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推波助瀾
當年春節,李漢儒身在京城,並不曾攜帶家眷返鄉祭祖,可是李家其餘人等卻照舊集合在農莊之上歡度佳節。祭祀結束之後,李家族人陸續回家,獨留李氏族長李長嶺一人。
就在那樣一個充滿了換了和祥和的夜晚,陳嬤嬤趁人不備朝著李家農莊縱了把火,之後又舍生忘死的闖入火場救下了幾乎喪命火中的李長嶺。
對於李漢儒來說,李長嶺既是李氏族長,又是父母離世之後唯一對他嗬護有加的長輩,所以那一次火夜救人的壯舉,雖然令得陳嬤嬤一身傷痕,卻也同時成功的取得了李長嶺以及李漢儒對她的信賴有加。
至於臉上留下醜陋至極的傷疤導致陳嬤嬤毀容,對於陳嬤嬤來說更是正中下懷。
如此一來,陳嬤嬤便不必擔心潛伏在李長嶺身邊會有會有被人識破身份的那一日。
從那一日後,陳嬤嬤便正式以孤老婆子的身份搬進李家,後來因為在管家方麵露了些本事便更得李長嶺器重。
之後陳嬤嬤便看準機會拿捏著李長嶺不放心李漢儒在京城之中開府立門的心思,幾次三番的從旁推波助瀾,最終成功令得李長嶺放話遣了陳嬤嬤到京城幫襯李漢儒以及新夫人治理內院。
陳嬤嬤來到京城的時候,堂姐楊明月同李漢儒成親不過半年。之後我雖一直身在千裏之外的縣府,可是李漢儒的消息卻大大小小盡在掌握,一方麵是因為李漢儒乃我堂姐夫,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陳嬤嬤一直在同我暗通款曲。為了保密起見,陳嬤嬤的下落甚至瞞過了母親。整個偌大的楊家,除我之外,再無旁人知道。所以我雖身在縣府,卻知道了很多李家不為人知的私密之事。
比如說外人口口相傳,說是李漢儒同堂姐楊明月舉案齊眉夫唱婦隨恩愛無比的時候,我卻始終不為所動,仍是一門心思的傾心以付,不惜折騰自己也不惜折騰家中至親。我之所以會執念若斯,隻是因為通過陳嬤嬤早就知道李漢儒同堂姐楊明月之間的關係並非外人所以為的恩愛和諧。
我知道李漢儒醉心朝堂政事,對兒女私情不為所動,而堂姐楊明月則是自從嫁後便常於人後日夜垂淚,隻是人前之時故作笑顏掩飾以對。我知道李漢儒並非對兒女私情不甚在意,而是於書房之中暗藏了一幅女子畫像日夜賞玩,似乎是李漢儒早年曾經戀慕過的一名女子,如今雖已不在人世,卻仍是活在李漢儒心裏。
而堂姐楊明月也對此事心知肚明,卻對自己爭不過一個死人而無可奈何,隻能任由外間流言紛紛,說是堂姐楊明月明明身懷有孕,卻仍不知羞恥的獨霸夫君不肯為夫家納妾進門,被世人以妒婦譏稱。
所有人都被李漢儒同堂姐的所謂恩愛表象所蒙騙,隻有我,早已洞悉一切。隻有我,早已在暗中籌謀這如何才能嫁入李家取代堂姐。所有人都在豔羨堂姐尋到一處好歸宿的時候,我卻在暗自譏嘲堂姐的庸碌無能,明知夫君心中另有所屬卻隻能坐以待斃,竟是無力爭上半分。
堂姐的唯唯諾諾不怒不爭讓我不屑也讓我不齒,所以我憧憬著我的聰慧敏捷能讓李漢儒眼前一亮,我憧憬著我的熱情執著會讓李漢儒再度打開心房。
新婚第一日的冷遇並未讓我退縮,有了陳嬤嬤的幫助和鼓勵,我越發悍勇的愛慕著長情的李漢儒,也越發悍勇的表露著我對李漢儒的無盡愛意。
我將府中大小事務料理的得體完美,我將堂姐楊明月留下的獨子李翰林視如己出嗬護疼愛,我親手縫製李漢儒一年四季每一套裏衣外服,我親手熬煮每一頓李漢儒的餐飯羹湯。
日複一日,我知道李漢儒最喜歡什麽顏色,我知道李漢儒最喜歡什麽茶葉,我知道李漢儒最喜歡什麽菜色,我知道李漢儒最喜歡何類書畫,我知道……
我對李漢儒的熟悉和了解程度遠遠超過我生命中的任何一個人,可是李漢儒對我卻仍是最初那般的不鹹不淡。
除了每月例行公事的三夜圓房之外,李漢儒竟再不曾踏足我房中一步。
人前之時他也會輕牽我手,對我言笑晏晏,可是人後獨處,卻從來都是安靜默然,仿佛對著我多看一眼的興致也無。
年歲漸長,我卻始終無後。看了無數名醫,人人皆說我身體健康,想要有孕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可是滋補的湯藥喝了一碗又一碗,我的肚子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看著旁的女子到我這般年齡早已兒女繞膝,承歡麵前,而我除了隻有一個人前強作笑顏的丈夫之外再無其他。差距強烈的對比之下,我慢慢開始怨,開始恨,開始哀,開始悔,開始疑。
我怨李漢儒的冷酷無情,我恨那個畫中女人的狐媚纏人,我哀自己的命運多舛,我悔曾經的執迷不悟,我疑自己如今境遇莫非乃是當初對堂姐楊明月狠心辣手的報應天譴……
當年因為早知李漢儒同堂姐楊明月之間並非外人眼中的恩愛和諧,所以我一方麵在父母兄長麵前柔弱婉轉的堅持著李漢儒傾心相付,同時卻又暗中知會陳嬤嬤對堂姐楊明月動手。
陳嬤嬤愛我心切,自得了我的命令之後便刻意利用那幅畫像挑唆著堂姐楊明月和李漢儒之間日益齟齬,關係不睦。
堂姐楊明月本就心存哀思,加上陳嬤嬤的刻意挑唆之後更是日益消沉,縱然很快便有了兒子傍身卻依然日複一日的形銷骨立下去。
雖然得知堂姐楊明月身患鬱鬱之症,我卻仍然等的不耐,於是暗示陳嬤嬤鬆手將堂姐楊明月送上一程。
於是陳嬤嬤便在堂姐楊明月每日必喝的調理湯藥之中添了一點好東西,本就心思鬱鬱的堂姐楊明月連喝半個月後終於不治而逝。
聽說此一消息,我在家中喜極而泣,可在人前卻仍是做出一副哀痛模樣,故意引得父母兄長心疼憐惜,最後終於成功達成心願。
因為早就知道李漢儒心中另有所屬,可那卻隻是一個早已死去的女人,所以雖然明知道婚後的生活不會一帆風順,可是我卻主意已決,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的相夫教子。
我以為隻要我願意付出我的滿腔柔情,那麽李漢儒總有一日會被我的一顆真心所打動。我以為隻要我堅持,總有那麽一天徹底的取代堂姐,徹底的取代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我卻依舊孑然一身,除了每月固定的那三天之外,李漢儒根本不肯我近他身。我終於意識到,我這一生也會如同堂姐楊明月那般鬱鬱終老。甚至,我會比堂姐楊明月的鬱鬱一生更加不堪,因為她至少還在這個世上留有骨血,而我,卻至今沒有一絲血脈。一個沒有孩子的女子,還能被稱作女人嗎?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或許,這就是我為了自己的所謂幸福而出受害人的最終報應。於是,我也漸漸如同堂姐楊明月那般,人前歡笑人後落淚,有人沒人兩副嘴臉。
整個偌大的李府,隻有陳嬤嬤一人懂我憐我,也隻有在陳嬤嬤的麵前,我才會卸除人前的偽裝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悔上一場。
陳嬤嬤年歲漸老,終於撒手人寰。老人家臨終之際死死捏著我手,一雙眼睛至死不肯闔上。我知道陳嬤嬤是放心不下我,悔到極點的我痛哭失聲,所有人都被我和陳嬤嬤的主仆情深而動容。沒有人知道在我心中,陳嬤嬤不是祖母卻勝似祖母。後來,我過繼了娘家族兄的女兒,取名寶琴,將自己空了一角的心全然撲到了這名粉妝玉琢的小女孩身上。這一輩子,我已經無望當一個好妻子,那麽就讓我試著去做一個好母親吧。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這個小女兒,我將她視作我的生命一般疼愛嗬護。本以為我的餘生會有寶琴伴隨終老,卻不料中途又有變數。
嫁入李家十數年,雖然書房被所有人當做禁地,可是於我而言,真的想要進出卻也並非難事。所以那一幅被李漢儒藏在書房之中當做寶貝一般的畫像我自然是曾經看過的。
於是我不得不承認那畫中女子相貌出眾,氣質出塵,幸虧她隻是一個已經死去多年之人,否則我就算是在容光最盛的十五六歲時,恐怕也要輸她幾分。我真的以為那個畫中女人是死掉了的,所以我心裏縱有不甘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可是世上卻有事與願違這句話。
那一日花府大小姐隨同其嫡母登門道謝,說是李翰林曾經多處對花府大小姐施以援手。
花老爺花成儒乃是景傾朝上獲得當今聖上寵愛的新貴大臣,其府中女眷自然不可小覷,於是向來以李府強勢能幹的女主人形象示人的我自然打扮精致,盛裝相迎。
可是到了花廳之中,我卻驚得無言以對。那個被李漢儒繪於畫像之中恨不得日夜捧在手掌心中的女子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眼前。雖然依稀上了些許年歲,可是此刻看去,滿身婉柔氣度依然不輸那畫像之中的豆蔻妙齡。那個畫像中的女子毀掉了堂姐楊明月的一輩子,也毀掉了我的一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認錯了她。所以縱然此刻站在我麵前的女子口口聲聲自稱花府中妾室,縱然她年華不再,可我依然一眼就能認出,她就是那畫像中讓我嫉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的女子!
原來她竟然沒有死,原來她竟然成了花老爺花成儒的夫人。
李漢儒知道嗎?李漢儒知道她沒有死嗎?劇烈的刺激之下,我有些失態,冷落的送走了這位花府的花夫人以及花大小姐。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間之中,便是寶琴故意扮成小醜模樣來逗我開心都沒能讓我展顏一笑。那一刻的我,滿心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毀了我的一輩子,我怎麽能讓她好端端的過下去?打聽到花老爺花成儒對府中伍姨娘疼愛有加,而這位空有絕色的花夫人卻是已經失寵多年的消息後,我那嫉恨莫名的心情才算是平複了一些。
總算老天公平,如果那個女人在花府中也是榮寵無限的話,豈不是太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