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堂堂正正將領
也正因為如此,跟著主家上過戰場的家將在勳貴世家是極其有臉麵的,就是次一點的小主子都對其恭恭敬敬,家將的待遇也比一般家奴優厚,否則家將們鬧將起來,一句“到祠堂哭老侯爺去”,就會將主子們置於“忘本”不孝之地。
筱嬤嬤和先夫的父親都跟隨過第二代李家的主家(即李翰林的祖父)上過沙場,兩個大活人扛著長槍去的,回來時馬革裹屍還。
筱嬤嬤的先夫則是為老太爺擋了致命一箭而亡,那時她拖著一個年幼的長子,肚子還懷著七個月大的幼子,孤兒寡婦的好不淒涼。
那時候李丞相第一任夫人很同情孤兒寡婦,將筱嬤嬤安排在院子裏當差,主仆情義比她從娘家帶來的陪房還要深,筱嬤嬤後來成為先丞相夫人院子的大管事,她心細、個性強、人緣又好,還能為主子豁出去,在李丞相府很有威信,連後來的李丞相和繼夫人都不敢動她。
也正因為有筱嬤嬤的幫忙,先李夫人死後,李丞相的繼夫人才不敢明目張膽地為難李翰林,確保李翰林能夠安然無恙的成長。
李翰林是個知恩圖報的,有了出息後,就將筱嬤嬤全家都脫了奴籍,筱嬤嬤的兩個兒子積攢軍功,吃俸祿,堂堂正正做將領。
這兩個兒子都是打小跟隨李翰林,既是伴讀,也是武場的陪練,如今是長子是京衛指揮司的千戶,幼子是李翰林兩百護衛親兵的首領。
李翰林還在少將軍府附近買了一座三進的大宅子送給他們一家,所以筱嬤嬤以前雖然在少將軍府當差做大管事,卻並不住在這裏,每日坐著馬車往返。
正因筱嬤嬤一家在李翰林心中那麽重要,而且筱嬤嬤的作為和堅持很值得自己尊敬,所以槿露不敢怠慢這家人,心想今日駁了三個管事,很容易被人從中做文章,說自己一來就三把火的燒,不給筱嬤嬤麵子――畢竟這三個管事也是筱嬤嬤一手提拔上來的,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何況還是三個大活人。
車馬禮物準備停當,槿露披著玄狐大氅上了馬車,辛嬤嬤帶著是個添都跟在後麵的馬車上,十對戰甲騎士騎著馬夾著三架馬車而行。
筱宅離少將軍府隻有兩條街,不一會就到了,門口看門的一見少將軍府的馬車,立刻飛奔進去通報,兩個小廝忙拆下門檻,少將軍府馬車徑直而入一直到內儀門停下。
因槿露是提前派了人給筱宅報了信的,所以兩個媳婦一左一右攙扶著筱嬤嬤候在內儀門外。
槿露一下馬車,筱嬤嬤就要下拜迎接,槿露那裏敢受?忙快步扶起筱嬤嬤,說道:“夫君說老夫人身體不適,我就備了些補品來探望夫人,沒想卻驚動了您老冒著冷風親自來儀門迎接。”筱嬤嬤的兒子已經給她請封了誥命,所以槿露稱其為老夫人,而不是嬤嬤。
筱嬤嬤也不是拘禮之人,她嗬嗬笑道:“得知少將軍夫人要來看我這個老婆子,我一時高興不過,起床連喝了兩碗燕窩粥,還用了些小菜,頭疼的毛病竟像是不治而愈似的,可見夫人比靈丹妙藥還管用呢。”
眾人去了正堂分賓主坐下,筱嬤嬤因操勞半生,年紀雖才六十出頭,卻已經蒼白了一大半頭發,眼皮也耷拉下來,眼睛隻能瞧見一條縫,目光卻清明的很,為了保暖防風,額頭戴著灰鼠皮寬簷抹額。
兩個兒媳婦均三十出頭的樣子,筱大郎媳婦沉默寡言,卻有一手煮水烹茶的好手藝,那一套繁瑣的茶具在她手裏,就像自己長了腿似的靈活,槿露瞧著她的手藝比最擅長此道的三妹妹花棠玉還要高。
筱二郎媳婦機敏善談,寒暄了幾句,就像和槿露認識了幾年似的熟絡。
待筱大郎媳婦分好了茶,奉給槿露和婆婆,筱嬤嬤對兩個媳婦使了個眼色,媳婦知其意退下。
因是說私房話,筱嬤嬤沒有了剛才的客套,而是長歎一聲道:“翰林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封了少將軍,還娶了個好媳婦,我便是此刻去了,也有臉麵去見先夫人了。”
槿露笑道:“老夫人兒孫滿堂,雖說病了幾日,我瞧著您精神還好,您總得抱了重孫才能說這話呢。”
筱嬤嬤瞧著坐在對案的女子,那相貌、那通身的氣派,比起皇家公主也不差什麽,方才脫了玄狐大氅,瞧見胸脯和臀部都滾圓結實,一看便知是好生養的,翰林也不小了,應該能很快抱上兒子吧……
筱嬤嬤和槿露品茗閑聊,槿露將今日十七位管事的表現和筱嬤嬤說了說,淡笑道:“我初來乍到,頭一回理事,若有不適當之處,還請老夫人指點迷津。”
其實筱嬤嬤雖然不在少將軍府,但是今日槿露所為早就被心腹傳給自己聽了,她還是裝作初次知曉的樣子,說道:“那三個管事見你是新媳婦,臉皮嫩,就有所懈怠,想蒙混過關。你這般敲打即給了他們臉麵,也能立威,換成是我這個老婆子,也想不到這個好法子呢,那裏需要我指點。”
“――隻是有一樁事我要提醒夫人,外院有兩戶人家是李丞相夫人借著二夫人的手硬塞進來的,二夫人畢竟是少爺的嫡親嬸娘,我抗不過,隻得收下安排他們吃閑飯,沒有安排活計,夫人現在初掌家,他們肯定會借著夫人立足未穩,仗著二夫人的臉麵討差事添堵,這兩房人都是丞相府世仆,你千萬要小心應付。”
槿露頷首道:“我省的,老夫人安心養病便是,翰林將少將軍府中饋托付於我,我定不會負了他的心意。隻是您也知道我是個新媳婦,府裏的事又複雜,將來遇到棘手的麻煩,我就厚著臉皮上來請教老夫人呢,你別嫌我煩悶就成。”
筱嬤嬤笑道:“那裏會煩?夫人就是良藥,多來幾次,老婆子說不定能多活幾年呢。”
談笑間,少將軍府新舊當家的順利交接溝通完畢,此時已經是中午了,筱嬤嬤說:“夫人一天當家,事情多,老婆子就不留夫人中午飯了,等來日得了山珍海味的,就下帖子請夫人來家裏一聚。”
槿露笑道:“那我就坐等老夫人的帖子了。”
回到少將軍府,用罷了午飯,翠蝶來報,說歐陽大人來了。
歐陽大人來了?花槿露也隻是聽李翰林提過此人,卻不曾見過,這次特意來找自己,難道這麽快就把劉小舅後麵的人審出來了?
胖子歐陽大人是穿著官服來的,看起來很有官威的樣子,進門時,歐陽大人結下佩劍,交給了守門的辛嬤嬤。
對付劉小舅這種人根本用不上酷刑,歐陽大人隻是放了幾句狠話,將燒紅的烙鐵揮舞幾下,劉小舅就招了供,果然還是李丞相夫人搞的鬼,她的陪房給了劉小舅十兩銀子和一個美人,叫他來少將軍府打秋風,罵槿露不認長輩。
不過,歐陽大人之所以親自來一趟回話,不僅僅為這事,他低聲問道:“我去順天府地牢審問劉小舅後,隔間牢房有個中年男人不知怎麽的認出了我的身份,他撲過來喊救命,說他是李翰林的救命恩人,說是在李翰林十一歲的時候救過他一命,並且求我去順天府女牢房救一個叫做水娘的女人。”
水娘!槿露猛地想起李翰林曾和自己說過,在他十一歲那年,差點被人販子給拐賣了走,還好被一個叫吳老三的人給救了,才逃脫了一命,想到這裏,花槿露喃喃道:“歐陽大人,那個中年男子可是叫做吳老三?”
歐陽大人麵露詫異,點頭道:“正是。”
花槿露倒是也沒有和歐陽大人多說這裏麵的原因,隻是說這裏麵卻又內情罷了,歐陽大人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多加過問。
歐陽大人初時還懷疑那犯人是胡謅,想蒙騙過關,如今聽槿露說出了犯人的名字,心裏暗想這事八成是真的。
槿露問:“吳老三是犯了什麽罪?我夫君曾經和我說過,他和水娘都是渝州商會的商人,勤勉俠義,怎麽會雙雙入獄?”
歐陽大人搖頭道:“牢獄複雜的緊,我不敢相信他,怕是別人的圈套,或者別人聽去了,幹脆一拳湊過去,不過,我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你等著,我原本就打算找夫人您和李大人求證後再行動。”
歐陽大人看似五大三粗,其實心細如發,槿露聽他這麽說,倒也是很放心他辦事,說道:“那就交給歐陽大人了,這對夫妻確實對我們有救命之恩。”
“敢問少夫人,那個自稱劉小舅的,該怎麽處置?”歐陽大人問道。
槿露目光一沉,此人狼心狗肺,為了一點小利就敢辱沒自己的名聲,和對手跳在一條船上,將來必定是個大禍患,一定要斬草除根,不能在讓劉小舅一家在京城攪和了。
若是平常親戚打秋風都好說,可這劉小舅一家子都是人品無下限,而且什麽都敢做的無恥之徒,加上現在又有李丞相夫人在背後搗鬼,防不勝防。
如果要下手,必定要來一招狠的,否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槿露硬了硬心腸,和歐陽大人說了幾句,歐陽大人點了點頭道:“就照少夫人說的辦罷1”
劉小舅在順天府衙門牢獄待到黃昏,就被人放了出來。劉小舅昂首挺胸走出牢門,還不忘整了整油膩的衣襟,得意對兩個牢頭說道:“我早就說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少將軍是我外甥女婿,誰敢把我怎麽樣?識相點的,趕緊給大爺塞幾兩壓驚銀子,大爺記得你們的好,給你們求個官做做,總比成天待在牢獄裏發黴強。”
那牢頭一腳踹向劉小舅的屁股,罵罵咧咧道:“滾你娘的屁!老子的大牢公侯子孫都關過無數個,你一個坑蒙拐騙的癡漢算那根毛!再囉嗦老子一刀閹了你的老鳥!”
劉小舅摔了個滿嘴泥,不敢再囉嗦了,灰頭土臉的就跑。
出了順天府街,劉小舅一天沒吃東西,早餓得老眼昏花,不過盡管如此,他那雙色迷迷的老眼就定格在前方一個渾身縞素的婦人身上。
都說若想俏,一身孝,這寡婦穿著素服,烏油油的發髻隻簪著一朵小百花,清水出芙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