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蜿蜒而生
花玫月拉著蕭衍之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之上,也不說話,隻是笑眯眯的看著丈夫。
蕭衍之眼神先是迷茫,而後是難以置信的興奮,喃喃道:“你?”
“這個月小日子遲遲沒來,我就開始懷疑了。”花玫月輕聲道:“可是我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懷疑是不是對的,所以我才故意隱瞞不說的,還照常把你的鋪蓋搬到內房去。三日前借著大姐姐出嫁,我托姨娘幫忙找個婦科聖手,等大姐姐回門時幫我看看,沒想果真有了。”
乍然聽到這個好消息,蕭衍之都有些坐不穩了,“聽說前三個月胎兒不穩,最容易出事,你一定要小心,那些安插在院子的釘子和眼線,趕緊想辦法剔出去——嗯,交我來辦就行,你安心養身子別傷了神。”花玫月保持著笑容看著丈夫急得團團轉,再也不像之前沉於往事的惘然,花玫月暗想:女孩啊,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你在我丈夫的過往裏是什麽角色,可是從今天開始,他會慢慢淡忘的,長江之水綿延千裏,你隻是過去的一個渡口,長江之水總會流到大海裏的,事業和我的家庭,就是他的大海。
槿露和李翰林回到積水潭少將軍府,門房卸了門檻,馬車得以一直向前走,在內院儀門處停下。
李翰林扶著槿露下了馬車,轉乘粗使婆子抬的暖轎回正院歸田。
下了暖轎,李翰林問:“累了嗎?”
槿露看著李翰林賊兮兮的眼神,心道不好,若說累了,李翰林肯定是拉著自己滾鴛鴦戲水暖帳,可是明天一早要處理家務,她還有賬本和管事名單要看呢!
想到這裏,槿露就說:“還好,今天下午在母親處歇了午覺。”
“那就太好了!”李翰林眼裏滿是心不良的光芒,他拉著槿露的手,邊走邊說:“我帶你去個地方。”言罷,還吩咐丫鬟們誰也不許跟來。
黑燈瞎火,還下著小雪,槿露被李翰林的熊皮大氅裹在懷裏,並不覺得冷,但是心裏滲的慌——這是要去那裏?幹什麽?
莫非是——?想起李大狼這兩天在床上無窮無盡的花樣,和現在怪異的眼神,槿露暗叫不好!八成是要換地方開戰,瞧著李翰林行走的方向越來越偏僻,莫非是要學著唐伯虎春/宮圖野戰?
尼瑪,這是冬天啊喂,根本不適合戶外活動啊!
正胡思亂想著,李翰林突然捂住了槿露的眼睛,還在她耳邊低喃道:“閉上眼,數十聲再睜開。”
腳步還是往前移動,槿露暗數到二時,李大狼放開了手。
啊!
看著此情此景,槿露不禁叫出聲來,但見一條如銀河般璀璨的小徑從腳下蜿蜒而生!
“怎麽樣?好看吧?”李翰林得意說道:“這是一條使用熒石鋪就的路,白天看不出什麽來,到了晚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發光,人走在上麵,就如同行走在夜空裏。”
槿露覺得心裏一軟,磕磕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任憑李翰林擁著自己往前走。
“知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什麽?”李翰林又問。
槿露搖搖頭。
兩人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卻是一個大池塘,池塘被冰封住,如一麵鏡子般光亮。
李翰林以指點江山的口氣大聲道:“這個池塘種的全都是木槿花!將來我李翰林的子孫也會如這一池木槿花般繁盛!”
在驚豔星光璀璨般銀河之路的刹那,槿露的心猶如猛地被菜刀拍軟的蒜瓣似的,心軟的同時,鼻腔驀地湧起一股辛辣的酸意,她沒有想到李翰林會用心如此。她活了兩世,也見慣了世態炎涼,此刻卻也不禁動容了,因為兩世為人,第一個次有男人對自己那麽好。
等到李翰林說這個大池塘鍾的全是木槿花時,花槿露才知道自己為了這次婚姻所冒得險一切都是值得的,得此夫君,還有什麽好奢求的呢。
可接下來李翰林說那句“子孫也如這池木槿花般繁盛”時,槿露融化成一池春水的心靈迅速冰封起來,猶如這臘月天的槿露池一般泛著冰冷的寒光。
女人大多是感情動物,幻想男人對自己無條件的好、無目的的好,有的時候明明知道這是假象,卻還自欺欺人的蒙騙自己活在幻想裏。
而除了“真愛至上”的那些戲曲戲文,男人大多是很少困於感情的,他們有的用腦子思考,利益至上,當然,也有的用老二思考,美色為上。
李翰林能有今日之成就,肯定是以腦子思考為主導,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然後一步一步的接近目標,達到目標。
翰林想要一個賢內助,強悍的、能和他共度風雨、為他綿延子嗣的妻子。銀河之路也好,木槿池也罷,都是為了要自己心甘情願的擔當這個角色。
其實這樣也好,那個少女不懷春呢,兩世為人的槿露心裏也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要不然在剛才看見銀河之路和木槿池的時候,她會恍然不知所措,臉紅心跳的就像初戀的少女,那一瞬間,確實動了心。
有詩雲“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出自唐/李冶。
槿露反複琢磨最後那句“至親至疏夫妻”,這世上最遙遠、也最親近的關係便是夫妻了,世上夫妻千千萬萬,可身體和靈魂都能完全契合的夫妻有幾對?
一旦奢望了,就會有期盼,會求全責備,有怨,有恨,就像一首歌詞寫的那樣“雖兩情相悅、兩心相儀,得來複失去”、“願爀相忘、願爀相負,卻奈何恨與欺”——出自劉歡《鳳凰於飛》。
“期待明月、期待朝陽、期待春風浴”的結果,是“逆風不解、挾雨伴雪、催梅折枝去。”母親在婚前曾經交給自己一個荷包,裏麵寫著母親劉氏這些年來的話——守心。就是在告誡自己這些吧,若遠離於愛者,無懼亦無怖。
李翰林又說了幾句話,然後興衝衝的看著槿露的反應,去年前皇上賜給他少將軍府,園子修繕的時候,他別的都沒管,一門心思的琢磨著如何給槿露驚喜,畢竟之前他們的幾次的談話幾乎都不歡而散,槿露防自己就像防賊似的,黑洞洞的燧發槍口對準自己,瞧她的神情,並不是像開玩笑。
在複雜的家族背景下,李翰林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堅韌如刀,但他也同時希望妻子的堅韌是對外的,對內,他希望妻子也能溫柔如水,李翰林以前有過不止一個女人,可那些女人都是主動討好他,現在輪到自己討好女人,這並不是李翰林擅長的範圍。
後來想到書香門第出來的女人應該喜歡吟風弄月,看星星月亮什麽的,李翰林就想到以星星鋪地,再把池塘修成圓形,當做月亮,然後全部種上各色槿露花的法子。
李翰林是個實用主義者,他覺得天上的星月都太虛幻飄渺,幹脆在地上建一個銀河之路,尤其是等到迎娶槿露時正值臘月,圓形池塘冰封,一池冰雪如皎月般,池塘邊還有梅花盛開,此情此景可看可聞還可以摸,多麽完美的計劃啊。
投入了這麽多,李翰林是要求回報的,他看著擁在懷裏的槿露,雪光和熒光之下,她似喜似嗔,他能感覺到她的激動,也感覺到了她逐漸平靜下來。
然後,李翰林唇上一暖,槿露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然後伏在他胸膛上低聲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槿露無法直視李翰林的眼睛說這番訂約似的告白,但在這個時刻,她必須這麽做,她必須滿足丈夫的期待,須知一個蘿卜一個坑,自己這個蘿卜要牢牢占住這個坑,否則就會被其他蘿卜擠下去。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到哪裏都是這個道理。
至親至疏夫妻,要保護自己,就要和李翰林保持距離,可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該親密的時候也要親密,夫妻之間有時候也要用上君臣之計,把日子過好,也是門高深的學問。
這是妻子第一次主動吻自己,李翰林一激動,定約似的將槿露的話稍作修改,重複一遍:“死生契闊,與你成說;執你之手,與你偕老。等我們老的時候,府裏子孫滿堂,那時我便解甲歸田,和你一起含飴弄孫,哈哈!”
“好。”槿露心道,原來正房叫做歸田是這麽個由來。
當晚,又是一番激烈的魚水之歡,次日槿露被翠蝶叫醒,枕邊已經空了,厚重的床帳裏還殘留淫靡之氣,翠墨春分兩姐妹紅著臉服侍槿露起床,槿露假裝看不見這兩姐妹臉頰的緋紅,木偶般任憑她們給自己穿衣梳洗。
綠竹舀著象牙梳給槿露梳頭,一邊說道:“少爺卯初上朝去了,是奴婢和夏草伺候的,少爺臨出門時要奴婢轉告夫人,說今天是他半月婚假第一次回衙門理事,今日還要去京郊京衛大營巡視,估摸很晚才能回來,夫人晚飯不用等他。”
“知道了。”槿露點點頭,對辛嬤嬤說道:“今日是我頭次理事,傳我話,今日甭管有沒有事情要回,家裏內院外院的大管事和副管事都到內院清心堂候著,等候傳話。”
辛嬤嬤應聲退下,綠竹舉著象牙梳躊躇不定,問道:“夫人今日要梳個什麽發髻?”
“梳個牡丹髻,戴上紫貂昭君套,發飾簡單一點。”槿露揉了揉太陽,昨晚在銀河之路和圓形冰封池塘與李翰林浪漫相擁,身上倒是暖烘烘的,可寒風吹的頭暈,今日雖然不出門,還是帶著昭君套保暖吧。
綠竹手巧,連頭油都沒用,就梳好了牡丹髻,插上一對白玉鑲寶花型簪,再戴上紫貂昭君套,這個昭君套風毛出的極好,映襯得槿露一張小臉如玉琢般的柔潤精致,又帶著不可直視的貴氣。
用罷早飯,槿露在辛嬤嬤等人的簇擁下,步行了約兩盞茶的時間,到了內院清心堂。
清心堂是內院的正堂,名字和槿露的正院歸田相映成趣,一共二十來間屋子,李翰林的內房就設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