般不懂事!”


  她開始坐了下來,將酒抱在懷裏,慢慢回憶道:“以前我白生大哥也喝酒,背著我柳嫂子偷偷喝,還偏偏挑煩心的時候喝!”


  男人怎麽都一副德行。


  “有一次他喝酒被我柳嫂子發現了,柳嫂子當時便將他臭罵了一頓!說他一點都不在惜自己的身子等等等,反正罵得真叫個狗血淋頭!當時我就驚呆了,我柳嫂子平時那麽溫柔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這麽強悍的一麵!後來,又看到柳嫂子在罵完以後,將自己鎖在房裏一個人偷偷抹淚,那時我才漸漸明白,柳嫂子是真的擔心我白生大哥,擔心這個家。”


  她輕輕一歎,帶笑道:“自那以後,白生大哥便再也沒喝酒了。”


  說完,不禁朝平王看了看,心想,自己和他說這個幹啥?

  盯了她良久,漠滄無塵一臉的不痛快,她既無自知之明,隻好由他親自動手將她手中的酒搶過來。


  “誒!誒!誒!我說你怎麽——”


  好一個猝不及防,酒又被他搶過去了。


  她一個激動,傘柄離了手,歪下來了。


  雪,瞬間石頭一般往頭上砸。


  她顧不上其他,隻能愁著臉將傘給整好。


  雪,又止了。


  “這位公子,我就想告訴你,大冷天喝這麽多酒容易傷身子的!這對你的嗓子也不好!”


  白餌開始認真地說。


  他照喝不誤。


  她來氣了。


  “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別人想想啊!那些在乎你的,那些愛你的人,他們若是知道,你這麽傷自己,這麽不在惜自己,心中又會是何滋味?我想,在他們看不到你的地方,他們也會默默為你感到難過,感到悲傷。你忍心嗎?”她對上他的眸子,鄭重地問。


  聽她此言,漠滄無塵有些走神了。


  那個人,他還會為他感到難過嗎?

  見狀,白餌趁機再次將他手中的酒壇子搶了過來,擱到一邊,讓它離他遠遠的。


  “你說的對。”他盯著北辰,忽然念道。


  他他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白餌終是放心了,笑著道:“這才對嘛!”


  又發現,他好像在看什麽。


  她垂下眸子,略作思緒,又道:“我猜,你一定是在想一個人吧!你喝酒也應該是為了他吧!”


  他不語,隻是癡癡望著。


  “這天下的事呢,其實說複雜也不複雜,就看你怎麽想了。都說這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我也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這生老病死呢,都是人間常態,不必傷懷!順其自然便好了。這怨憎會呢,天大的誤解說開了就好了!這求不得… …”


  她點了點下巴,朝平王打量一眼,“你身份不凡,也沒什麽求不得的。至於這愛別離… …”


  愛、別、離。


  她忽然頓住了,有些遲疑。


  眼神一轉,不經意間發現,他看著自己,似乎在等自己說出下文。


  她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得到,他此時的眸光終有了一絲亮色。


  被他盯得一緊張,更不知道怎麽說了。


  咬著唇,不再糾結,佯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這愛別離嘛!更沒什麽好愁的了,有聚便有散,有散便有聚,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一股腦說完,她衝著他燦爛一笑。


  他眸子一垂,眸中的那抹亮色似乎又消失了。


  氣氛忽然死寂。


  和他講了這麽多,不曾想,最後終於尬死了。


  白餌尋思著得走了。


  便起了身,看著雪下得這麽大,便將傘遞向他,“真的很晚了,您早些回去吧!我也得走了!”


  漠滄無塵抬頭望了望她,眼神裏透著遲疑,不過是親切的。


  她笑著點了頭,將傘遞到了他手中。


  “你是這裏的宮女?”他忽然木訥地問。


  “不是的!我是新選進宮的歌女,我住芙蓉玉暖宮。”


  他居然主動和他說話了,白餌很開心。


  “對了!我叫白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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