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心情很好
花槿露眉頭一蹙,當初不是說十歲才帶他入軍營麽?子龍下個月八月十五才滿七歲,會不會太早了?不過當著孩子們的麵,她不便提出異議,打算晚上和李翰林好好談談。
子鳳看著突然貌似年輕英俊李多的父親發呆,口水都流出來了,星河則扭扭捏捏的說道:“爹爹……爹爹真好看。”
可憐李翰林這個二十八的老男人,乍然被小公主說好看,一張老臉居然窘的有些微紅了,看得花槿露忍俊不禁。
晚飯餐桌上,三個孩子都吃的心不在焉,子龍琢磨著明天帶著什麽裝備跟著父親去京郊大營,星河和子鳳一邊吃飯,一邊偷看著煥然一新的父親。
吃罷晚飯,孩子們都回去洗澡,李翰林難得和花槿露攜手在銀河之路上散步。
李翰林摸著光光的下顎,不自信問妻子,“刮了胡子真的像星河說的那樣,比留胡子帥麽?”
單純從衛生角度,花槿露就支持李翰林剃須,所以她點頭嗯了兩聲,“看起來精神多了,而且夏天也不怕熱,嗬嗬。”
李翰林嘿嘿一笑,正打算說說綠竹的事,這時夏蟲輕唱,晚風送來不遠處荷塘的淡淡荷香,這氣氛實在太好了,妻子光潔的側臉散發著隻有月光才有柔光,李翰林握著花槿露的手驀地一緊,舍不得破壞難得的情調。
兩人信步走到銀河之路的盡頭……月光下,一池槿露花開的正歡,兩隻鴛鴦在岸邊互相梳理著羽毛。
這時就連花槿露都心動了,她解下外袍,隻穿著月白中衣,問愣呆了的李翰林,“你可會遊水?”
李翰林點點頭,花槿露縱身跳下池塘,笑道:“那就下來追我吧。”
恍然如夏日清晨,一滴晶瑩的露水在荷葉上滾動,骨肉均亭的玉臂劃開碧波蕩漾的花槿露池,月夜下,一朵純白的花槿露花悄然綻放。
李翰林腦子一熱,暫時陷入失憶狀態,好大一塊肥肉就在嘴邊,什麽事情都拋在腦後了。
噗通!李翰林跟著跳進池塘,就是姿勢難看點、水花大了點,驚得岸邊鴛鴦鑽進了巢穴。
李翰林揮動著胳膊往前追,一直遊到池水中間,驀地失去了花槿露的蹤跡,他溯洄從之,而後又溯遊從之,那人不僅沒有宛在水中央,而且連一絲氣息也無。
李翰林有些慌亂的叫妻子的名字,三聲過後,夜間的池塘依舊隻聞得蟲鳴聲,突然,腳下像是被水草絆住似的,有一股力量將他往下拖!
猝不及防,李翰林嗆了一口水,正欲掙紮時,那股力量又將他向上托舉起來,咕嚕嚕池麵冒出一串串氣泡,花槿露披散著長發出來透氣,嘴裏還叼著一根蘆葦杆,方才她就是銜著中空的蘆葦杆潛在水底。
池水將妻子的輪廓勾勒的纖毫畢現,眼神嫵媚妖豔,李翰林故意冷著臉,踩著水抱著花槿露,說道:“何方妖孽!竟敢半夜出來害人,看本侯如何收了你這妖精!”
花槿露笑道:“素聞鎮遠侯是兵馬大元帥,統領千軍,什麽時候越俎代庖幹起了道士的活計?”
李翰林說道:“本侯遇魔除魔,遇妖收妖。”
花槿露湊過去在李翰林耳垂上輕輕一咬,道:“侯爺打算如何收了我?”
李翰林抱著花槿露腰肢的手驀地一緊,身下已成劍拔弩張之勢,啞聲道:“自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花槿露一怔: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好吧,論起厚臉皮,自己還是輸翰林一籌……
狹長的采蓮船上,兩個人影緊密的交纏在一起,明明沒有船槳,也沒有揚帆,這采蓮船卻一陣陣如大雨踩在泥濘中的撞擊聲伴奏下誤入了藕花深處。
船為席,荷葉和蘆葦為帳,夜幕和晚風為被,蓮花為枕,荷塘深處誰家女,隔水笑拋一枝蓮,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與你相伴,方不虛度這良辰美景……
次日,子龍天還沒亮就被父親從床上挖出來,迷迷瞪瞪跟著去了京郊的大營,看軍隊排兵練陣,過足了癮,父親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歸田居,一夜放縱的結果是傷風感冒,花槿露躺在榻上,悲催的應付著子鳳十萬個為什麽。
“娘,為什麽大夏天的還會傷風呢?”
“娘,你臉紅了,是不是很熱啊?子鳳給你打扇子好不好?”
“娘,你脖子上怎麽那麽多紅點點?是不是蚊子咬的呀?子鳳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癢了。”
一直沉默的星河突然說道:“鳳兒,母親不是蚊子咬的,是太熱了,熱出了痱子,要抹上摻著冰片的香粉。”
花槿露繼續無語,暗想都是昨晚月光蟲鳴,清風徐來!氣氛太好了,再加上心弦上突然被翰林撩撥了幾下,覺得刮去胡子的翰林那麽順眼,那麽……一時情不自禁,竟然做出了前半輩子的她都不敢做的事情。
這真的不是我的錯,都是月亮惹得禍啊。還好子龍跟著他爹去了軍營,若兩兄弟一起問東問西的,她還真招架不住。
服了一帖藥,發了發汗,身子頓時輕鬆了李多,下午正在昏睡時,花槿露突然被翠墨叫醒了。
翠墨說道:“夫人,英國公府世子夫人親自上門來請夫人,說他們太夫人快不行了,嘴裏念念叨叨的想見夫人。”
啊!花槿露心裏一驚,以前生子龍時,在紫禁城被當時的榮嬪算計,若不是英國公太夫人出手相救,恐怕自己會一屍兩命。
花槿露忙起來穿戴打扮齊整了,好在正值國孝期間,衣飾都是素淡的,也不算失禮。
匆匆趕到京城西城英國公府,守門的小廝卸了門檻,馬車直驅而入,在垂花門有粗使婆子抬著軟轎候著,花槿露坐在轎子上,抬頭看了看天邊的夕陽,人的生命就如同這太陽,有起有落,有生有死。
世子夫人領著花槿露進太夫人的臥房,臥房擠滿了前來見太夫人最後一麵的婦孺們,在東麵還擺著一架屏風,屏風後麵依稀可見穿著穿著男鞋的國公府本家人,因花槿露是外客,男人就臨時回避了。所以即使臥房內還擺著五個裝滿冰塊的青花大缸,卻也不見得涼快。
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藥味和老人久病時的那種難以形容、瀕臨死亡的味道,花槿露走近臥榻,英國公夫人抓著太夫人的手,在她耳邊叫喚道:“母親!鎮遠候夫人已經來了。”
英國公太夫人努力睜開渾濁的眼睛,嘶啞著嗓子問道:“鎮遠候夫人?是誰啊?”
昔日的閨中好友、挺著快要生產的大肚子張瑩紅腫著眼睛,拉著花槿露的衣袖低聲道:“你莫要見怪,我祖母現在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剛才還說這要見你,這會子連你是誰都忘記了。”
張瑩在睿親王之亂前嫁入衍聖公孔家嫡支避禍,加上肚子裏的這個,就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無妨的。”花槿露拍了拍張瑩手,半跪在太夫人床前,學著英國公夫人的模樣,也在太夫人耳邊說道:“我是什刹海花府的老大、嫁給了鎮遠侯,那年在紫禁城,還是托您的福,我和孩子才得以平安。”
“紫禁城?”太夫人目光直直的看著花槿露,突然痛哭流涕道:“皇後娘娘!您才是一國之母!咳咳!這紫禁城真正的女主人!淑妃也好,賢妃也罷,您要好好保住身體,莫要被那些賤人氣壞了身子啊!幾十年後,她們都是過……過眼煙雲!”
眾人皆一愣,也隻有幾個見過已經去世的先皇後麵容的老夫人心裏明白……花槿露和那位先皇後的麵容相似,所以太夫人才會有此驚人之語。
又見太夫人渾濁的眼神突然全是怒色,她厲聲道:“皇上啊皇上,為何你能坐擁天下,卻不能護住你的妻子!皇後何辜?她為你付出一生、付出了整個家族的性命、甚至付出了腹中孩子的生命,到頭來,卻是癡心錯付,被一群小人賤婦欺辱踐踏!”
太夫人此話若被傳出去,便是辱罵先帝的重罪,臥房男女皆驚,早有大人們將幾個懵懂的孩子牽了出去告誡。
花槿露有些尷尬,畢竟隻有她是個外人,英國公夫人依舊淡然處之,對著花槿露苦笑道:“我們太夫人病糊塗了,侯夫人莫要見怪。”
花槿露搖頭道:“方才太夫人聲音很小,晚輩並沒聽見什麽。”
鎮遠侯裝聾作啞,臥房眾人皆鬆了口氣,這時,太夫人突然伸出古藤般的手死死抓住花槿露的胳膊,回光返照似的,口齒居然清晰無比,她說道:“劉大小姐,你終於來了!我老太婆等了你幾十年,終於等到你了!”
“我活了七十三年,好事歹事做過無數,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無怨無悔,身在京城豪門,總有些事情是我不想做、但必須做的!可唯有你……想起你,我心裏都是愧疚、悔恨,我不該圖一時之快,說你品貌神似皇後,堪為十八釵之首!我也不該為了爭一時之氣,帶著你去坤寧宮覲見皇後!”
“那個地方已經葬送了皇後一生,不應該還把你的青春賠進去,我錯了啊,把你的性命也賠進去。”
臥房婦孺大多聽的雲裏霧裏,英國公夫人最明白不過,劉大小姐之死一直是婆婆的心病,如今即將撒手人寰,理智全失,心病再也藏不住了,一股腦的全吐出來。
花槿露反握住太夫人的手,說道:“我不怨夫人,人命皆有天定,是非成敗最後皆是空,五蘊皆空,方度一切苦厄。”
花槿露說的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上的話,勸誡太夫人放下執念,安心西去。太夫人後半生幾乎都是在佛堂度過的,自然是懂的,聽見“劉大小姐”如此說,太夫人就緊跟“度一切苦厄”後道:“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花槿露也和太夫人一起念心經,念到“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時,太夫人握著花槿露的手一鬆,停止了呼吸。
英國公太夫人最終還是得以解脫,在心經的吟誦中去世,臥房婦孺嚎哭一片,花槿露識相的默默退出去,屏風後麵的男丁皆奔出來跪在床榻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