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翻身下馬
原來黎利任在東都城做魚販,是為借眼睛去說服爹爹和他和談。此人果然心思縝密,難怪爹爹和沐國公說,陳季擴不足為懼,黎利才是最可怕對手呢。心中雖暗生佩服,子鳳卻譏諷一笑,說道:“正如所言,等鎮遠侯卷土重來之日,便是踏平交趾之時,爹爹有很多兒子,個個都比有出息,不缺一個,不如拿著人頭祭旗,以振軍心吧。”
“視死如歸麽?”黎利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年紀小,還不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個道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活著才有希望。”
“貴國皇帝會考慮與合作。貴國今年和韃靼在西北大戰,明明已經勝利,縱馬馳騁草原指日可待,可是為何貴國還是決定和韃靼議和,將皇室公主送去和親呢?貴國泰正皇帝也是希望和平人啊!”
黎利肅然道:“們能夠征服們國土,卻無法征服們民心。從唐朝開始,們北越就是獨立王國,尊中原帝國為宗主國,稱臣納貢,千年來無論中原帝國如何變遷,誰坐江山,都是遵守這個規則。”
“們亡國短短十幾年,們軍隊數次踏平這裏,們也數次召集義軍反抗,們這一次打敗陳季擴,將來還有無數個陳季擴起兵造反,們陷入戰爭泥潭,們原北越國百姓也永無寧日,兩敗俱傷。”
“陳季擴野心太大了,他妄想稱帝,與貴國皇帝平起平坐,數次勸諫,他卻一意孤行,不能坐視他因一己之力將子民葬送,故希望借著二公子傳遞和平之意,鏟除陳季擴,釋放戰俘和兩萬官員家屬。三日後,會派人送二公子回去。”
子鳳笑道:“未免說太簡單了,陳季擴號稱原北越國皇室遺脈,他若身亡,何以管束軍隊,發號施令。”
黎利說道:“已查清陳季擴老底,他雖姓陳,但和皇室毫無關係。陳氏皇族早就被謀朝篡位胡氏父子屠戮幹淨了,不過準備了一個三歲孩童,指認那個孩子是陳氏皇族最後遺孤,陳季擴為逆賊,景傾王朝皇帝冊封孩童為北越國王,封為丞相輔佐幼主,即可推行政令。”
冠冕堂皇說了這麽多,這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吧,子鳳說道:“原來是想學許操。”
黎利笑道:“若不學許操,如何換得安寧?戎馬半生,隻有一子,願意將此子送到京城,學習天朝文化。”
說是學習,其實就是人質,這黎利誠意挺足,不過子鳳覺得,黎利如此急於表明心跡,恐怕是因陳季擴對他生了忌憚之心,兩人離同室操戈不遠了,憑實力,陳季擴遠勝黎利,所以黎利另辟奇徑尋求幫助,先下手為強除掉陳季擴吧……
正當泰正帝和戶部尚書王大人肉痛的盤點國庫計算能夠支撐西南戰事多久時,南戰事卻以雷霆之勢結束,帥鎮遠侯居然策反了叛軍大將黎利,捉叛軍首領陳季擴及其家人,我朝作為人質的兩萬官員及其家屬安全退回雲南,我軍重新控製交趾全境,此時鎮遠侯已經押解著陳季擴全家進京,隨行的還有黎利的獨子黎元龍。
泰正帝大喜,對皇後說道:“翰林乃上天賜給朕的一員福將啊西南戰事平息,國庫總算有點餘糧,明年不用增加賦稅,給百姓添負擔了。”
皇後暗想,李翰林是先帝爺千挑萬選留給您的,而非上天所賜。不過,皇後還是溫婉笑道:“此次鎮遠侯父子得勝回京,皇上您這個媒人可要趕緊賜婚了……子龍少年將軍。不知多少貴婦想要招回家做姑爺呢。”
半個月後,鎮遠侯一行人進城,黎元龍手捧著歸降書,主管外交的鴻臚寺卿親自接待,以國公世子之禮盛情款待。
鎮遠候府,花槿露等人站在二門望眼欲穿,一個瘦高黝黑的身影策馬而來,在二門前翻身下馬,由於太過激動,左腳被馬蹬絆倒在地。
麒麟兩兄弟樂得前仰後合,一起做著鬼臉道:“羞羞羞二哥落馬啦。”
子鳳臉皮厚和兩個弟弟胡鬧慣了的,他笑嘻嘻的拍了拍屁股上的浮灰,跑到二門,一左一右將麒麟兩個小子抱起來,哈哈笑道:“敢取笑你二哥,以後誰給你們買蟹殼黃燒餅吃。”
麒麟兄弟嘴硬道:“大哥呢?有大哥給我們買。”
一年了,子鳳長的飛快,已經比花槿露還要高些,至於模樣如何嘛,花槿露沒看清楚,因為此時她已經淚流滿麵,目光模糊。
子鳳將麒麟兄弟原地放回,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頭道:“不孝兒子回來了,讓母親牽掛了。”
花槿露忙要扶子鳳,子鳳卻又磕了三個頭,說道:“這是兒子替大哥磕的,此次兒子隨同父親進京,大哥還鎮守在西南,臨行時托付兒子回家代為孝順母親。”
花槿露拖著子鳳起來,抱著兒子哭道:“好,都是好孩子。”
李翰林進京後直接入宮麵聖,一時半會回不來,沒有父親的約束,鎮遠候府家宴上子鳳談笑風生,吃著十來道鎮遠候府招牌菜肴以及花槿露親手做的細巧點心,說著在西南的見聞,聽得麒麟兄弟豔羨不已,直叫著要跟著二哥去西南找大哥玩兒去。
子鳳暗道,臭小子們,隻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我是故意報喜不報憂,專門往好處說,你們當然喜歡,所以子鳳故意嚇唬道:“西南有食人族,專門吃你們這種粉嫩香軟的小孩子,見一個吃一個,有兩個吃一雙……”
花槿露看著眉飛色舞的子鳳,心裏疑雲遍布:兒子都快曬成南洋販賣過來的昆侖奴了,這哪裏是信中所說沐國公府養病的情形?不過一年不見兒子,花槿露心裏疼都來不及呢,那裏舍得“嚴刑逼問”?暗道等丈夫回來了,得好好算一算總帳,問問這一年子鳳到底做了些什麽,非要瞞著自己?還有子龍怎麽不跟著回來呢?
花槿露滿腹心事,泡了一壺濃茶秉燭等待,李翰林過了子夜放回,都說小別勝新婚,這對夫妻一年重見,卻都沒有覺得寂寞覺得冷,想在床上好好“溝通”一番的意思,沒等花槿露開口詢問,李翰林就坦白從寬了:“子鳳這孩子,在西南著實吃了些苦頭,陰差陽錯的又立下功勞,此次若無子鳳,我們贏得也沒這麽輕鬆……”
李翰林將子鳳失蹤流浪東都,被黎利尋到,做中間人裏應外合之事告訴了花槿露,最後說道:“怕你擔心,也怕走漏風聲被陳季擴知曉,找子鳳要挾,所以沐國公手下善偽造筆跡的幕僚代替子鳳寫家書,封鎖子鳳失蹤的消息。西南戰事隻是暫時停歇罷了,如果皇上不肯答應黎利輔佐一個傀儡國王重新立國的請求,西南恐怕還是要再戰,所以我將子龍留在那裏,和沐國公一起鎮守交趾,以防黎利再反。你放心,此次進京,我隻帶了五萬軍隊,剩下十五萬還在西南,子龍不會有危險的。”
難怪子龍沒跟著回家,子鳳黑瘦成昆侖奴的模樣,西北戰事如同寒冽的西北風,來勢雖然凶猛,但扛過一陣就好了,而西南戰事就像泥濘的沼澤地,剛拔/出左腿,眨眼右腿就陷進去,似乎永無窮盡。
花槿露思忖的功夫,李翰林已經沐浴更衣完畢,披了件半舊不新的家常便袍,身形依舊挺拔如鬆,隻是神情略顯疲憊,花槿露展開一塊厚厚的棉巾給丈夫擦於頭發,十指按摩著頭皮穴位,李翰林舒服的直哼哼,花槿露有些恍惚的打趣道:“你這個樣子,和子龍小時候有些相似,他吃飽了奶,我抱著他拍奶嗝,他一邊打嗝,一邊小豬似的哼哼著……眨眼就那麽大了,有本事代替你鎮守西南,我心裏又是驕傲,又是心疼。”
李翰林哼哼道:“不是我吹牛,我們的子龍在這一輩少年小將軍裏頭,他是最有出息的,你很快就要見到他了。”
“很快就要見到他?”花槿露手指一頓,問道:“什麽意思?是他即將回家,還是我們全家要遷到西南?”
沒想到妻子這般敏感,李翰林彈坐起來,和妻子麵對麵,問道:“全家遷到西南?你怎麽會這麽想?”
花槿露見丈夫如此表情,心中的猜想肯定了二成,說道:“西南風雨搖擺,沐國公府已經失去了對西南的震懾力。昔日先帝在位時,原北越國胡氏父子謀朝篡位,沐國公居然對此毫不知情,最後事情鬧大了,我朝被胡氏父子欺騙,顏麵盡失不說,北越國還先發製人,將我朝使者和陳氏皇族最後的公主屠殺殆盡……李蘭芝的父親就亡於此,被大象踩踏,屍骨無存,姚家南京祖墳葬的是衣冠塚。這就是十幾來西南戰事不斷的緣起。”
“那時我還懷著子龍,沐國公無力討伐胡氏父子,先帝就派你去西南,恐怕在那個時候,先帝就在物色人選取代沐國公了,時至今日,西南反複叛亂,沐國公府本來就是為世鎮西南而封的國公府,在其位卻不謀其政,次次慘敗,次次需要朝廷派兵收拾亂攤子,皇上恐怕對他們失去耐心了。”
“西北那邊,以前是太皇皇後的娘家宋家世鎮西北,經過先帝和皇上兩朝,西北軍權已經被慢慢被皇上器重的英國公府、威武伯府等接管,今年西北大戰後,宋家徹底從西北推出,回到南京修養去了,皇上解決宋家,接下來要對付沐家,把西南牢牢攥在自己手裏。”
皇太後娘家宋家徹底垮台,對後宮也毫無影響力了,許皇太後終於鬥垮了正室,再無對手,便放手退居佛堂,終日為早夭的兒子齊王祈福,如今的後宮,是皇後的天下,花槿露如何不知呢?
李翰林感歎道:“想當年,沐老爺子何等英雄,從一小小士卒開始,積累戰功得封公爵,世鎮西南,何等威風,可惜到了第三代國公就敗落了,被西南小國打的找不著北。幸好沐兄是個聰明人,這次遞了請罪書,請求削爵回老家,家族才得以保存,否則的話……有了沐家的教訓丨我們李家取而代之,世鎮西南,就必須嚴格教育後代,世世代代都要有實力保護西南安寧和平,如若不然,沐家的現在,就是我們李家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