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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難聽

  “堂堂書院,一群男兒無用,居然叫個女流之輩出來充數,你們不覺恥,我卻懶得同她計較長短,等你們換了男人上場再說。倒是我有一個同門小師妹,略通音律,就讓她先替我教訓教訓你們吧。”


  太史擎一語道破了玄機,周濟川妄想著出其不意用個女人讓他顏麵掃地,殊不知他今日就是衝著雲清珂來的。


  霎時間,幾百雙眼睛同時落在了那名頭戴帷帽的茅山弟子身上,驚疑不定地想到:這居然是個女人?!


  吳茱兒雖然驚奇那彈琴之人是個女的,但她更驚奇太史擎後半句——小師妹?她和他一塊兒上山,怎麽沒見到他帶了什麽小師妹?


  “一派胡言!”周濟川怒斥一聲,強作鎮定指著太史擎道:“你若是技不如人,就痛快些認輸罷了,偏要在此信口汙蔑,簡直是無恥之極。這裏哪兒來的女流之輩,雲清就是我們茅山弟子!”


  可是這一回,卻沒幾個弟子幫腔,因為他們不少人都知道雲清珂其人,他們也沒有周濟川這樣厚的臉皮,若是沒有被拆穿也就罷了,眼下被人拆穿了,他們隻覺得心虛和丟臉,隻有訥訥不語。


  雲清珂僵在原地,看看周濟川恬不知恥的模樣,再看看太史擎嘲弄的神情,一氣之下,扯掉了頭上的帷帽,一時間滿頭青絲如瀑飛瀉,露出一張慍紅的秀顏。任誰看來,都不會誤會她是個郎君,而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小娘子。


  這下子,人群裏炸開了鍋,周濟川再不能強辯,他臉上青紅交加,隻能對著拆台的雲清珂幹瞪眼。


  雲清珂卻不看他臉色,她咬牙切齒地抬起雙手,對著太史擎用力地比劃起來,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懂手語。旁人見了,都道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又見她生得如花似玉,不由地多出幾分憐香惜玉之心,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


  在場不乏有人看得懂手語,忍不住替她開口說話,向太史擎道:

  “她雖是一介女流,可她有此如此琴技,委實令人稱佩。兄台咄咄逼人,怕是有失君子風度吧。”


  太史擎麵不改色道:“我並無輕視她之意。”


  雲清珂聞言,麵色稍霽,就聽他下半句——“她的琴技在你們看來精妙絕倫,可是在我看來,遠不如我師妹的曲子動聽。”


  雲清珂唰地冷下臉,為了茅山書院的名譽,她可以忍辱負重地站在這裏任人指點她是個啞巴,卻不能忍受有人再三嘲弄她的琴藝。這是她唯一的驕傲,不容許有人踐踏!

  她恨自己不能言語,轉過身拉住了身旁的周濟川,對他連番比劃,讓他說給太史擎聽。


  周濟川臉色陰沉不定,不情不願地說道:“不管她是男是女,總歸是我們茅山書院的弟子。你大可以叫你師妹出來比試一番,可我醜話說在前頭,如若你那師妹技不如人,你們兩人都要在我茅山門前磕頭賠罪。”


  “有何不可,就依你所言。”太史擎一口應下,轉頭將目光落在某人身上,喚道:“師妹,你上前來。”


  吳茱兒一臉驚呆:“.……”


  小鹿子兩手掩麵,不忍心看她。


  太史擎見她一動不動,一副嚇傻的樣子,不耐煩地邁開步子朝她走過去,將她從人群中拎了出來。


  眾人先見他儀表非凡,又生得瀟灑俊逸,姑且不論人品,暗以為他口中的師妹,怎麽不該是個才女佳人才對,可是見了他手上拎的那個人,眾人都是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要麽,就是他拎錯了人?


  吳茱兒感覺到四周的眼刀子,緊張地她兩腿打顫,欲哭無淚地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太史擎,用著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求饒:


  “恩公,饒了我吧。”


  她這會兒方才癔症過來,他帶上她到這兒來有什麽用。什麽小師妹,都是騙人的鬼話!難怪他會好心送了她一根好笛子,原來是要她在這兒丟人用的。


  太史擎動了動嘴唇,低聲道:“你要背信棄義不成,上去給他們吹一首曲子,贏了就饒了你。”


  “我、我真的不行啊。”吳茱兒縮起脖子,瞅瞅四周烏壓壓的人群,一陣頭暈目眩。這裏盡是些讀書人,她一個大字兒不識的小貨郎,湊得什麽熱鬧!

  太史擎才不管她怕不怕,低頭在她耳邊撂下一句話,將她推了出去。


  他說:“你若敢輸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吳茱兒踉蹌了兩步,搖搖晃晃站穩了,耳邊回蕩著他威脅的話語,硬著頭皮站到了人前。


  倒是茅山書院的弟子們見了她這一副不堪的德行,發出幾聲譏笑,周濟川更是直接道:“這就是令師妹,嗬嗬,當真是出人意表啊。”


  雲清珂打量著吳茱兒,見她一身寒酸又畏畏縮縮,心中滿是荒唐可笑,這就是那人口中所說,她遠遠不如的小師妹?莫不是哪裏找來的村姑子,隻為了羞辱她罷。


  吳茱兒把頭埋在胸前,偷偷瞄一眼遠處亭亭玉立的雲清珂,隻覺得自慚形穢,她手腳不知往哪兒擺,慌亂中摸到了腰間斜插的翠笛,用力地握緊,暗暗給自己打氣——


  別怕別怕,不就是吹一首曲子,還能死在這兒不成。丟人就丟人吧,誰讓她答應了恩公,就當是償還他人情,大不了等下輸了,陪他一起給人家磕頭賠罪。


  她想是這樣想,拔出了腰間翠笛,手指微微發抖,回憶著她所學所會的那些曲子,有什麽能像方才人家彈琴一樣把人弄哭的。倒是讓她想起月娘有一曲《虞美人》,叫人聽了想哭鼻子。


  於是她咽了口唾沫,橫起笛子,嘴唇貼在吹空上,指尖跳動,吹出一連串音節。可是不知她是太過緊張還是別的,吹出的調子磕磕絆絆,錯音連連,隻要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好賴。


  “哈哈哈!”茅山書院弟子放肆地大笑出聲。


  吳茱兒臉色一白,呼吸一亂,猛地吹出一個刺耳的音節,這下就連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笑話出聲,有人大聲吆喝道:


  “你是吹笛還是打哨子喲!”


  四周一陣哄笑,吳茱兒又是幾個錯音,臉色越來越白,可是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固執地吹了下去。


  雲清珂皺起眉毛,搖搖頭,對著周濟川比劃了兩下,讓他轉述給太史擎聽。


  周濟川不客氣地轉告太史擎:“讓你師妹停下吧,《虞美人》乃是樂府名作,本該使琵琶才對,她沒那本事,就別玷汙了好曲子。”


  太史擎不語,他出神地盯著吳茱兒縮成一團的背影,滿眼地不可思議。不是因為她這一曲太難聽,而是因為他居然聽得出來她吹得難聽!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雲清珂的琴聲眾人都說是天籟,可他聽不出好壞,她的笛聲難聽至此,他卻一聽就懂。


  原來不隻是《太白洗劍歌》,隻要是她吹出來的曲子,他就能分辨的出嗎?

  好沒道理。


  (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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