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甘為陪襯
蘇雪卿淡淡瞥了一眼,故意麵露譏諷,“不過是十八朵花而已,又不是金子打出來的,有甚好看的。”
一旁的同知府小姐嗤笑了出來,“十八學士可是牡丹中的翹楚,講究的是意境與氣度,金子打出來的花能有這份鮮活?”
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鄙夷。
蘇雪卿撫了撫鬢角的赤金簪子。
“可是我隻愛那種金子打出來的花,況且一盆金花能換來千萬來盆牡丹了,這一盆什麽十八學士可能換來一朵金花?”
“千萬來盆?”那貴小姐鄙夷道:“你了解這十八學士的價值?恐怕千金都換不來一盆。”
蘇雪卿正要回嘴,趙綺不慌不忙的攔在了蘇雪卿麵前,故作親熱的拉著她的手。
“蘇妹妹,你不愛花的話就跟姐姐去亭子裏品茶如何?”
蘇雪卿揮開她的手,斜睨著眼,撇了撇嘴,“可是那最貴的碧螺春?若是別的我可是不喝的。”
“自然。”在蘇雪卿揮開她手的那一瞬間,趙綺眼中劃過一絲不悅,隨即卻嘴角帶著淡笑,仿若毫不在意,氣質宛如清蓮。
進了那亭台,諸位小姐紛紛落坐,但是都避開了蘇雪卿,仿佛與她坐在一起便掉了自己的身價。
蘇雪卿也不甚在意,斜倚著坐在靠椅上,閑閑的欣賞著自己染了鳳仙花汁沾了金粉的指甲。
一邊的貴小姐竊竊私語。
“真是沒教養,難道她教養嬤嬤不曾告訴她坐要有坐像?”
“切,一個暴發戶家的小姐,怎麽能像咱們這般,自小有教養嬤嬤。”
“還有,你看她那指甲,都塗著金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有錢似的。”
“哎,可惜了綺兒姐姐,來者是客,還不得不陪著她,你們瞧,綺兒姐姐坐在她身邊就宛如一個仙女兒坐在一個暴發戶身邊。”
她們低聲談笑著,蘇雪卿裝作沒有聽見,心中卻滿是冷笑。
真正的貴小姐,哪裏會在背後私論別人長短?
趙綺見她們說得差不多了,才輕咳了一聲。
“咱們來點茶吧。”
“好啊好啊。”
這點茶是江南名仕之間最為高雅的活動,經過雙手靈巧的翻轉,能讓那茶在茶杯中開出各種花樣,有些出神入化之人還能將一處勝景在茶杯中點出來,因此被稱為點茶成景。
這點茶不僅要勤加練習還要極高的天分,因此這些個小姐自小便在名仕指點下學習點茶,就算笨拙的也能在茶杯裏點出一朵蘭花來,趙綺這一提議那些個貴小姐便極為擁戴。
她們一個個都躍躍欲試,第一個上的是那同知家的小姐,隻見她手指翻飛,茶杯一開,一朵盛放的牡丹打著旋兒展露出來。
然後有的點出了蘭花,蓮花,福字……輪到趙綺,隻見她帶著淡笑,指頭盈轉,宛如天女散花。
茶蓋兒輕輕揭開,裏邊西湖勝景宛若天成。
“呀!茶花成像,點茶成景,綺兒姐姐好厲害的手法。”
趙綺微微一笑,“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不僅僅是熟能生巧,這可是得有慧根才行的。”
眾位小姐此時望著趙綺,滿眼崇拜。
那西湖之景散去,趙綺笑盈盈的望著蘇雪卿。
“蘇家妹妹可會這點茶之術?”
蘇雪卿輕咳了一聲,“會啊,怎麽不會。”
說著她伸手抓了一把茶葉丟進輩子裏,滾水一衝,揭開蓋子。
“切……”諸位小姐伸長的脖子,卻隻看到幾片打著旋兒的茶葉,連最簡單的吉利字都沒點出來一個,皆麵露輕蔑。
蘇雪卿臉色不變,隻是笑道:“失誤。”
隻是那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死鴨子嘴硬。
趙綺柔柔一笑,“算了算了,蘇家妹妹不擅長這個,那你可有自己的專長?”
聽完她這話,蘇雪卿心中歎了口氣,她這還不打算放過自己呢,難道非得琴棋書畫都比較一番,好將她襯的愈發高貴溫婉,又大氣多才?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蘇雪卿懶得再與這些嬌嬌小姐玩下去了。
於是搖了搖頭誠懇道:“除了賺錢數錢,我什麽都不會。不像趙家姐姐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貶低了自己又抬高了趙綺的話語極大的取悅了趙綺。
隻是她這一句話,又引起那些個貴小姐一陣嗤笑。
趙綺笑盈盈的望著她,“既然如此,現在時間還早,諸位小姐還想去賞賞花,蘇家妹妹就先去後邊的客房休息休息吧。”
說罷便讓丫鬟上前將蘇雪卿帶了下去。
離開那後花園,蘇雪卿長舒了口氣,今日她之所以願意來給趙綺當著陪襯的綠葉,不僅僅是為了賣給趙夫人一個麵子讓她欠自己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為了在這些貴婦人麵前徹底毀了自己的名聲,她可不想在自己鬥贏程念初之後,還要嫁給另外一個不相幹的男人。
隻有在這個貴婦圈子給她們留下極差的印象,想來自己愚昧傲居,容色可怖,又無才無藝的名聲便會傳遍整個金陵城。到時候稍微有頭有臉的家族便不會來求娶。
自己這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離開那花園,穿過一道垂花門,眼前一片翠綠生鮮的竹林讓蘇雪卿原本壓抑的心情豁然開朗,正巧那竹林裏邊又隱隱的瞧見有個亭子,於是蘇雪卿朝身後那婢女揮了揮手,“我心裏悶得很,就在這歇息會兒,不去客房了。”
那婢女沉默著退了下去,蘇雪卿緩步走了進去。
驀地,裏邊簌的一響,像是有什麽從竹葉間穿過一般,蘇雪卿頓時心生警惕。
“誰?”
卻許久都沒有再聽到響動,蘇雪卿無奈的勾了勾唇角,也許隻不過是風吹過而已,自己真是太過緊張了,今日牡丹花會,趙府裏的男子都在大門那邊看戲論詩,二門裏頭連個小廝都沒有。
蘇雪卿走到那亭子裏,這亭子是由竹子搭建的,經過裏風雨洗禮,原本翠綠的竹子變得暗黃,顯得幾分古樸雅致。
蘇雪卿倚著窗坐著,聽著外邊風過竹林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音。
初夏的風帶著竹子的清香格外讓人神清氣爽,加之竹林裏安安靜靜的,蘇雪卿竟倚著那窗睡了過去。
蕭千然立在竹枝上,冷眼瞧著蘇雪卿。
今日他會來牡丹花會也隻是賣宮裏趙貴妃一個麵子,趙府知道他人在金陵,因此今日牡丹花便給自己下了帖子,嫌外邊的戲台子太過鬧騰他才悄悄尋了這麽一個清靜地方,剛坐下不久卻看見一道曼妙的身形朝竹林裏走來,原本以為是趙府的女眷,他才會躍上竹枝上藏起來。
哪知看到的卻是蘇雪卿那一張畫得如同夜叉般的臉,若不是最近自己特別關注她,倒還真是認不出來。
蕭千然會見她伏著身子半晌未動,這才悄身躍下,走近一瞧隻見她雙眸微閉,羽睫微翹呼吸均勻綿長,竟是睡著了。
看著她臉上詭異的濃妝,蕭千然原本冰冷的臉是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伸手在蘇雪卿後背一點,竟是點了她的睡穴。
然後伸出一根修長若玉的指頭,在蘇雪卿臉上胡亂抹了起來。
隨手摘了幾片竹葉捏成綠色的汁液混著她臉上那層厚厚的粉抹開,整張臉變成了難看的黃綠色。
將畫眉的烏黑青黛從眉梢往下抹,頓時眉毛便蔓延至嘴角,活像兩條烏黑的蜈蚣。
將鮮紅的口脂塗成一片,原本的檀香小口變成了血盆大口。
抹完之後,蕭千然好心情的勾起唇角打量著蘇雪卿的臉,真是……不堪入目。
好好的人不做非得扮夜叉,本公子便讓你這更像一點。
蕭千然伸手將蘇雪卿的誰穴解開,隨即幾起幾落消失在竹林裏。
蘇雪卿醒過來時已經將近正午時分,看來外邊已經開席了,答應好了趙夫人得在正席上讓趙綺好好出出風頭,蘇雪卿顧不得頭昏腦漲便匆匆朝擺席的花廳而去。
午宴外賓內眷皆在趙府南邊的花廳裏邊用餐,兩邊隻用大幅屏風隔開。
蘇雪卿匆匆而去,路上碰到幾個婢女一見她都跟看見了鬼一般,慘白了小臉。想了想今日自己畫的那詭異妝容蘇雪卿便也不甚在意。
“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了,倒是遲了。”蘇雪卿一邊賠禮一邊踏進花廳,她走進花廳的那一刻,原本熱熱鬧鬧花廳裏邊頓時安靜得一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裏邊無論男女都瞪大著眼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望著她,蘇雪卿臉上的笑凝了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沒發現有什麽不妥。
再摸了摸臉,自己這妝雖然濃豔了些,也不至於這樣啊。
於是再一次開口,遲疑道:“是不是我的妝花了?”
這下裏邊的人再也忍不住了,男賓那邊一個衣裳華麗的公子哥將嘴裏的酒噴了出來,指著蘇雪卿笑得打顫。
“沒…沒…沒花。就就是太…太驚豔了!”蘇雪卿認出這是被稱為‘金陵三紈絝’中的一個,趙府的三公子趙安。
他話音剛落,男賓席上一群人便笑開了,一個個拍案狂笑。
“這可是哪家的姑娘,真是個極品呀。”
女賓這邊也笑了開來。
“噗嗤…她莫不是撞見鬼了?”
“哈哈,若不是不是撞見鬼恐怕是得了失心瘋。”
這會兒就算蘇雪卿再蠢也知道自己臉上的妝恐怕不妥了,隻是方才自己明明單獨呆在竹林裏邊,又是誰做的怪?
蘇雪卿冷眸掃過那一群笑得花枝亂顫的小姐,卻隻在她們臉上看到幸災樂禍卻沒有陰謀得逞之後的欣喜。不是她們?
蘇雪卿又轉眸狐疑的打量打量了一旁的男賓,卻在趙三上首看到一張招人眼球的臉,一身白衣,坐在人群裏,孤傲不羈,燦若桃李,色若春曉。
此時他那張瑩白若玉的臉上,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望著自己帶著戲謔。朝自己舉了舉酒杯,似乎在感謝自己給他帶來這般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