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我們看家
身側光芒閃動,謝瑜君的身影由虛化實。
“行了,”靈玉起身,對徐正道,“我該走了。”
徐正問:“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靈玉笑道:“你若想見我,直接去明塵界就是。隻不過,我看你不方便去。”
徐正歎氣。他確實不方便去,本來就已經得罪上真宮那些人了,要是還去明塵界找靈玉,他還想不想進上真宮了?
“後會有期吧。”傳送的光芒將靈玉和謝瑜君裹住,她的聲音傳來,“隻要活著,總有機會再見。”
光芒逐漸散去,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徐正坐在那裏,半晌才悠悠歎了一聲。
對謝瑜君來說,這是一次新奇的經曆。
引動靈玉留下的道標,傳送到她的身邊。接著,靈玉裹著她跨虛空而行,再落地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景象。
靈氣充沛,仙禽飛舞,奇花遍地,異草叢生,來來往往的修士,修為高得不可思議,大部分自己分辨不出修為,最起碼是化神修士。
謝瑜君看著這一幕,對靈玉已經沒有了懷疑。
這裏顯然不是滄溟界,滄溟界沒有哪個地方,有這麽多的高階修士。
“師父,”謝瑜君怯怯地問,“這裏就是明塵界嗎?”
“不,這裏是神霄界。”靈玉說著,帶她拐進一條小道。
小道走到盡頭,是一座府第,旁邊寫著“初心居”三個字。
兩扇大門開著,兩個綠衣女子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似乎在玩鬥花的遊戲。看起來就像尋常婢女一般。
可謝瑜君隻看了一眼,便暗暗吃驚。
這兩個女子,最起碼是化神修為!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兩個守門的婢女,居然也是化神修士?神霄界,難道住的是師父的友人?
謝瑜君自知見識淺薄,老老實實跟在靈玉身後,多看少問。
隨著她們走近。其中一個綠衣女子感應到什麽。抬眼看了過來。
然後,謝瑜君就看到她驚喜無比地跳起來,往這邊跑過來:“主人!”
主人?謝瑜君的目光落在綠衣女子的身上。這位是師父的仆從?
“真人!”另一個綠衣女子跟著站了起來。同樣麵露驚喜。
直到這時,謝瑜君才發現,她們身上透著淡淡的妖氣。
原來是妖修嗎?
“你怎麽這麽久都不回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看,我化神了。是不是很厲害?”那跑過來的綠衣女子站在靈玉麵前,喋喋不休。滿臉得意,仿佛在說,誇獎我,快誇獎我吧!
靈玉笑著伸出手。彈了彈阿碧的額頭:“都快四千年了才化神,你好意思說!”
“我是妖修嘛,跟你們不一樣……”阿碧心虛。看到謝瑜君,露出警惕的表情。“你又收仆從了?”
阿碧有種失寵的失落感。靈玉已經離開得太久太久,她都要以為,自己被拋棄了。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身邊卻帶著個陌生的小女修。
“不是,這是我新收的弟子。”靈玉淡淡解釋。
謝瑜君猶豫了一下,向阿碧點點頭:“我叫謝瑜君,請多指教。”
論理,她見到化神修士,應該行禮才是。但是,從靈玉和阿碧的言談中,她聽出來,阿碧是靈玉的妖仆。她是弟子,阿碧是仆從,身份上來說,她比阿碧要高一些。她對阿碧行禮,並不合適。
不過,對方怎麽說也是化神,謝瑜君的態度還是很客氣的。
“我叫阿碧。”對著謝瑜君,阿碧就沒那麽好的態度了,隨便說了一句,又纏著靈玉嘰嘰喳喳,“主人,你是不是回來帶我走的?好無聊啊,無夢山都沒什麽好玩的了……”
靈玉舉步往裏走,一邊走一邊道:“行啊,你想走那就跟。”
“太好了!”阿碧跳起來,“我們去哪?回滄溟界嗎?還是去什麽明塵界?或者上真界?”
謝瑜君跟在靈玉身後,滿肚子疑問。
回滄溟界她懂,去明塵界她也明白,去上真界是什麽意思?那不是紫郢天君的道場嗎?師父和紫郢天君的關係好像不怎麽好,去上真界打架?
時光是最好的遺忘方式,幾千年的時光,足以將一段感情埋入塵土。
紫郢天君與丹霄帝君各自歸位,曾經的那段感情,知情人三緘其口。兩千年時光,弟子不知道換了多少代,知曉前事的,也隻有那麽寥寥幾位高層。
天命傳說在滄溟界多有流傳,可那些事跡,早已失真。謝瑜君不過是星羅海一個普通修士,當然無從知曉。
“真人?”廳堂外,仙娥還是一身黃裳,看到靈玉,手裏剪枝條的大剪子差點掉到地上。
靈玉離開得太久了,久到他們以為,她不會回來了。
仙娥隨即反應過來,擠出一個笑:“不,應該是帝君。”
靈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仙娥,還是熟悉的模樣,但表情卻是陌生的。不同於單純的阿碧和翠羽,仙娥通曉世情,知道眼前的靈玉,已經不能當成當初的程真人對待了。
這樣恭敬中帶著三分疏離的表情,是靈玉這些年見過的最多的模樣。他們尊敬她,崇拜她,仰慕她,卻不會親近她。
丹霄帝君,大乘修士,威壓百界,誰人敢輕怠?
“婆婆,多年不見,可還好嗎?”
熟悉的稱呼,帶著淡淡的陌生的語調,讓仙娥感慨萬千。她道:“多虧帝君命人贈送秘藥,屬下已經煉虛,先前的種種隱患,都消除了。”
靈玉淡淡一笑。以前的仙娥,可不會自稱屬下。
她繼續往前,繞到後院,進入玄天仙府。
仙府裏守衛的弟子,看到她。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她離開得太久了,這些人甚至不知道此處真正的主人是誰。
“真人!”徐月從塔中奔出,看到靈玉,怔怔地不敢上前。
靈玉靜靜地看著她,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容貌,卻有著和徐逆幾乎一模一樣的氣息。
看著這樣的徐月,她的心好像被針輕輕刺了一下。一閃而逝。卻又清楚明白地記得那種尖銳的疼痛。
“徐月,好久不見。”
踏入塔中,一切都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靈玉看了一圈。在中間坐了下來。
初心居裏,隻剩下這些人了。端木澄回了滄溟界,劍侍們去了上真界,紫霄劍派的那些劍修。從兩千年前開始,就不再到此處落腳。
花了那麽多力氣建起來的初心居。拆分起來卻飛快,風流雲散。
隻有她們四人,還留在此處,仿佛那段被塵封的過往。
“帝君。您這次回來,可是有事?”仙娥仍舊按照以往的習慣,給靈玉奉了茶。
靈玉飲了一口。說道:“唔,我那邊已經告一段落。想來問問你們,是不是要隨我去明塵界。”
“好啊好啊!”阿碧拍掌,“無夢山早就不好玩了!翠羽,我們一起去!”
翠羽看了她一眼,麵露難色。
阿碧眼睛一瞪:“怎麽,不願意和我一起?”
翠羽看向仙娥:“我、我和婆婆一起……”
一直以來,她跟的是仙娥,而不是靈玉。
“婆婆?當然一起去啦,對不對?”阿碧扯著仙娥的衣袖。
仙娥頓了頓,對她一笑,沒有馬上回答:“阿碧,你先別急。”
她轉回來,對靈玉道:“帝君,您覺得,我應該去嗎?”
靈玉揚了揚眉:“你隻要考慮想不想去就行了。”
仙娥卻露出一絲為難:“帝君,當日追隨你們,說好了做你們的管家……”
是你們,而不是你。
靈玉突然笑了:“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不去也沒關係。”
仙娥如釋重負:“我還是留著看家吧,這裏……”她抬頭巡視,“總是要有人看家的。”
家……
靈玉垂下視線,看著手中清碧的茶水。
“徐月,你呢?”
徐月幾乎沒有猶豫:“我也看家。”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體是上真宮捏出來的,與徐逆同源,也就是與紫郢同源。而且,她身上還有徐逆的一絲意念,至今沒有收回。這樣的她,跟靈玉回丹霄觀不合適。
去上真宮,同樣不合適。因為她這張臉,與靈玉有幾分相似,紫郢不會把她留在身邊。
曾經,徐逆給她的使命是,跟隨靈玉,侍奉她左右。無論哪一個,都是她的主人。
現在,主上與主母分道揚鑣,她反而去哪裏都不合適了。
還好有初心居,這裏應該是最適合她的地方。
靈玉回以沉默。
“主人……”阿碧怯怯地道,“大家都不走,那我也……也不走了……”
靈玉閉上眼。
阿碧莫名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看到落淚的,可結果看到的卻是笑容。
靈玉睜開眼,露出淺淡的笑:“也罷,都留在這裏吧,有些東西,帶不走的。”
仙娥心中一動:“真人……”
謝瑜君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內心被一種莫名的悲傷淹沒。
明明她們什麽也沒說,為什麽她此刻感受到的氣氛,卻比痛哭出聲還要傷懷?
靈玉站起來,慢慢從塔中走出去。
“若有什麽難處,傳信來明塵界。”
“……是。”
“瑜君,我們走。”
“是,師父。”
從初心居出來,一步一步,順著小道離開。
那四名女子,默契地站在門口,目送她們。
初心居,這三個字仍然帶著銳利的鋒芒,似乎能感覺到寫下這三個字時,那人堅定的心情。可這三個字,慢慢遠去,最終不見了。
“師父。”
“嗯?”
“這裏……是您的別居嗎?”
聽到謝瑜君的話,靈玉的腳步微微一頓,又繼續向前:“應該說,是曾經的家吧。”
曾經……
隻是曾經。
她帶著謝瑜君,一路往上行去。走到夢閣入口,阮唐候在那裏。
多年不見,阮唐已經是煉虛修士了。
她看到靈玉,張了張口,最終俯身見禮:“阮唐見過丹霄帝君。”
若是以往,她應該喚程師妹才對。
“不必多禮。”靈玉站在她麵前,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好像她們一開始就是這麽相處的。
“師祖……已經在等候帝君了。”阮唐道。
靈玉淡淡一笑:“有勞了。”
阮唐在前引路,一路沉默著進入夢閣。
論理,身為丹霄帝君的她,不應該直接傳送進無夢山。大乘修士之間,一直有著不成文的規矩,擅自傳送入對方的道場,是對彼此的不尊重。丹霄帝君來無夢山,應當傳送到神霄界入口,由結界入內,再上無夢山拜訪才是。
不過,靈玉沒費這個事。她帶著謝瑜君,直接引動道標,傳送到無夢山的地界。
丹霄帝君來訪,無夢真君怎能沒有察覺?靈玉站在無夢山的同時,阮唐便奉命到夢閣入口等候了。
順著台階,踏上夢閣之巔。
熟悉的小道觀,熟悉的大樹,熟悉的背影。
阮唐躬身一禮,直接退離。
樹下,站著兩個,一個人負著手望著遠處,一個人垂手侍立。
看到她,那個垂手侍立的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大禮叩拜:“弟子孟天璣,拜見師父。”
謝瑜君眼中閃過訝意。這位……居然也是師父的弟子?看他的衣著的氣質,跟剛才那位阮前輩很相似,她還以為,他們才是同門呢!
靈玉伸手虛虛一抬,口中淡淡道:“以後不必如此。如今身份不同,你再喚我師父,已經不合適了。”
孟天璣站起身,臉上閃過糾結:“可是……”
“就聽她的吧。”無夢真君的聲音傳來。
負手眺望的年輕道人轉過身來,嘴角似乎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你喚她師父,卻喚我祖師爺,這個便宜,我可占不起。”
靈玉喚他師祖,是靈玉占了便宜。可在丹霄帝君麵前,他是貨真價實的晚輩。
靈玉微笑起來:“抱歉,如今可不能喚你師祖了。”
“不敢。”無夢真君看著她的眼神,已經不帶一絲昔日的痕跡,“該我喚你前輩才是。”
靈玉輕笑著搖頭:“前輩就不必了。我怎麽說也是轉世之身,受你一句前輩,就太占便宜了。”
無夢真君正色道:“本質是誰,那便是誰,轉不轉世,又何需在意?”
聽到這句話,靈玉默了默,仰頭笑了起來:“轉個世,竟連這點也沒勘破,倒是我著相了。”
無夢真君回以微笑:“懷素道友,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