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擔心和關切
跟在公子身邊這麽多年，習慣了公子麵對任何事情都是表情淡然，語氣溫潤，雖然公子能將所有事情都做的漂亮完美，耳邊更是數不清的溢美之詞，可是公子臉上卻始終還是那麽一副萬年不變的表情。
雖然人人都說公子乃是溫潤君子，可是唯有淩峰明白，公子的溫潤外表之內藏著一顆難以親近的心。可是如今，公子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溫潤麵具似乎有了軟化的可能，隻為了花府裏那位花大小姐。
沒實權又如何？隻要公子喜歡！有人相爭又如何？隻要公子喜歡！
莫說如今想要搶人的隻是蕭衍之這麽一個區區王府的世子而已，便是皇帝老子來了，他淩峰都有膽子搶上一搶。
淩峰誌得意滿的輕輕一哼，想起那晚公子夜探花府回來之後，眼角眉梢便是止不住的笑意，淩峰嗬嗬一笑，眼中暖色便也越重。
書房之中，赴宴回來的蕭衍之表情淡然的坐在桌案之後。
近身跟隨蕭衍之的護衛林一立在書房不起眼的一處角落之中，默然的看著自從李府回來之後就一直神情恬然的公子，素來平穩無波的眼神之中隱隱蓄著擔心和關切。
自從離了李府回來已有一刻鍾的功夫，雖說自家公子神情還算平靜，可是回來之後手上便拿著的那份文書卻是始終不曾翻動。林一知道蕭衍之的心裏是因何事而不舒服。
花府的那位花大小姐乃是第一個真正讓公子另眼相看的女子，為了那位花大小姐，自家公子爺屢出手萬，甚至不惜得罪了如今正當皇上青睞的五皇子蕭子恒。
花大小姐能得自家公子爺如此上心，林一在經過了最初的高興之後心裏也曾有過隱隱的擔心，因為公子爺將來是要成大事的，一旦兒女情長難免就會英雄氣短。眼下公子爺已經明擺著對那李翰林做出過放棄的承諾，以公子爺素來不輕易許諾的性子，這一次的承諾必然也是言出必行。看到公子爺放棄了那位花大小姐，按理說林一心裏應該放心，可是看著蕭衍之今晚一反常態的模樣，林一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難受。
想想以前曾經看到的一些話本，隱約記得書裏多是一些勸慰之詞，什麽大丈夫何患無妻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何必單戀一枝花啊，簡直多了去了，可是幾次三番話語到了嘴邊，林一看著蕭衍之那一副貌若無事的默然之態卻硬是不知道該要如何開口。跟隨蕭衍之這麽多年，林一自然明白此刻看上去一切正常的公子爺實際上並不正常。林一有些不明白。既然喜歡，又何必承諾放棄？
就算公子爺有心拉攏李家為助力也不必如此作為啊，不過是個女子而已，大可以用其他東西交換嘛。比如說高官厚爵，比如說金銀珠寶，林一不信，那李翰林，那李漢儒還能為了一個女子自家公子爺一爭長短！
看著眼前貌若鎮定實則心神不寧的蕭衍之，林一忍了忍終於還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低聲說道，“公子爺，屬下不明白。”
“不明白？”一直將視線落在手上文書的蕭衍之聽到聲響抬起頭來，明亮眸子之中幽幽的痛色迅速壓下。
看到麵前林一緊緊皺眉，一副不解模樣，蕭衍之微微一笑，眼中浮起一絲了然，帶著幾分譏諷意味輕聲說道，“可是不明白我為何要對李翰林做出那樣的承諾？”
“當初又不是不知道那李翰林對花大小姐有心，公子爺還不是照樣出手，如今怎麽突然就？”林一重重點頭，望向蕭衍之的眼睛之中滿是濃濃疑惑。
在林一的心裏，自家公子爺可是無所不能的，如今難得看上一個女子卻求而不得，簡直讓人鬱悶，此刻的林一心裏滿是不忿和不平，已經完全忘記了最初當自己發現蕭衍之對花槿露有心之時的那一絲擔心。
“怎麽突然就說要放手？”聽到林一理直氣壯的說辭，蕭衍之自嘲一笑。
“公子爺做事向來頗有深意，屬下不敢質疑。”看到蕭衍之臉上雖是在笑，可那雙燦若桃花的眼眸之中卻是隱見一絲痛色，林一倏的想起自家公子爺向來是個主意大的，此番多嘴會不會犯了忌諱？心頭猛然一悸，再不敢多言，隻是微微欠身恭聲說道。
“罷罷罷。”看到林一擺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蕭衍之忽然轉過身去，雙手負在背後朗朗一笑。
原本滿腹不甘鬱結於心，蕭衍之也正好想要找個由頭說出來好發泄一通，正逢此刻林一問到，雖是有些不快卻也並不藏著掖著，於是微微閉了雙眼，繼續說道，“城內大亂那一夜你奉命去做旁的事情，沒在近身，所以並不知道當時情況，當時……”
想到當時情況，想到當時那一幕許是已經注定了自己必然要放手，蕭衍之忍不住喉頭一澀，背在身後的雙手也跟著不由自主的微握成拳。
聽到蕭衍之的話頭，林一便知自家公子爺這是有話要說，此刻雖然聽了一半卻也並不出聲催促，隻是保持著微微向前傾身聆聽的恭敬姿勢。
“罷了。”蕭衍之忽然歎了口氣，負在背後的一隻手對著林一微微擺了擺，輕聲說道，“自複命後還不曾去和林二林三見過麵吧？現在去吧，見見他們。”
“屬下遵命。”見蕭衍之話說一半卻又不說完，林一絲毫沒有被人吊起胃口的氣惱，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家公子爺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所以才會打發自己去向當時在場的林二林三詢問。林一垂首退了出去，帶著滿心的疑惑去尋城內大亂時護在蕭衍之身邊的林二林三。
聽到身後傳來門扇合攏的輕響，蕭衍之微微吸了口氣，雙眼仍是閉著。此刻雖是閉著眼，可是那張嬌小麵容卻似乎那般真切的浮在眼前。那嬌小的麵容上五官精致清麗，雖稱不上絕色佳人，可那雙仿佛洞悉世情的眼睛卻總是晶亮燦若天上星子，看向任何人的時候都是一副淡若無波的一副眼神。雖是那樣淡然的眼光，可蕭衍之卻偏偏就是知道，她的內裏卻藏著對周邊一切事物的戒備，仿佛隨時隨地都必須防備著什麽。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風聲鶴唳，那樣的草木皆兵，好像曾經經曆過旁人不曾企及的危難。她明明隻是個尚未出閣的小姐而已，就算是庶出的身份也絕不至於處處謹慎至此，實在讓人好奇。沒錯，最初對她就是好奇，可是後來，後來卻一點點的發現她身上更多的與眾不同。明明是更比花嬌的小人兒，卻骨子裏倔強到了極點，當日法華寺後山斷崖處那般危險的境地，那個嬌嬌弱弱的小人兒竟然用她的性命來要挾他！那樣清亮堅韌的眼神，那樣誓死不肯放手的決然，讓蕭衍之隱隱覺得這個女子骨子裏有著同自己一樣的東西。所以雖然知道李翰林同樣對她虎視眈眈，他卻仍是對她隱隱動了心思。
李翰林的存在，在當時的蕭衍之來說，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因為在蕭衍之看來，什麽堂堂左相之子，什麽未來國之重臣，根本比不上他這個早已經積蓄多年的靖花府世子。所以蕭衍之才會那般輕視李翰林，所以蕭衍之認定了隻要他想要，這世上必是沒有什麽東西得不到。
可是那一夜，城內大亂的那一夜，曾經一幕幕發生在眼前的場景卻生生徹底顛覆了蕭衍之的這種認知。當今聖上疑心甚重，早在睿王事發之前就已經開始在暗中徹查，睿王世子蕭成輝以及蕭雁落的那一場事發更是坐實了聖上的不安。為了將睿王一網打盡，為了能夠試探出京城之中是否藏有睿王內應，聖上起用了多年前的舊臣花老爺，兩人竟在暗中聯手對睿王玩了一處將計就計。這一出將計就計實在玩的漂亮，將所有人都瞞在了鼓裏，直到兩名跟隨花老爺的侍從突然在宮中暴起發難向聖上行刺，而令得花老爺被冠上勾結亂黨的罪名打入大牢之後，蕭衍之也隱約意識到一絲陰謀的意味。
就在他心中剛剛有所猜測的時候，李翰林已然來訪。一番懇談之後，蕭衍之發覺李翰林同樣心思靈敏，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兩人皆是懷疑聖上有意借著這一次亂黨之事揭出京城之中是否藏有其他不軌之人。聽到李翰林的一番分析，蕭衍之心中暗歎一聲英雄所見略同。
就在蕭衍之一麵暗自壓下對李翰林的欣賞之情，一麵越發堅定了要將李家父子拉攏過來的決心時，李翰林又說了一番讓他更加震撼的話語。蕭衍之隻覺得喉間一陣幹燥，不由的長長吸了口氣，腦海中卻是再度響起那一日李翰林誠懇無比對著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一句話。
“聖上年邁，疑心又盛，膝下無儲，多位皇子競相逐鹿早已令得人心不穩。當今天下有能者居之，翰林不才，卻也能夠看到三公子人品氣度非同一般，願意輔之以圖早登大位。為祝三公子早日得償所願，一朝事成，翰林願偕槿露一同獻上前朝傳國玉璽以證三公子乃是真正受天之命的天之驕子。隻願三公子明晰輕重，萬莫因小失大。”李翰林竟然毫不避諱的直言看穿靖花府有心逐鹿皇位！
李翰林竟然還坦然言之說是那枚被他尋覓多年卻始終不見蹤影的前朝傳國玉璽正在其手！李翰林竟然說他願意將玉璽獻上！李翰林竟然說他願意輔之！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要他蕭衍之放棄花槿露！當時，麵對那般震撼，他是怎麽回答的？蕭衍之又吸了口氣，繼續回憶著那一日的情景。
“區區一個女子而已，翰林竟然如此珍之，莫非在同本公子玩笑？”當時的他，雖然心中震撼，可是多年來的教養卻讓他習慣性的保持著一臉的鎮定淡然，蕭衍之記得很清楚，自己當時是這麽輕描淡寫的回應了李翰林。
“人之蜜糖我之砒霜。”而李翰林在當時麵對著他的玩笑發問，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文而笑，隻是眼神之中的幽沉之色卻是分明鄭重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