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無意抬頭
“那個小賤人明日要去李尚書家做客?她不過是有個擅長狐媚的母親罷了,她憑什麽……”聽了伍姨娘的話,花梅青不滿的嚷嚷起來,可是話說一半卻又陡然收了聲,滿眼驚喜的望向伍姨娘說道,“花槿露今日才剛和李大小姐鬧翻了臉,她連一點麵子都不肯給李大小姐,明日到了李尚書府上,依著李大小姐的脾氣自然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的,到時候定然會狠狠的羞辱那個小賤人!姨娘,姨娘,你是活神仙嗎?你怎麽能算出來今日她們會鬧翻,又怎麽會算出李尚書會在明日請那小賤人登門做客?”
“今日之事倒不是我算出來的,不過是歪打誤撞罷了,足可見的這一次連老天爺都在幫咱們呢。”伍姨娘笑著望向花梅青,並不解釋太多。
“李大小姐雖然脾氣不好,可也頂多隻是罵上兩句,讓那小賤人被羞辱一番而已,會不會太便宜那個小賤人了?還有啊,姨娘,你剛才不是說花槿露不但會壞了名聲,還會一輩子過不安生嗎?李大小姐怎麽可能會這麽厲害?我不懂……”花梅青先是興奮了一番,可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滿頭霧水。
寶娟端著水盆走了進來,伍姨娘親手接過沾了溫水的帕子,仔細的幫花梅青將臉上淚濕擦幹淨,然後看著花梅青粉嫩的麵頰,滿意一笑,“好孩子,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的命格之貴重是花槿露那個賤丫頭幾輩子都修不來的。”
“嗯!”雖然還是不明白伍姨娘到底在說什麽,可是花梅青卻知道既然伍姨娘這麽說了,就一定不會讓花槿露那個賤丫頭好過,於是滿臉興奮的重重點頭。
“好了,擺飯吧。”伍姨娘將帕子丟回到水盆裏,想起花昭日還在風雅學堂,於是轉向寶娟吩咐道,“別忘了把廚房才做的杏仁果子芝麻露給大少爺留下一碗,大少爺是最愛吃那裏頭酸酸甜甜的番邦果子。”
“是。”寶娟應了,端著水盆退了下去。
“姨娘最偏心昭日,有了什麽好東西都不忘惦記著你那心肝寶貝。”花梅青的心情已經大好,賴在伍姨娘的懷中不肯起來。
“說的沒錯,昭日是我的心肝寶貝,可你這丫頭不也是我當做眼睛珠子一般捧在手掌心上的嗎?居然還和弟弟吃起醋來了,哪裏有點做姐姐的樣子?”伍姨娘抬起手來,作勢擰了花梅青一下,臉上卻是笑容溫和。
月槿齋一餐飯畢,丫鬟們收拾著餐桌魚貫而出,花老爺端坐在椅上,手中的茶盞蓋子輕輕撥了撥,笑著望向花槿露道,“今日才去上學,本來是應該好好讓你收心的,可是畢竟這麽多年都沒有出過門,所以明日就先不要上學了。”
“不上學?可是爹爹另有安排?”花槿露正窩在花夫人身邊,一麵比照著花夫人的刺繡一麵學著往自己手中的繡花繃子上下針,聽到花老爺的話,手上一頓,抬起頭來。
“明日好好收拾一番,好跟著你祖母一起出府做客。”花老爺點了點頭,對著花槿露說道。
“明日可是哪一府邸上的長輩要做壽嗎?”聽到花老爺說讓跟著大夫人出門做客,花槿露心頭微微一動,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笑微微的做出一副好奇之色。
老夫人這麽多年專心禮佛,平日裏很少出門,母親又因為十幾年來沒有出過大院,根本不理會府中的任何事情,所以京城之中其他名門世家但凡有什麽宴會一般都是將請帖交由長袖善舞的伍姨娘安排,怎麽今日卻……除非,這一次做客是非常正式的場合。
“是刑部李尚書府上辦花會,特地請了你祖母。”花老爺喝了口茶,抬眼望了望花夫人,這才望向花槿露回道。
“李尚書府上辦花會啊?那家裏的其他姐妹們也都去嗎?”聽到要去李尚書府上,花槿露馬上想起今天在風雅學堂裏和自己話不投機的那位李大小姐,頓時心生反感,可是臉上卻並不露出分毫。
“梅青和棠玉以前經常出門,這次就不跟著一起了,明日你祖母會帶著你和玫月一起。玫月那個丫頭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太小,平日裏出門也少,你的性子好,明日多照顧照顧玫月。”花老爺笑著說道。
“爹爹放心,女兒知道了。”花槿露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便繼續繡著手上那朵剛剛綻開兩片花瓣的臘梅花。之後花老爺便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捧著茶盞細細品嚐,而花夫人便和花槿露仔細繡花。
聽著花夫人給自己講解繡花時需要注意的地方,花槿露裝作無意抬頭,見花夫人臉上含笑,一麵繡花一麵時不時的朝向花老爺回望一眼,然後又再滿眼欣慰的看看自己,儼然是一副歡喜模樣。知道花老爺和花夫人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問也問不出什麽來,於是花槿露靜下心神,真的仔細繡起花來。眼看著花槿露手上的臘梅花多出了兩片花瓣,花老爺也坐在月槿齋裏又喝了一盞茶,這才起身出門,說是要回竹鶴軒處理一些公務,於是花夫人放下手上的針線帶著花槿露起身相送。
送走了花老爺之後,花夫人便不讓花槿露再繡花,而是找來老嬤嬤和思畫思竹,一起去了花槿露房裏,翻箱倒櫃的收拾起來。看到花夫人拿起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朝著自己身上比劃,臉上也始終掛著由衷的笑容,花槿露隻覺得心頭隱隱的泛起一絲不安。這一晚,花老爺仍然留宿在月槿齋。花槿露吃過晚飯早早便回了房,隨便翻了翻書便叫思畫思竹鋪床躺下。夜半,整座落英齋的院子裏除了幾盞長明燈仍然燃著光亮,其他的各處房間之中已是一片黑暗。隱隱聽到窗外傳來三更天的梆子聲,一直躺在床上似是睡熟了的花槿露卻是忽然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沒有絲毫睡意。房間中留有通宵的長明燈,影影綽綽的光影映照下,花槿露輕手輕腳的翻身下床。花槿露腳上沒有穿鞋,就那麽赤著一雙玉足踏在地上。因為已是初夏,屋內厚厚的地毯早已收起,踩在光滑如鏡的琉璃地磚上不過走了三五步的功夫,便有一股沁涼之意沿著腳心攀爬而上。
之所以選擇三更天,是因為知道這個時間正是睡覺香甜的時候,再加上一路赤腳行走幾乎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於是花槿露放心的繞過陪在內室中守夜的思畫,拎起黃花梨木桌上放著的茶壺重新回到床邊,結結實實的將那一大壺茶水統統澆在了菊紋織錦薄被上。將空空的水壺放回桌案,花槿露伸手捏了捏已經濕透的菊紋織錦薄被,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如今的身體本就氣血兩虧,要是再裹上這麽一張冰涼涼的被子睡上一夜,估計第二天早上是無論如何難以起身了吧。
第二天一早,榮壽堂的老夫人就叫人送來了一隻緋色的沉香木雕花匣子,撥開雙魚戲珠小銅鎖,翻開匣蓋,沉香木質特有的鬱鬱香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匣子裏頭是三層抽格,抽格拉開,最上一層擺著絹絲堆疊的各色頭花,第二層是五顏六色的耳環,綠玉的,東珠的,瑪瑙的,金絲流蘇的各式齊全,最下麵一層抽格是三層抽格容量最大的,裏頭裝著的東西也是滿滿當當,有玉蘭點翠步搖,金絲攢珠發簪,朝陽五鳳掛珠釵,白銀卷須紅寶簪,還有一隻鑲藍寶的丹鳳垂珠流蘇,滿盒的珠光幾乎能灼傷人眼。
送東西過來的丫鬟說是老夫人專門送來給大小姐用以出門做客裝扮的,花夫人反複詢問,確認了老夫人也同樣叫人送了一盒子首飾給花玫月之後,這才將沉香木雕花的首飾匣子收了下來,又叫老嬤嬤將東西帶去了花槿露的房裏好幫著思畫思竹一起為花槿露梳妝打扮。
花夫人剛剛打發了老嬤嬤到花槿露屋裏送東西,還沒有來得及轉身坐回到房中的貴妃榻上靠一靠,就看到老嬤嬤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咋咋呼呼的說是小姐病了要去叫大夫。聽說花槿露病了,花夫人自然是坐不住的,直起身子著急忙慌的朝著房內跑去。剛進了花槿露住著的內室簾門,花夫人便被驚的倒吸一口涼氣,隻見老嬤嬤口中驚慌慌說是已經病倒了的花槿露臉蛋上彌漫著高熱引起的潮紅,向來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層煙霧,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明亮和清澈,分明就是一副受寒高燒的模樣。盡管如此,花槿露卻沒有絲毫身為病人的自覺,不但沒有老實的靠在床上休息,反而是僅披著一件白綢桃紅滾邊的織錦中衣靠在桌前,看著滿盒耀眼的珠光寶氣,眼神之中滿是遺憾,說道:“真可惜,這麽漂亮的東西我怕是沒有機會戴了。”
慨歎之際忽然聽到門口珠簾發出叮叮呤呤的響聲,花槿露微微側頭,衝著滿臉驚慌的花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母親放心,我沒事的,可能是夜裏著了風寒所以才會如此的,你不用太過於擔心了。”
“你這孩子,身上已經燒成這樣居然還有心思可惜這些東西還不快去床上躺好,等你養好了身體什麽樣的東西戴不上頭?”眼見花槿露隻顧著欣賞老夫人送來的首飾匣子,花夫人腳下重重一頓,又急又氣的衝著思畫思竹橫了一眼,硬是拽著花槿露攙扶到了床榻之上。
“母親別急,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覺得精神還好,才撐著要去看看母親送來的首飾。”花夫人性子溫和,從來不曾對人大聲說話,所以剛才怒目對著思畫思竹橫過去的一眼便顯得分外嚴厲,眼瞅著兩個丫鬟委屈的手足無措,花槿露聽話的靠到床頭之上,柔聲對著花夫人解釋道。
“昨晚上還是好端端的,怎麽說病就病了,這可真是……”花夫人將花槿露推上床,自己也跟著坐在床邊,抬手摸了摸花槿露高熱的額頭,再開口的時候眼圈便禁不住有些泛紅。
“娘親別急,等會兒大夫來了,喝上兩劑湯藥退了燒也就好了,不過就是有些著涼而已,不會有什麽大礙的。”花槿露忍著身上酸乏的不適,微笑著安撫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