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血難涼
二人縱馬奔出數裏之後,丁典始終麵色怪異得看著朱厚煜,張張嘴想說什麽,卻總是欲言又止,朱厚煜留意到他的神情,主動開口問道。
“丁大哥還記著剛才的事?咱們用了銀子的,又不曾害人性命,不算剪徑的勾當。”
“不,我是在想你為什麽做壞事還敢留真名的。”
朱厚煜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呆滯,真名?他不是留的狄雲……該死,忘了這具身體的名字就叫狄雲,當時隻覺得這個名字熟悉,不經思索便喊了出去,出大問題了。
水笙和她的同伴手下功夫並不弱,隻是遇上了丁典這個怪物才被兩三下放倒,他們的馬匹和衣著都價值不菲,後者還好說,在大明的內地、上等戰馬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由此可見,水笙的背景一定不簡單。
丁典黑著臉給朱厚煜科普了一下“落花流水”四人組,並最終得出結論:兩個人搶劫了鈴劍雙俠、朱厚煜輕薄了水笙,就是徹徹底底地得罪了荊州地區的正道,在本地的名聲是完全報銷了。
丁典被淩退思關押數年之久,江湖上鮮有知曉他長相的人,狄雲又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如果朱厚煜沒有一時腦抽報出“狄雲”的名字,誰知道是他們幹的。現在倒好,短時間內是不能在荊州地區混了。
還好朱厚煜本就沒有打算留在荊州,他真正的目標是浙江一帶,那裏有全中國最廣闊的沿海灘塗,是明代重要的官鹽產地,而在這個時代,鹽業是名副其實的金山銀山,朱厚煜還指望著靠它發家呢。
兩人趕了許久的路,忽然聽見前方路旁的客棧有陣陣喧鬧聲,便出於好奇、驅馬前去圍觀。
野外有人群聚集可是件新鮮事,大明有著嚴格的戶籍製度和人口流動限製,尋常百姓想到百裏之外探親都要層層申報,一路上要手執官府批文才過得了哨卡,未經允許便四處遊蕩是很嚴重的罪過,被人抓住了是要被發配到邊境充軍的。
雖則現在的大明已經腐朽不堪,對於人口流動的管製也鬆了很多,但大明的人口流動仍舊極為稀少,一個農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走出那個方圓不過數裏的鄉村,會在野外嘯聚的往往隻有盜匪。
什麽?那武俠小說裏那些縱橫天下的俠客呢?這就是官府厭惡俠客的地方,四處流動、習武執劍在這個時代就是危險的代名詞,有了獠牙的羔羊還是羔羊嗎?大明是古代中國特色的典型產物,本能地厭惡著一切影響穩定的因素。
兩人走近看時,聚集的卻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平民,他們麵黃肌瘦、精神卻十分亢奮,正圍著路旁店家擺出的攤位高聲呐喊,那神情,讓朱厚煜想起鄉下餓極了的野狗。
再走近一些,聚集的人群仿佛沒有看到兩人的靠近,偶爾有幾人回頭掃視兩人一眼,他們眼中的紅芒讓朱厚煜忍不住握緊了韁繩。
“快!快切了她!”
“我要她左腿!我有銀子!”
“左臂、左臂!給我她的左臂!餓死爺爺了!”
攤位前的土地上浸透著可疑的暗紅色,一個屠夫模樣的高壯男人立在攤位裏,右手一下下地磨著寒光閃閃的尖刀,他的左手、赫然按著一個瘦弱的女孩,女孩小巧的臉被那隻粗壯、油膩的大手死死按在砧板上。
離得太遠,朱厚煜看不清女孩的樣貌,女孩渾身隻有件破舊的白布蔽體,她仍在竭力掙紮、隻是幅度極小,像是在狂風中搖曳的一豆燭火,無助而絕望。
一個商人模樣、養的白白胖胖的人丟給屠夫一些碎銀。
“這女孩我要了,要活切的,死了需不好吃。”
屠夫接過碎銀在手裏掂了掂,雖說活切有違規矩、太傷天和,但都做了這行,自然是認銀錢為父母,當即應下,舉刀就要砍向女孩的左肩。
朱厚煜在馬上看得目呲欲裂,他隱約明白了這群瘋子要幹什麽,怒喝一聲。
“背時的東西,給爺爺住手!”
朱厚煜抬手抄起白馬上懸掛的鞭子,雙腿用力夾緊馬腹、逼迫駿馬向人群衝去,駿馬吃痛之下揚蹄蹬倒兩個圍觀者、順勢向前衝去。
朱厚煜在馬上揮著長鞭,劈頭蓋臉地衝著人群一頓甩打,圍觀者們不敢阻攔、四散奔逃開來。
丁典暗歎一聲、也加入朱厚煜,隻是丁典下手更狠,手中長鞭纏住一人脖頸,將那人直接卷起來甩到人群中,一堆人哀嚎著被砸翻。
朱厚煜迅速殺穿人群,那屠夫被朱厚煜驚得不敢動彈,朱厚煜縱身從馬上躍下,矮下前身、右腿高抬、一記朝天蹬踢中那屠夫下巴。
屠夫受此重擊悶哼一聲、倒飛出去砸翻了支起來的攤子。朱厚煜小心地把女孩從砧板上抱起來,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丁典也來到朱厚煜身邊,像個黑麵門神一樣沉默地站著。
女孩很輕,朱厚煜幾乎感覺不到她的重量,手輕輕一捏就能摸到她的骨頭,簡直像在抱著一副骷髏架子,顯然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朱厚煜自認不是什麽善人,甚至算得上心腸冷硬,但看著這樣可憐的女孩、心房也忍不住發顫,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忍仔細看她。
朱厚煜輕輕撥開女孩覆麵的長發,露出一張髒兮兮、但卻靈秀的小臉蛋,女孩蒼白的麵色裏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紅,朱厚煜隻覺得、她的眼睛很亮。
圍觀者不肯善罷甘休,蠢蠢欲動著包圍過來,丁典迎著人群衝過去,一拳、一腳、複一記擺拳,中者無不口吐鮮血、倒飛出去,癱在地上便沒了聲響,圍觀者駭然,四散奔逃。
朱厚煜把女孩遞給丁典,轉身走向倒下的攤子,丁典會意,輕輕側身、以便女孩能看到朱厚煜接下來的動作。
那高壯的屠夫滿口鮮血、兀自還在地上掙紮著要逃離,見朱厚煜走過來,一臉哀求地嗚咽討饒。朱厚煜自不理會,長鞭卷住那屠夫脖子,手下用力、右腳一記正蹬,長鞭猛地收緊,要了屠夫性命。
女孩看到這幕,緊繃的身軀突然放鬆下來,她死死地盯著朱厚煜的背影、像要永遠把他記在心裏,最終還是抵不過疲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