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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我叫將離

  白餌一手撐著地,咬著牙從地上爬起,迷離的雙眼慢慢睜開,眼前逆光站著一個十八歲左右的男子。


  正午的太陽勾勒出他金色的輪廓,一席水墨色的俠客裝束在領口和袖口上都繡有雲紋,純白的緞帶將筆直有力的腰緊緊束住。此人看起來既不像是仇國人,也不像是風國人。


  白餌奮力地站了起來,隻見他伸手將頭上的鬥笠摘下,露出一張冰冷肅穆的麵龐,朱唇微抿,不知是喜是憂。


  整個身子踉蹌了一下,白餌還沒緩過神,自己的手已經落在了他手裏,忽然,整個身子被猛地拉了過去,幾近要撲在地上!伴著呼嘯的冷風,長袍翻飛身形閃動,兩個人的三千長發在空中淩亂!


  白餌感覺整個人都要淩空飛起,後腳還沒踏實,前腳已經跟上,當她不知所措地再次回頭望向長街的盡頭,那裏,隻剩下翻湧而起的滾滾塵埃。


  “你放手!放手!”白餌試圖從他手裏掙脫,大叫,“你是誰?快放開我!”


  男子打探著四周,確定暫時安全,旋即刹住飛騰的雙腳,整個人在塵埃裏紋絲不動,立的像一棵雪地裏筆直的不老鬆。如了她的願,一把鬆了手,一本正經道:“我叫將離,來自南靖允國,是神將司的一名殺手.……”


  “啊——”白餌突然失了重心,摔在地上,發出慘淡的叫聲。


  “我救了你,作我的誘餌吧!”


  白餌忿忿地再次從地上爬起來,這個她從未見過的男子奇奇怪怪地說了些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清,她的心早已被母親、嫂子和三姐的下落占據著。


  白餌瞥了一眼這個兩手正插在胸前的男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隨後轉身而去,她隻想原路返回,去找母親他們。


  “你還想去送死嗎?還是說,還想再挨打?”將離無奈道。


  白餌一把被他拽回,方才就被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頓,現在還要阻攔她,這回,白餌徹底怒了:“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的母親!”


  “上了那兩輛馬車的人都得死,他們這會估計已經喝了風人給的水,死在囚籠裏了,很快這群屍體就要被送去亂葬崗,燒了、埋了,反正都得死。”


  將離解釋著,並沒打算現在就放開她,畢竟在他眼裏,現在的白餌簡直蠢到家了。


  白餌突然感到害怕起來,那可是白家三口,她們都是她最親最親的人,怎麽可以死,逃離的計劃還沒實施,怎麽可以有人中途離開,白餌努力掙脫著。


  “你快放開我,她們不能死,我得去救她們!放開我啊!”


  “他們都是毫無價值的人,死不足惜。”將離淡定地說,睥了眼白餌憤怒的神情,“你有一個缺點,就是太容易被感情羈絆,這個時候,你的分析能力是最差的,防禦能力和攻擊能力都是最弱的。”


  “你住口!他們都是我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都得去救她們!你放手!”白餌怒斥。


  “你越是憤怒,就越容易失去理智。我再明確地告訴你,上了那兩輛馬車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在風人眼皮子底下救你,你應該相信我。”


  將離對上白餌那雙透著恐懼、憤怒和懷疑的眼,大聲道。


  “現在你的親人都死了,眼下,你應該做點更有價值的事,比如,作我的誘餌。”將離嘴上突然浮出一絲微笑。


  原來他莫名其妙地打她,是在掩人耳目!如此看來,這兩輛馬車真的是一個圈套,那麽母親他們.……簡直細思極恐。同時,將離的話好像提醒了她什麽。


  將離靜靜看著她,眼神從來沒離開過她那雙明亮有神的雙眼,見她眼裏的憤怒似乎消失了,料想,她應該是想明白了,索性,將離鬆開了她的手。


  “我的話你聽清.……”將離還沒說完,白餌已經跑了,但不是朝馬車那個方向跑的。


  毫不忌憚一路來往的風人,白餌隻是一個勁地跑,一直跑向東郊白家老宅。


  衝進院子的那一刻,白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親倒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裏,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把血跡斑斑的鋤頭,他的眼睛一直朝向門口,還沒闔上……

  二哥兩雙細長的手竟然被砍斷,殷紅的血還在靜靜滲入雪中。那可是一雙既能作畫,又能寫詩的手啊!

  二哥的詩畫是整個秦淮最好的,每逢佳節左鄰右舍都爭先恐後地請他寫喜聯,每到踏春時節,他都會去秦淮河畔變賣字畫,白餌就在旁邊唱著小曲,一轉眼,所有字畫都要告罄,秦淮的人都說他們既是秦淮最有才華,又是最有默契的的兄妹。二哥曾對家裏人說過,等來年開春,他要去應試,他要求取功名,他還要光宗耀祖!鴻鵠之誌還沒實現,她的好搭檔,她的好二哥,怎麽可以死?怎麽可以死啊!


  寒風一陣陣刮過,惹得樹上枯黃的葉子沙沙作響。有三兩片支撐不住,發出幾不可聞的清脆響聲,從枝頭斷裂,飄飄搖搖地落到了樹下的血泊裏,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同時攪亂了盤旋在上空的亡魂。


  白餌踩著厚重的雪,一步步走上前,眼裏的血絲清晰可見。


  “四……妹.……”


  耳畔忽然傳來微弱的氣息聲,白餌眼神一厲,她注意到前方大哥的手在動!


  “大哥,大哥!”白餌衝了過去,跪在大哥身前,大哥背後露出的刀尖入目驚心。


  “四妹.……去.……找.……小.……桃桃,她嚇得……一個人跑出了院子,”白生靠著僅存的幾口氣吃力地顫著雙唇,“你一定要……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大哥!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逃的嗎?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白餌看著大哥奄奄一息的樣子,已然崩潰。


  摸到白餌冰冷的手,白生撐著最後一口氣:“以後.……你替大哥……看著烏衣巷.……朱雀街.……桃葉渡.……替大哥看著.……秦淮的.……一草,一木。”


  白生微笑著,嘴角的血,就像一朵盛開的梅花。


  伏在大哥鮮血淋漓的身上,白餌圓睜著眼睛急促地喘息著,驚慌的雙眸承載不住氤氳的水汽,任由它們奪眶而出,一滴滴,一串串,最後化為失聲痛哭。


  “大哥——”


  噬人心魄的的泣聲響徹雲霄,似乎驚動了九天的雲朵,紛飛的大雪從天而降,一點點飄落在曲折連綿的遠山上,飄落在煙波縹緲的秦淮河裏,飄落在寂寂的烏衣巷,飄落在長長的朱雀街,飄落在停泊的桃葉渡。


  飄落在整個白家院子裏,落在白父的眼裏,落在白硯的手心,落在白生的耳朵上,落在白餌鬆散如瀑的青絲上。


  不知哭了多久,白餌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淚已經流盡,踩著厚重的雪塊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兩頰上的淚痕被寒風吹幹,澀澀地疼。白餌靜靜回望著整個白家老宅,周遭的一切正一點點蒼白。


  她看見自己的親人早已變得麵目全非,那是一張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那是一張張她看了十六年的臉!


  從她做歌女那一刻起,她就隻想盡己所能地好好守護著他們,不管自己的力量多麽渺小,她都會拿著命去賭。


  可是,她還是敵不過這亂世紛紜,就像萬物埋在泥土裏,他們想要破土而出,向陽而生,可仍舊被風雪欺壓著,掩蓋著。


  因為,秦淮注定不會迎來春天。


  夕陽西下,餘暉斜斜灑入院子,所到之處,盡染上了金燦燦的光暈。


  將夜,白餌靜靜地坐在雪地裏,靜靜地想著。


  “你知道,強者與弱者的區別嗎?弱者永遠隻會哭泣,而強者則永遠俯視著他們,開懷大笑。”將離走進院子,冷冷道:“作我的誘餌吧,我可以把你變強。”


  “謝謝,不需要。”白餌回,眼神始終定在一個地方。


  “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恩人嗎?”將離不悅地問,弓著背,嚐試捕捉白餌那雙好看的眼睛。


  白餌漫不經心地躲開,回:“你是誰,我認識你嗎?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沒必要救我,我也沒求你救我。”


  “你是記性不好嗎?為什麽總是要我強調兩遍?我叫將離,來自南靖允國,我是神將司一名頂級殺手。這回記住了,別忘了。”


  將離提醒道,索性倚著地,坐了下來,瞥了她一眼。


  “我救你是因為你有價值。你善於偽裝,反應靈敏,懂得抓人心,還能歌善舞,挺不錯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能從虎狼窩裏劫出三個人,這種勇氣和氣魄異於常人!”


  聽似喋喋讚美,其實其心可誅,白餌眼睛移向他,生氣道:“你很喜歡偷窺嗎?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小人!”


  “誰小人?我本來躺在難民營的牆頭上安安靜靜地睡覺,你非要忽然跑出來在我耳邊演戲,我有什麽辦法!”


  將離無奈道,放下身子慢慢地躺在雪地上,頭枕在兩隻手心,翹著腿。


  “可能這就是戲班子裏唱的緣分吧!”


  白餌見狀,很避諱地站了起來,喊道:“將離公子,這裏是我的院子,你我不熟,請你出去!”


  “嗬,什麽你的院子,整個黎桑都是風人的了,這裏哪有你的院子?哎…”將離悠悠道,搖著的二郎腿突然停了下來,“對了,你真的叫小耳嗎?”


  白餌靜靜地環視著這個院子,滿目瘡痍,他說得對,這哪裏有她的院子,整個黎桑都被漠滄占領著,外麵到處都是風人,一切都是那麽的危險……

  “你怎麽那麽喜歡發呆,我問你話呢,”


  將離看她杵在那不做聲,便大聲喊道,隻見她突然跑了出去!


  “喂!你去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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