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製造輿論
末了,又在子鳳耳邊悄聲道:“娘給準備了兩捆手帕,足足有幾百條,都藏在行軍被褥裏,千萬別給你爹瞧見了……”
一行人送到了二門外,花槿露站在垂花門,看著子龍和子鳳跟著李翰林後麵走著,突然,子龍猛地轉身,跪下來對花槿露磕了三個響頭,大聲叫道“娘!”
然後子鳳也跪在大哥身邊磕頭叫娘,花槿露再也忍不住了,衝過抱著兒子們淚如雨下。
子鳳暗道:大哥,你害死我了,方才書房外那麽幹淨你不跪,非要在這個地方跪?很髒的你知不知道?還有,娘,您的眼淚鼻涕都流到我頸脖裏了啊喂!咦,我臉上熱熱的東西是什麽?哦,原來是我自己的淚水和鼻涕,娘啊,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腫麽辦,嗚嗚……
時隔十幾年,討伐大軍再次開撥西南,所有人都以為,勝利是遲早的事情,在普通人眼裏,交趾郡不就是西南邊陲小地方麽?說不定我天朝大軍還沒到雲南,交趾叛軍聞得我軍軍威,就嚇得繳械投降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由於地理位置的優勢,加上對外貿易沒有景傾王朝管的那麽嚴格,交趾港口軍火貿易很發達,這個經濟文化遠遠落後於景傾王朝的小國王擁有西洋最先進的火槍和火炮!
景傾王朝負責管理各類武器製造的工部是最清楚不過的……多年前李翰林得勝回朝時,秘密從交趾帶來了李多繳獲的新式火槍和火炮,工部將這些新式的武器拆卸繪圖,重新鑄造組裝各種山寨版本,然後再經過反複的試驗和改良,製造出一批準度更高,爆破力更強的火槍和火炮。如今景傾王朝王牌部隊神機營使用的大多都是這種山寨改良品種火器(此段用明史,明成祖朱棣時代的火器改良確實源於這場戰爭)。
正因如此,泰正帝收到交趾郡全線失守的消息後會如臨大敵,立刻宣鎮遠侯入宮商議平叛事宜,並且連夜調配軍隊,籌集軍糧,以最快的速度行軍西南鎮壓交趾叛軍。
一個月後,鎮遠侯率領的二十萬軍隊到達交趾,卻並沒有立刻開戰,而是先駐紮部隊,安撫因戰亂而四處流浪的流民,並且嚴懲在當地橫征暴斂,殘害百姓的景傾王朝官員。
鎮遠侯這一做法引起了朝廷一些官員的質疑,甚至有戶部官員彈劾西南大軍元帥鎮遠侯貪生怕死,貽誤戰機,拉長作戰時間,意圖貪墨軍費。
起初,泰正帝沒有理會這些彈劾的折子,因為鎮遠侯臨行前和他討論過作戰的具體細節:先采用“攻心”戰術,安撫交趾百姓,然後拉出幾個出了名的貪官汙吏遊街示眾一番,以緩解民怨,十幾年前這些官員從中原派駐在交趾郡,猶如一群吸血鬼發現了新大陸,巧立名目的稅費多如牛毛,民不聊生,直接導致剛剛落入“大燕懷抱”的交趾百姓立刻對朝廷了仇視情……想當年,殺國王,謀朝篡位的胡氏父子也沒你們景傾王朝官員暴烈貪婪啊!
於是乎,以前陳氏皇族的所謂後人振臂一呼,交趾百姓紛紛響應,這才是交趾之亂失控的真正原因,因為這次叛亂的根源來源於百姓的呼聲,而非某個類似胡氏野心家的倒行逆施。
凡戰,必須要師出有名,十幾年前鎮遠侯一年內速勝的關鍵就是順應人心,當年鎮遠侯到達北越國後,首先是廣發檄文,聲稱此來是助陳氏複國,為慘死的公主報仇雪恨,告誡安南百姓不要“助逆。”此外,鎮遠侯大軍過處,皆紀律嚴明,與民秋毫無犯,更沒收胡家父子的“逆產”分發當地貧民,越南士民無不“納款以降。”
所以鎮遠侯決定故技重施,首先采用“攻心”的方法安撫民心,從根源處平息事端,然後製造輿論,質疑叛軍首領陳季擴正統陳氏皇族的身份,罵他是冒名頂替、魚目混珠的陰險小人,隨即重拳出擊,解決掉叛軍,以維護我景傾王朝政權的權威性。
此法軟硬兼施,還能把我軍的傷亡減少到最低,泰正帝欣然應允,所以看到官員彈劾鎮遠侯貪生怕死,貽誤戰機的折子便留中不發,無視了之。
可有一句話,叫做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彈劾鎮遠侯的折子如雪片般飛向泰正帝的案頭,連民間都開始議論西南戰事,在普通民眾看來,打敗交趾叛軍,應該就像六年前鎮壓河南流民起義軍似的,捏死螞蟻般容易,為何大軍遲遲不動手呢?裏麵肯定有貓膩!
這一日早朝,階下群臣又開始討論西南戰事,居然有禦史擼起袖子死諫,說鎮遠侯貪生怕死,此等人渣,應當立刻換將,並下旨立斬於沙場,以儆效尤雲雲。
這些沽名釣譽隻知道打口水仗的狗屁禦史!你們知道什麽是戰爭麽!
泰正帝氣得臉都白了,他是跟隨父親景傾帝親征西北的,深知臨陣換將是大忌,臨陣斬立下大功的將領更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何況他對鎮遠侯“先禮後兵”的戰法十分認同,一味打硬戰不是不可以,而是這樣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軍費、傷亡官兵的撫恤金這都是龐大的開支,而作為一個守成的皇帝,泰正帝的錢袋子向來都捂得很緊,鎮遠侯的主意能夠為國庫省一大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這個計謀無法和這些禦史們明說,深知內情、猜出八二不離十的官場大佬們又擔心躺著也中槍,個個諱言莫深,保持沉默,泰正帝一個人應付禦史烏鴉嘴叨叨,著實煩惱之極,盼著鎮遠侯趕緊完成安撫工作,用一場勝利為自己正名。
其實京城猶如在炭火上烤的絕非泰正帝一人,積水潭鎮遠候府所有人都在為男主人懸心著。外頭各種流言蜚語不斷,花槿露卻並沒有像某些人估計的那樣緊閉門戶,一家子戰戰兢兢過日子,而是麵色如常,例行公事在婆家和娘家串親戚、帶著女兒星河出入各種貴婦閨秀交際場合,談笑風生,瞧不出半點緊張情緒。
就連才十歲的星河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有同齡的女孩兒忍不住諷刺道:“聽聞西南戰事吃緊,你難道不擔心你父親的安慰麽?”
星河笑道:“我的父親是蓋世大英雄,他在睿親王之亂時單槍匹馬去敵營說服敵將投誠;他的勇氣和智慧足以贏得最後的勝利,所以皇上才會封我父親為主帥征戰西南啊,怎麽了?難道你覺得皇上的眼光錯了不成?”
從小到大,花槿露時常就教導星河,家門榮譽是父親拿命換來的,女子雖不能像男人那樣上陣殺敵,但是也有維護家門榮譽的責任,即使遭遇挫折,也要有泰山瀕於前而色不改的世家女子氣度。
誰敢說皇上出錯?想抄家滅族不成?那女孩立刻訕訕笑道:“皇上聖明,鎮遠侯定會凱旋。”
星河也不窮追猛打,謙和笑一笑道:“承蒙吉言了。”
回家的馬車上,星河對花槿露說了今日之事,“女兒擔心太過魯莽了,還請母親指點。”
此時正值盛夏七月,馬車門窗緊閉,裏頭冰盆散發著絲絲寒氣。
花槿露喝著放著冰沙的綠豆湯,眉頭微微一蹙,雖然外頭各種負麵消息滿天飛,但目前在貴婦圈中,還無人敢當麵對自己這樣直言詢問,能在這裏頭混的貴婦們都不傻,風水輪流轉,鎮遠候府不可能這麽快就倒,更何況目前都是沒譜的事,做人要留的三分餘地,以後才好見麵的。
可是星河不同,無論自己多麽高調的寵愛她,視為己出,可是庶出就是庶出,別人不敢明著踩自己,但是借著小孩子童言無忌的嘴巴,還是可以踩一踩這個庶女取樂的。
花槿露篤定的點點頭道:“你做的很好,勇敢的站出來維護你父親的名譽和家門榮譽,又不失禮節,我很是欣慰。今後的這些日子,外頭流言蜚語會愈演愈烈的,少不得有些人乘機想踩我們,還有陰險小人啊,即使踩不到我們,也要想辦法惡心一下我們。”
“你越是生氣著急上火呢,她們就越開心,小人難躲,也難纏,不用和她們太較真,若遇到太難纏的,你就告訴我,有我給你撐腰。”
星河心裏有底了,頷首道:“是,母親。”
星河和幾個“神獸”名字的兄弟們有兩大不同,第一,她是女性,第二,兄弟們叫花槿露“娘”,而星河打記事起就叫“母親。”這是雪姨娘教的,意在提醒星河知進退。
雪姨娘很清楚,無論花槿露多麽善待星河,也不可能做到像對四個兒子那樣無微不至,小孩子的心其實很敏感的,她能夠覺察到其中的不同,教導星河叫花槿露“母親”,就是希望當星河感覺到細微的不同時,心裏不至於有太多落差感。因為這種落差一旦失控,就會引起嫉妒、怨恨、自卑等等消極的情緒。
為了養好這個“親生”女兒,雪姨娘很是費了一番心血的。
回到鎮遠候府,星河將今日的經曆和雪姨娘說了,已經四十多歲的雪姨娘風華依舊,這六年來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靜室和丁姨娘念佛吃齋。
雪姨娘歎道:“人心險惡啊!都是十歲左右的大姑娘了,哪裏是什麽童言無忌?這些年你父親風頭大盛,多少人眼紅著呢,她們分明就是想借此機會打我們鎮遠侯府的臉麵,你就按照夫人的話,無論外頭多麽大的壓力,都要挺直了腰杆。”
入夜,花槿露書房。
“稟夫人,李丞相府那邊暫無大的動靜。”雪姨娘說道。
花槿露隨意的翻看著賬本,淡淡道:“繼續盯著,一刻都不得放鬆,眼下戰勢不明,那邊不敢妄動,等著隔岸觀火,伺機而動呢,大哥大嫂這種人不會真的死心。”
“是,夫人。”雪姨娘頓了頓,說道:“還有一事,丞相府二房三少奶娘病重,瘦的隻剩一把枯骨,恐怕挺不過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