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到了京城跑不掉
轉眼便到了二月下旬，卿園裏的樹木都發出了嫩芽，後邊湖裏邊浮滿了岸邊飄落的柳絮，春天雖然已經來了，但是清晨的溫度依舊還有些低，蘇雪卿裹著狐裘靠坐在水榭中，望著那湖中的柳絮打著旋兒慢慢順著水流流走。
眼看著天空泛起魚肚白，清晨的風吹過，岸邊的楊柳飄灑，空氣裏帶著柳絮的清香混著清晨特有的潮濕撲上臉頰。
“天快亮了，小姐要準備走了。”青空將手中的燈籠吹滅，上去輕聲道。
“青空你看這些柳絮，永遠都隻能隨波逐流，水將它們帶到哪裏就是哪裏，就像人一樣，被命運帶到哪裏就是哪裏。”
“小姐，您若是不想嫁老爺不會逼你的。”
蘇雪卿笑了笑，“我不是不想嫁，我知道提醒自己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蘇雪卿站了起來長舒了一口氣，“走吧，去京城。”
蘇雪卿沒有兄長，原本打算由青山送親，二月二龍抬頭那一日許府老爺突然登門要將蘇雪卿認作幹女兒，也請了宋文清作為見證人。
因此此次為蘇雪卿送嫁的卻是許府大少爺許景淳，許景淳一副書生氣質，頭上紮著四方巾，英俊的臉上總帶著笑意。
這次送親走的水路，許景淳雖與蘇雪卿同乘一船，但是見麵卻屈指可數，每一次見麵都是在船頭甲板上，眾目睽睽之下，若真有什麽事情必須商量許景淳則會叫上三五個丫鬟婆子陪著，蘇雪卿很為他這般細心感動。
畢竟不是血脈至親想來他也是怕有損自己的閨譽。
“今兒個二月二十六了，再過三天就到京城了。”青空端著果盤進來望了一眼蘇雪卿，見她一身白色長裙外邊罩著一件水藍色儒衣臉上未施粉黛，清爽至極便笑道：“小姐總不愛穿那嫁衣，也不愛塗脂抹粉，但是這到了京城可是跑不掉了。”
蘇雪卿放下手裏的書，彎嘴一笑，“到了京城再說。”
青空抿嘴一笑，“小姐總是這般淡然。”
蘇雪卿用銀叉子挑了一塊蜜桃到嘴裏，聳聳肩不再說話。
三月初一，蘇雪卿的嫁船終於到了京城，蘇雪卿頭上頂著一頂鳳冠罩著大紅頭巾在青空的攙扶下緩步走下了船。
“表小姐來了。”突然一群丫鬟婆子圍了上來，將蘇雪卿圍了起來。
蘇雪卿正在發愣，一個穿著水紅色長裙圍著輕薄的狐裘領子的年輕媳婦上前拉住蘇雪卿的手，仔仔細細將蘇雪卿打量了一番隨即掩嘴笑道：“怪不得老太爺千裏迢迢跑去當媒人，咱們這表小姐現在就這般站在那都像副畫似的，你們快些退下可莫嚇著她了。”
蘇雪卿藏在帕子下的臉上淡淡一笑，這小婦人倒是會說話，連自己的臉都沒看到就說像畫一般。
那年輕媳婦見蘇雪卿沒有說話便繼續笑道：“妹妹可是嚇著了？我是太學院院正府裏的，你這次要從咱們府裏出嫁呢，老太爺叫我來接你，原本是你哥哥要來的，可是他今日在宮裏當值抽不開身，嫂嫂我便來了，妹妹可莫怪罪。”
蘇雪卿放柔了聲音，“嫂嫂哪裏的話，雪卿感激還來不及，嫂嫂這般利爽的人能來接雪卿是雪卿的福氣。”
那年輕媳婦頓時便笑開了花，“好妹妹，碼頭上河風吹著冷，咱們兩既是投緣以後有的是時間嘮嗑。”
說罷便牽著蘇雪卿往一旁的馬車上走。
上了馬車蘇雪卿便端端正正的坐著，氣質淡雅嫻靜，那年輕媳婦一直握著蘇雪卿的手含著笑望著她。
見她一直端坐著沒動半分那媳婦的眼睛裏露出一絲讚賞，“我是你大哥哥宋墨的媳婦，我娘家名字叫謝紫韻，你可以叫大嫂嫂也可以叫我韻嫂子。”
蘇雪卿微微一笑，“大嫂嫂好。”
謝紫韻一笑，“哎！咱們姑嫂倒是頭一回見。嫂子給你準備了件小禮物，等你回去便能看到了。”
一路說著話，馬車兜兜轉轉便到了宋府門口，謝紫韻扶著蘇雪卿下了馬車，隨即吩咐道：“快些將表姑娘送去客房，我這就去告訴大夫人她們。”
說罷又與蘇雪卿交代了一番才放心而去。
到了客房待那些個宋府的丫鬟婆子都散盡了蘇雪卿這才掀開蓋頭，“青空，都走了？”
“都走了。”
蘇雪卿長歎一聲，“快來替我揉揉脖子，這鳳冠重得很。”
青空抿嘴一笑上去替蘇雪卿拿捏著脖子，“方才那位少夫人倒是爽朗。”
蘇雪卿微微一笑，“謝紫韻，是陳郡謝氏嫡長女，她親姨母便是當今莫皇後，即使是在宗室裏她的身份地位也是極高的，又極謝家老太君寵愛，自幼隨著謝家太君學習掌家，往後她便是這宋府的當家主母今日這般待我卻是極給我麵子了。”
青空替蘇雪卿拿捏了一會兒，外邊便傳來謝紫韻爽朗的笑聲，“老祖宗快些走吧。我可是急著想看新娘子了。”
蘇雪卿忙坐正了身子，不一會兒宋府一群媳婦姑娘便圍著一個銀發老婆子走了進來。
“妹子快來見過老祖宗。”
蘇雪卿被謝紫韻攙扶著朝那老婦人行了一禮，“侄孫女見過老祖宗。”
那老婦人眼睛泛淚，“乖孩子，你可算是來了，路上辛苦嗎？”
“不辛苦。”
“孩子，在自己家裏便把蓋頭掀了吧，後日你才出門呢。”說著那老婦人便將蘇雪卿的蓋頭掀了下來，蘇雪卿便看到一張慈祥的臉，那老婦人打扮低調富貴，暗繡全福團錦衣，頭上碧油油的全套翡翠頭飾。
此時她正端詳著蘇雪卿，眼角含淚。
良久，那裏老婦人才道：“孩子，到了這裏就跟在家裏一樣，這裏也是娘家，有叔祖母護著你誰也不敢欺負你。”說著遍將蘇雪卿摟在懷裏，哽咽道：“孩子，咱們宋家對不起你們啊。”
蘇雪卿靜靜的被那老婦人摟著，“叔祖母說的什麽話，叔祖母待雪卿這般好，哪裏有什麽對不起的。”
謝紫韻眼角一轉，上前笑道：“老祖宗，你這心可長偏了，這新來的妹子你疼到了心肝裏邊去了，您再這般摟著她，我們這些孫媳婦孫女可要吃醋了。”
原本正在垂淚的宋太夫人一笑，“你就潑吧，你這妹子我就交給你了，若是叫她受了半點委屈我便為你是問。”
“是是是，孫媳謹記在心。”謝紫韻笑著上前拉起蘇雪卿，朝後邊一幹媳婦姑娘道：“快快，要瞧美人的都排隊來瞧。”
宋府是大魏有名的詩書之家，自來便是滿門清貴，而去自開國以來宋府便是世襲文博侯之位，宋院正又桃李滿天下，這朝中至少有一大半都要稱宋院正一句恩師，因此宋府在大魏地位極高，所娶的媳婦非富即貴。
宋院正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三兒子是妾室所生，其他幾個都是宋老太君的嫡子嫡女。
大老爺宋子明是太醫院的掌院，二老爺宋子朗是洪文閣的修撰，三老爺宋子清是禦林軍麾下獵虎營的副參將，這些個官職歲都沒什麽實權，但勝在清閑，四老爺宋子澈身上雖無官職但是卻是名滿天下的才子，一字值千金，一畫值萬銀。
大老爺宋子明是嫡長子，正妻娶的是京城莫氏的嫡次女莫婉真，另外還有三房妾室。膝下有兩子三女，正室大夫人隻生了一個嫡長子宋墨，也也就是謝紫韻的丈夫，剩下的一子三女都是妾室所生。
二老爺宋子明的嫡次子，正妻是琅琊王氏嫡幼女王慧，一樣有三房妾室，膝下二子一女，嫡長子嫡長女是龍鳳胎，另外還有個庶幼子。
三老爺是庶子，因此娶的正妻也是洛陽李氏的庶女，李玫瑰，但是這李玫瑰卻是李貴妃的侄女兒，極得李貴妃疼愛，三老爺有五六房妾室，但膝下兩女一子皆為正妻李玫瑰所生。
四老爺宋子澈自幼體弱多病，娶的是謝氏二房的嫡女謝珂，卻是謝紫韻的堂姑姑，房裏並無妾室膝下也無子無女。
“這是你二嫂嫂。”
“這是你三嫂嫂。”
……隨著謝紫韻一通介紹下來，別的人早已眼花繚亂，唯獨蘇雪卿卻端坐微笑，點頭見禮，行動做派落落大方，對每個人都不親不疏，不偏不倚。
介紹完畢蘇雪卿便與宋府的姑娘們說著話，原本大家都以為蘇雪卿不可能記住所有人，但是每個人與她說話時她都能準確的喊出名字，似乎將每個人都已經銘記於心。
見蘇雪卿這般謝紫韻在心中又是暗自讚賞。
鬧了一會兒宋老太君便精神不濟，囑咐了謝紫韻一番便回去休息了。
“這蘇姑娘來咱們宋府待嫁也算是咱們的姐妹，因此我便準備了這麽一對簪子，算是為妹妹添妝了。”老太君剛走大姑娘宋媛便突然開口道。
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身後的丫鬟將一對簪子拿出來，眾人瞧著那對簪子卻是神色各異，那簪子一瞧便是幾年前的款式，雕花都有些舊了，上邊的珠子黯淡無光。
方才宋媛的話擺明了就是說蘇雪卿是個外人，在宋府待嫁不過是宋府給她麵子，這對簪子與其說是添妝不如說是羞辱。
蘇雪卿眼角掃過謝紫韻，見她端著一杯茶裝做在與別人說話沒有注意的樣子，蘇雪卿暗自勾了嘴角，看來她不打算為自己解圍了。
那便自己來吧，想著，蘇雪卿便淡淡一笑，示意青空接過那簪子。
隨即親自接過那簪子，又朝宋媛嫣然一笑道：“一直聽說宋府是詩書傳家，滿門清貴，外邊的人還不信，這不，大姐姐這一對簪子倒是活脫脫的證明了這一點。雪卿多謝大姐姐的美意，願意將自己的好東西拿出來為妹妹添妝，不過這般心意妹妹一定好好珍藏。”蘇雪卿的話音輕柔甚至帶著幾絲真誠的喜悅，不過最後那‘珍藏’兩個字卻咬字格外重。
她這話可算是毒辣了，明擺著是說宋府清貴實際卻是暗諷宋府窮酸。這一堆子媳婦姑娘都是在後院摸爬滾打的，沒有誰是真蠢的，這話裏的弦外之音自然都聽懂了但是蘇雪卿這個話句句都在誇讚宋府，還體現著姐妹情深，沒半分不是，因此便都勉強的笑著。
蘇雪卿說完宋媛臉上便青一陣白一陣，許久才強笑道：“妹妹客氣。”
謝紫韻眸子一轉，“喲，雪卿妹子手裏的是什麽東西？”
說著邊走上前拿起那簪子一瞧。
“嗨，這簪子不是大妹妹的？”說著謝紫韻吊梢鳳眼朝宋媛一撇，“這不是姨娘送你的簪子，這簪子雖不值錢好歹也是你親娘的一片心意不是？身為兒女怎麽能拿姨娘的東西給雪卿妹子添妝？快收回去，省得姨娘問起這簪子來你沒法說。”
謝紫韻這話擺明了就是說著寒酸的東西是出自那小家子姨娘那裏跟宋府大房可沒半分關係，再說了這姨娘送給親生女兒的東西自然不能拿來添妝。
蘇雪卿望著笑得爽朗的謝紫韻，心中一陣讚歎，這才是正真的宗室貴女啊。
這簪子在自己手裏一旦被別人知道便是用來嘲笑宋府的證據，現在她一句話便將簪子收了回去便斷了以後羞辱宋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