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忙碌中度過,而夜晚終究會降臨。
那些掩藏在暗中的孤獨與哀傷便在夜晚悄然而至。
一曲簫聲傳出,在這凄清的夜裡更顯凄涼。
距離被趕出丁府只隔了短短几個時辰,丁當卻覺得已經過去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那些傷口隨著這黑夜降臨而被揭開,不見血水,淚水卻滑了下來。
人說『樹挪死,人挪活』,只是如今丁當卻體會出別樣的味道來。
樹離了賴以生存的故土,若是只剩光禿禿的樹根活下來就格外艱難,小時還好些,如果足夠粗壯說不得就死了。
若是挪前帶上些許泥土,活下來便容易些。
此刻丁當覺得自己便是那被挪的樹,生生被折斷了根,白天陽光照射不見有死去的跡象,然而一旦夜晚降臨,便是老
天丟給的一道關卡,過了就能活,過不了就要死。
唯一值得感激的是,被挪時,丁當的『根』上還有些許『泥土』,雖也是在黑暗中掙扎,但終究要強過一無所有。
總覺得那白天的事如同夢幻一般,可笑可悲可嘆。
莫不是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覺得好嗎?
然而丁當並不想回頭,這曲子吹了一曲又一曲,終於在丁當累了的時候終結了。
不知何時在黑夜中睡去,又不知何時淚水在夢中打濕了枕巾。
你在乎,或者不在乎,那傷就在那裡。
總在你脆弱的時候給你一刀。
待丁當睡得安穩些,蘇思雅這才出現在丁當的房間里。
陪在一邊的還有紫鳶。
蘇思雅看了丁當一眼,便出了屋子,紫鳶便也跟著出去了。
「姑娘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跟綠蘿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不是單單對人好,雖然尊卑有別,但是她在心底從未將你我當成下人
。這樣的不同的確是與眾不同了些,但她並非故作清高,她是真的這樣想。」
蘇思雅又看了紫鳶一眼,顯然並不認為她真的明白。
「我從未將照顧姑娘當成是一個任務。姑娘待人很好,不過短短一天,姑娘雖然有時講話讓人聽不懂,但是翻地的時
候我從未考慮過這些。我並不覺得棄了刀劍,拿起鋤頭是什麼丟人的事。雖也不懂姑娘到底在做些什麼,但我總能感覺到
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並不鄙視。她甚至是懷著某種敬意,某種期盼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般。似乎她手中灑下的從
來都不是種子,而是希望。」
紫鳶回望她,眼睛中是絲毫不輸於她的認真。
「你真的明白就好。莫要覺得姑娘身份粗鄙,便是我,伺候姑娘也不算辱沒了。她值得。」
蘇思雅所言並非狂妄,作為紫鳶的前輩,蘇思雅是有資格說這話的。
「紅緋姐姐所言甚是,我都記下了。伺候姑娘我並不覺得委屈。紅緋姐姐放心便是。」
紫鳶對這蘇思雅福了福身又道。
蘇思雅並非有意為難紫鳶,只是紫鳶一直是服侍綠蘿的。
以前綠蘿對丁當幾次動了殺心,紫鳶不會不知道,如今這番敲打,也算是試試她的心思。
雖說君十三一般不會出這種紕漏,但蘇思雅當真不甚放心。
日子久了,她越發希望將各種威脅都扼殺在萌芽之中了。
畢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個節骨眼兒上,丁當又遇到這樣的事,想必已是脆弱極了。
正是需要保護的時候,蘇思雅便覺怎麼周全也不過分。
思索片刻,蘇思雅便又覺得攤開說也無妨,萬一紫鳶因為這番話而心生芥蒂,反而不美。
「我並非仗勢壓你,綠蘿一向行事詭異,不按常理。如今她雖去了,生前卻對姑娘百般加害。」
「紅緋姐姐不必多慮。綠蘿姑娘已然去了,死者安息。生前如何,婢子不好妄論。但婢子也絕非不曉世事,不通人情之
輩。公子既是將姑娘託付於婢子,婢子自當盡心竭力。樓里的規矩,紅緋姐姐比婢子明白,婢子既無異心,也不敢有絲毫
異心。」
這話說得過於客套了,蘇思雅暗覺不妥,便想下些重料。
「紫鳶,你可知綠蘿的死因嗎?」
果然紫鳶聽了一驚。
「雖然君十三對此諱莫如深,但我卻不想偏袒於她,以免將來發生不可挽回的錯誤。在我眼中,姑娘是頂頂重要的,
容不得半點閃失。」
「婢子相信綠蘿姑娘的死跟丁當姑娘沒有任何關係。」
紫鳶趕緊低頭,生怕晚了片刻便會被誤會似的。
「你不必如此緊張,並非我要污那綠蘿的名聲。一個死人,我還不屑於說道。只是事實,我還是想跟你講清楚的。」
蘇思雅說得極為認真,不想錯過紫鳶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生怕會給丁當留下隱患。
紫鳶不敢怠慢,雖然口上不說,但心裡對於綠蘿的死還是極為在意的。
不然當初也不會到丁府去向君十三陳詞進言。
見她沉默蘇思雅便知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綠蘿想跟君十三同歸於盡,君十三被我救了,她死了。」
蘇思雅力求用最簡短的話將事情敘述清楚,畢竟這事對誰來說都不太光彩。
「不可能!綠蘿姑娘對公子情深一片!」
剛剛還平靜地很的紫鳶聽了這話立馬將眼睛瞪得老大,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蘇思雅甚至能聽出她話音有些顫抖。
「那你就該明白君十三一直不肯接受她,如今有這般結果也是正常。『生不同衾,死同穴』,也許正是她所追求的呢。」
蘇思雅毫不客氣得加了一句,便讓紫鳶崩潰了。
「『生不同衾,死同穴』,『生不同衾,死同穴』..竟真的這般重要嗎?所以死得時候才是那般模樣嗎?原來竟是她自己自殺了嗎?」
「何止?她還想殺了君十三!哦,對了,她不僅想殺了他,她是想先奸后殺!」
不知是不是想起那一幕,蘇思雅仍舊憤怒,她特地將『奸』字咬得更重了些。
由不得紫鳶不信,綠蘿的瘋狂她都是看在眼裡的,依她的脾氣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也無不可。
怪不得公子是那般態度,那也就可以解釋的通了。
即便是再寵愛綠蘿,也接受不了那般侮辱吧,更何況她還想取公子的性命。
此時紫鳶已是跌坐在地上,蘇思雅並未再說話便離去了,話說到這裡已然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