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閉門思過
景傾帝撫額思忖道:無論無何,宮裏絕對不能傳出嬪妃謀害大臣之妻的事情,否則會失去臣心,所以麝香一事無論楊家是否清白,都必須由楊家背起這個罪名!
翊坤宮。
皇後禮佛完畢,坐在榻上喝茶,一個老宮人來報,“皇後娘娘,皇上已經傳旨下去,奪了榮嬪位分,打入冷宮;楊家滅族,女眷入官奴,李丞相夫人閉門思過。”
皇後麵無表情的說道:“皇上還是心軟啊,居然留了榮嬪一條命。”
老宮人說道:“榮嬪已經半瘋癲了,又在冷宮,不如。”
“這個時候滅口,會露出馬腳的,過段時間再說。”皇後打斷道,“榮嬪的侍婢翠兒怎麽樣了?”
老宮人回道:“她爹娘的命都在奴婢手裏,如何不敢聽命?翠兒招出了榮嬪和楊太醫合謀害少將軍夫人一屍兩命,就咬舌自盡了。”
皇後冷冷一笑,“榮嬪這個蠢貨,自以為聰明,想借著哀家打壓少將軍夫婦,頻頻使出各種小動作,在哀家預備賜給少將軍的飯食中下毒,還買通了哀家的內使,嗬嗬,殊不知到了最後,也是為人做嫁衣罷了!有這個替死鬼在,哀家都不用自己動手”
老宮人說道:“榮嬪是自取滅亡,她為了對付少將軍夫人,做了太多事情。雖說麝香一事真的與她無關,但是皇上已經不相信她的話了……隻是可惜,皇上不信是許貴妃作為,我們失去了一箭三雕的機會。”
皇後無所謂道:“許貴妃沒有那麽容易拖下水的,她深得皇上信任。在那種情況之下,皇上肯定是覺得榮嬪故意攀咬貴妃,那裏會信呢。”
又問道:“怡安宮那邊怎麽樣了?”
老宮人回道:“隻見太醫進去了,到現在都沒出來,少將軍夫人和腹中胎兒生死未卜。”
皇後眼裏劃出一抹怨毒,“雖說七活八不活,可不是每個七月早產的都能母子平安。隻願怡安宮一屍兩命或者母子死一個都好,等消息傳到西南,李翰林還有心打仗嗎?嗬嗬!到時候,皇上還有臉叫他是常勝將軍!”
“都說李翰林得了這個夫人之後,性情大變,,對夫人百依百順,喜獲得子,更是欣喜若狂,當場瘋癲癡呆!若他在西南得知妻兒雙亡,嗬嗬,肯定鬥誌大失,軍心不穩,北越國那群蠻人乘機反撲,送他們一家三口在黃泉團圓!”
“即使李翰林真的有大將風範,攻破了北越國全境,也會因為妻兒的死,君臣開始離心,皇上了無所依,對李翰林心生忌憚,隻能重新考慮信任我們西寧侯府,我們宋家才能重得聖眷……”
四年前西北韃靼之戰,京城偽帝之亂,景傾帝被困平涼城,負責鎮守西北的皇後娘家西寧侯卻處於觀望態度,沒有及時救駕,景傾帝大怒,訓斥西寧侯耽誤戰機,後來西寧侯拚掉了兩個兒子、一個孫子的性命,將韃靼趕出關外,勉強挽回了景傾帝的信任。
景傾帝在慶功宴上對李翰林讚不絕口,說他是常勝將軍,卻故意冷落西寧侯,皇後得知此事,李翰林就成了她的心中刺,她也一直找機會報複。所以她對榮嬪的示好來者不懼,甚至將親手撫養大的六皇女送出去做定心丸。
老宮人說道:“榮嬪這個刀還真的好用,若果真如此。”
就在這時,外頭進來一個紅衣太監,跪地說道:“回稟皇後娘娘,皇上封了少將軍為鎮遠,旨意通過驛站加急送到西南。還有……少將軍夫人在怡安宮產下一子,皇上賜名子龍,並冊封為鎮遠侯世子。”
皇後手裏茶盅落地,喃喃道:“賜了名字,還當即冊封世子?這麽說,那早產的孩子是活的!那少將軍夫人如何了?”
太監回道:“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孩子的哭聲,肯定是活了。少將軍夫人生完孩子就昏過去了,至今未醒。”
花府月槿齋木槿花園。
花槿露沐浴著陽光,躺在溪邊柔軟的草坪上,看著如綠寶石般流淌的溪水,心情大好,腦子空空的,從來就沒有如此放鬆過,她流連忘返,似乎想永遠看著青山綠水,遠離塵囂。
一個穿著紅衣紅裙的小女孩,懷裏抱著不倒翁娃娃,踏著溪水而來,說道:“你不能留在這裏……至少現在不能。”
花槿露看著永遠都長不大的小花槿露,不滿道:“這裏多好啊,青草軟軟的,溪水清澈,沒有誰傷害我,我也不用防備任何人,不用帶著兩柄燧發槍藏藏掖掖的。”
小花槿露黑曜石般的眼珠似乎能洞徹人心,“你是害怕回去麽?”
花槿露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我隻是覺得好累。我活了兩世,前世因被自己的妹妹和弟弟所害;這一世,我本不想去爭名奪利,安然過一生便是,可是偏偏身陷京城名利場之中,無論是宅門內還是宅門外,都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隻能往前走,往後就是懸崖、是深淵,退無可退。”
“有的時候,我會想,我是在過你的人生,還是在過自己的人生?”
小花槿露抱著不倒翁娃娃坐在花槿露身邊,“我的人生在那年溺水之後就結束了,你來這個世界每一天,都是過你自己的生活,高興、悲傷、無聊都是你的。有個人用熒石鋪路,種了一池木槿花,他是為了你,而不是我啊。”
“他!”花槿露一懵,“他是誰?”
小花槿露輕聲唱了一首歌,“兩隻鴛鴦塘上走,一隻雌來一隻雄,瑞雪梅花皆有意,每到寒冬做夫妻。”
噗,花槿露笑了,說道,“粗俗不堪,俗不可耐,你從哪裏學來的鄉村俚調。”
小花槿露很認真的說道,“我覺得很好啊,這世上有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鴛鴦,也有像瑞雪和梅花這樣在酷烈的寒冬緊緊相擁的伴侶,外界雖然殘酷,可也不妨礙瑞雪和梅花的愛情,越是在寒冬,他們就越親密。”
花槿露緩緩搖頭道,“很多時候,共富貴反而比共患難還難啊!瑞雪和梅花在寒冬相擁,可是一到春暖花開時,他們就分開了。多少貧賤夫妻在富貴之後勞燕雙飛?人生原本無常,何必以生死相許。”
“瑞雪變成落水,梅花變成落花,落花也李還有情,流水可能已經無意了,何必繼續糾纏呢?流水要追逐大海,落花也有她化作春泥的使命。時辰一道,各走各的路罷。”
“困境時,兩條魚相濡以沫,山盟海誓,可兩條魚回歸江湖之後,他們大半是要相忘於江湖的。”
花槿露最後歎道,“在最美麗的時候堅持轉身離開,或李還能而給對方多留點念想呢。”
小花槿露卻搖頭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瑞雪和梅花在你看來隻是過了一個冬天,可是對他們而言,卻是他們的一生啊!”
花槿露一怔,呐呐不得語。
小花槿露繼續說道,“你不能和我一起留在這裏,因為你早就不是一個人了。瑞雪依然在,梅花卻凋零,你叫瑞雪怎麽辦?”
花槿露低聲道,“寒冬遍地都是梅花,也不缺我那一朵梅花。”
“唉。”小花槿露老氣橫秋的長歎一聲,“都說了,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對於瑞雪而言,那朵梅花就是全世界的唯一。那朵梅花一旦凋零,就瑞雪而言,就是全世界的梅花都死了。”
“你又不是瑞雪,你怎麽知道瑞雪的心思?”花槿露問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小花槿露肉嘟嘟的小手突然出現了一顆跳動的心髒!
花槿露唬了一跳,“你要做什麽!我是人,不是妖,不吃心髒的。”
“這是瑞雪的心思啊。”小花槿露遞給花槿露一把匕首,說道,“打開它,你就知道答案了。”
花槿露顫抖的握著匕首剖西瓜似的劈開跳動的心髒,然後,她看見心髒裏麵盛開著一朵木槿花!
“這是!”
小花槿露說道,“有人在那個世界等你,他心裏長睡著一朵木槿露,他已經在那個世界寂寞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他欣喜若狂,可是轉眼就要失去,他一輩子都要繼續寂寞下去了。”
“其實你也是個寂寞的人啊,紅塵短短幾十年,兩個寂寞的人彼此依靠,也不枉活在世上一遭。”小花槿露將心髒裏的花槿露花取出來,拋在浣花溪中,刹那間,浣花溪變成了一個圓形的池塘,整個池塘都盛開著木槿花!
花槿露微微闔上眼,聞到了花槿露花淡淡的香氣。
“再說了,你現在身邊還有這個呢。”小花槿露將懷裏的不倒翁娃娃塞給花槿露,“他還那麽小,那麽柔弱,全世界最愛他、最有能力保護他的人就是你了,你舍得丟下他麽?”
花槿露小心翼翼的接過不倒翁娃娃,那娃娃竟是活了!揮舞著白胖的胳膊腿大肆嚎哭著,烏丟丟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花槿露。
花槿露心中驀地一軟,化作浣花溪春水,舍得嗎?舍不得!
小花槿露胖手一揮,前方出現一條瑩石之路,和鎮遠候府的小路一模一樣,猶如銀河般璀璨奪目,“抱著娃娃,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你和他這輩子不要再寂寞了。”
花槿露抱著嚎哭的娃娃,踏上了銀河之路,才剛剛挪動幾步,就覺得疲累之極,身上如刀割般痛楚,越往前走,痛楚越來越強烈,似乎要窒息似的,她幾乎走不動了,可是聽到懷裏的娃娃撕心裂肺的哭聲,心裏湧起一股奇怪的力量,這股力量能夠對抗一切痛楚和黑暗。
借著這股力量,花槿露艱難的往前走,突然眼前一亮,模模糊糊看到了花老夫人驚喜的麵容。
花老夫人叫道,“醒了!醒了!果然是母子連心,哥兒在身邊哭一哭,終於把你喚醒了!”
花槿露隻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組裝起來似的劇痛,如同身體二十根肋骨同時折斷的苦楚!
張嬤嬤哽咽的擦了擦淚,“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太醫說若今天還不醒過來,就。”
花老夫人打斷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吃點東西吧,這三天盡給你喂了些湯水,這會子肯定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