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雛鳳初鳴
但是蘇雪卿也不想鬧得太僵,於是從善如流道:“是呢,看得出各位都是淳樸的藥農。那下邊咱們就開始商量這次貨物的價格吧。”
那些莊頭臉上苦哈哈的,這小姑娘拿住了他們的短處定是要壓價了,方才那老頭真不該出頭。
“我知道氣節不順,諸位種藥不易,蘇記也不會苛刻你們,今年的貴重藥材進價皆提高三分,普通藥材提高一分,不知這樣諸位可還滿意?”
她話語剛落,那些個莊頭頓時露出驚喜的目光,“姑娘當真?”
蘇雪卿抿嘴一笑,其實今年藥材價格普遍上漲,她給的這個價甚至比外邊的更低,但是經過剛才那麽一出,這些莊頭也知道厲害,他們原本以為自己會壓價,如今自己非但沒壓價還略提了幾分,對他們來說可是意外之喜。
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卻變成了自己仁善大氣,這人啊,就是得先挨了巴掌才知道給他們的棗有多甜。
“自然當真。”
於是一幹人麵露喜色,迅速與蘇雪卿商定好了藥材的數量與材質,又訂好交貨日期,等忙完,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
“諸位都辛苦了,雪卿在七味齋略備薄酒,還請諸位賞麵。”
於是一眾人都去了七味齋,酒飯過後,有一個莊頭便挑開了話頭,“聽說小娘子是蘇記的東家小姐?”
今日蘇雪卿處事幹脆利落,性格殺伐果斷卻又大方謙遜,在各個莊頭心中都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蘇雪卿和煦地笑了笑,“是呢。”
“蘇老爺真是好福氣,今日老朽一見小姐的氣派不輸任何男兒呀。”
“是呀是呀,咱們往後還得靠東家小姐多多照顧呢!”眾位藥材莊頭都連聲迎合道。
“哪裏哪裏,老伯謬讚,您莊子裏的枸杞向來品質上佳啊,後日雪卿定下的貨可要如期送來。”
“是是是,一定保質保量。”
送走那些莊戶已經是深夜了,店裏的夥計阿同趕了馬車候在外頭,蘇雪卿將店落了鎖卻又站在門口不走。
“小姐?怎麽不上車?”阿同有些疑惑。
昨日自己分明提點了安如意叫她帶著女兒來蘇記找自己,怎麽今日卻毫無動靜,難道是她信不過自己的醫術?
不對,每一個陷入絕境的母親,哪怕隻有一絲機會都會牢牢抓住的,況且當初她聽了之後露出了感激涕零的樣子,她不可能不來。
她沒來隻有一個可能,她來不了。
而她來不了的唯一可能就是嫣兒的病情惡化,讓她離不開身,甚至不能帶著嫣兒來這裏。
自己似乎記得安如意曾說過她住在,城南東橋邊的貓兒弄堂。
略一思忖,蘇雪卿便又回了店裏拿了診箱爬上車,“去城南東橋貓兒弄堂。”
阿同雖然疑惑,但是還是驅車去了那裏。
到了貓兒弄堂,那裏邊黑燈瞎火,四處都透著窮酸破舊,蘇雪卿敲開了一戶人家,那婦人顯然是睡著了,被陌生人敲醒有些不悅,“做什麽?”
蘇雪卿塞了一塊碎銀給她,“請問這弄堂裏有沒有一個叫安如意的,帶著一個病弱的女兒?”
接過銀子那婦人臉色稍霽,“哦,她啊,住在巷尾最後一戶。”
蘇雪卿道了謝匆匆趕去巷尾。
那院子還算齊整,隻是有些破舊,門上的漆都剝脫了不少。
蘇雪卿走到門前往裏邊瞧了瞧,裏邊燈火閃爍,卻沒有任何聲音。
蘇雪卿忙敲了門,裏邊半晌都沒有響應,蘇雪卿緊鎖著眉頭,裏邊一定是有人的,若是無人這燈火不會亮,就算是那人點著燈才離開的,入夜這麽久了,若是無人添油也早就滅了。
“阿同,你來撞開這門。”蘇雪卿朝那趕車的夥計招了招手。
那夥計疑惑道:“小姐,這是私闖民宅啊。”
“撞開!有什麽事情本小姐擔著。”
阿同無法,隻得狠狠一撞,那門原本就破敗不堪,這麽一撞便開了,蘇雪卿忙奔了進去,卻瞧見外間的房梁上懸了一道人影。
阿同嚇得鬼叫,蘇雪卿忙嗬斥住了他,兩人一起上前解開了那上吊的麻繩將安如意平放了下來,一探氣息卻還尚有一絲氣息遊離,蘇雪卿忙取了銀針在安如意人中狠狠一紮。
安如意悠悠轉醒,一瞧卻是蘇雪卿的臉,再看看地上的麻繩,頓時淚水肆意。
“你救我作甚?”說完又悲痛道:“嫣兒慢些走,莫怕,娘這就來找你。”
說著掙紮著便又要去尋死,蘇雪卿瞧著她的樣子想起前一世的自己,心中一痛,怕她魔怔。
“我是來救嫣兒的,快帶我去瞧瞧!”
安如意聽了這話,發直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了下來,“沒氣兒了,救不了了。”
蘇雪卿微惱,丟下她,直接衝進了裏邊的房內,果然,那榻上躺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蘇雪卿忙上前查看了一番,伸手探了一下,果然沒了氣息,摸了摸手,卻還是暖的,蘇雪卿忙俯身貼耳在那孩子心口,隱隱的可以聽見微弱的心跳。
還有救!
蘇雪卿忙抽出金針,紮上了那孩子腦門上幾個大穴,又解開那孩子的衣裳,在心口上封住幾個大穴。
手要控製銀針不能再取藥,“安如意,嫣兒還有救!”
蘇雪卿朝外邊喊了一聲,安如意連滾帶爬的進來,一雙鳳眼睜得老大。
“真的!你沒騙我!”
蘇雪卿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又恨又憐,“真的,現在我的手不得空,你打開的的診箱,在裏邊第二層第三個格子裏拿一顆藥丸出來,衝水喂給嫣兒吃。”
“哎哎!”安如意忙取了藥丸和水,含在嘴裏將嫣兒的下巴微微壓下,對著嫣兒的嘴喂了下去。
蘇雪卿瞧她熟練的樣子,知道這嫣兒恐怕昏迷了許久了,一直以來安如意都是這麽給她喂藥喂食的吧。
待藥喂下去,蘇雪卿將紮在心根上的那根三寸長的銀針拔了出來,頓時嫣兒悶哼一聲,原本已經消失的氣息又續了上來。
安如意愣了愣,頓時便伏在嫣兒的身上哭了起來,“嫣兒……我的嫣兒啊……”
蘇雪卿恨鐵不成鋼地將她一把拉起,“你要壓死她嗎?”
安如意這才回過神來,跪在蘇雪卿腳邊,磕頭道:“蘇小姐,謝謝您,謝謝您救了嫣兒,我們母女今生今世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蘇雪卿收起銀針,“不用謝我,我今日回來也是受人所托。”
安如意抹了眼淚,“妾身一樣感激您,蘇小姐。”若是今日蘇雪卿沒有來,她們母女都赴了黃泉了。
蘇雪卿歎息了一聲,“現在嫣兒隻是暫時緩了過來,我急匆匆趕來沒有帶夠東西,我現在回去給她配藥,你拿好這瓶子藥,每隔一個時辰便給嫣兒喂一顆,明兒個我再來。”
掃過安如意嫩白的頸子上那青紫紅腫的一圈,蘇雪卿在診箱裏翻出一盒膏子來,“這是祛瘀除疤的膏子,你的脖子上抹一點吧。”
說罷蘇雪卿起身,提了診箱便又出了那破敗的院門。
現在已經深夜,四周沒有一絲燈火,這裏又偏僻,除了馬蹄與車輪的聲音便再無其他聲音,黑暗中隱隱傳來一陣混亂的笑聲。
“呃,喝,繼續喝……”
“哈哈,來,哥幾個……幹杯……”
那幾個東倒西歪的身影緩緩接近,卻原來是幾個醉鬼,那幾日雙目迷離,走在路中間,這貓兒巷子原本便不寬,阿同怕傷著他們幾個,忙叫停了馬。
“讓開!”阿同輕喝了一聲。
“喲,這鬼地方居然還有馬車……”
一個袒胸露腹的粗漢打了個酒嗝,踉踉蹌蹌的走上前來,“讓大爺看看,到底是哪裏的富貴人家跑到咱們這窮窟窿來了。”
邊說著邊要伸手去掀那車簾,阿同忙抓住他的手,“大膽,你可知道裏邊是誰?”
那粗漢猛地揮開阿同,“大爺管她是誰,到了老子的地盤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換我一聲大爺!”
說著又將阿同一把揪起丟下了馬車,後邊那幾個人衝上來將阿同揪住就是一頓亂揍。
那醉漢打著酒嗝淫笑著道:“嘿嘿,我聞到美人香了,哈哈……哥幾個真有福氣,咱們等會兒一個個來……”
聽到外邊的喧鬧,蘇雪卿心中一寒,今日是自己莽撞了,城南一向混亂,自己卻隻帶了阿同一人前來。
那幾人已經喝醉了,隻怕什麽事情都能幹得出來,若是自己在這裏出了事……不行,自己決不能出事,如今隻有先發製人了,蘇雪卿一咬牙,將頭上的簪子抽下來死死的握在手裏。
外邊的粗漢帶著濃重的酒氣,一把掀開了車簾,還沒看清楚裏邊的人卻隻覺得自己脖子一涼,一支雪光發亮的銀簪正抵著自己的喉管。
那粗漢這才看清楚裏邊的人,一雙黑得發亮的杏眼,漂亮的小臉。
待看清楚了人,隻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
那漢子咧嘴輕蔑地一笑,滿口黃牙酒氣熏天,“小娘們,你這白白細細的手可拿得穩這簪子?你的力氣可劃得破爺的皮?哈哈哈……不要怕,爺疼你……”說著便撥開喉間那簪子,將手伸向了蘇雪卿。
“你退下。”蘇雪卿聲音陰寒。
“哈哈哈,小娘皮,等會兒你就知道爺的好了,爺定叫你欲生欲死。”那醉漢笑得淫邪。
蘇雪卿眸光一冷,手下一使勁,銀簪尖銳的頭刺破皮肉紮進了頸間的血管之中。
那人隻覺得猛地一陣劇痛,一股溫熱的液體便順著頸子流下,殷虹的血噴滿了那握著簪子的手,那雙手纖細修長,白皙如玉……那人死死地瞪著眼睛,帶著不甘。
蘇雪卿將簪子拔了出來,帶出來的血噴了她一臉,然後伸腳奮力將那醉漢踢下馬車,自己握著簪子站在了車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