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安
出生在蓮花怒放,陰晴不定的夏季。
在她七歲的記憶裏父親總是提起出生時的場景。
A市某婦產醫院的產房門口,一個中年男子坐立不安,帶著滿臉焦急的表情來回踱步,這個男子就是的父親,A市某公司的總經理,顧城。讓他這樣急切的,分別是於他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他深愛的的妻子洪袖,的母親。以及此刻正迫切想盡辦法要從妻子肚子裏爬出來的他期待已久的女兒:。
我想,一定是單純的以為父母中年得子,想要快些與之相見的於是在母親肚子裏呆了不到八個月就選擇了這樣別開生麵的降臨。早產。
顧成總是盼望著個孩子早些到來,當真快些來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母親產後虛弱,第二天才見到這個她辛苦孕育的小生命時卻並不開心,事實上,從知道自己懷孕那一刻起,她就想過是不是該阻止這個生命的到來。
顯然,是個不受母親歡迎的孩子,至少,在她剛剛注入母親身體的時候是這樣。
到底是母親。
而現在她像所有母親一樣擔心這個孩子的健康。母親的擔憂也屬正常。早產的孩子從來難以照料,夭折的也不少。據說像所有不足月的孩子一樣,個頭小的奇異,皮膚有些皺,膚色烏黑,十足像個大牛蛙。
因此,母親曾經不隻一次的偷偷哭泣,生怕這個讓她糾結了數月的孩子突然離去。像她的到來一樣,讓人不知所措。最終還是沒有讓母親失望。平安的度過危險期。生命力不比沙漠裏的仙人掌遜色。
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年光景。
此時的麵色紅潤,不再是皺巴巴的大牛蛙。已然褪變成美麗的蝴蝶。聽旁人說生的美是常有的事。父母也都極其安慰。家庭算是富裕,卻也並沒有過分驕縱這個來之不易的獨女。
沒有像旁人一樣雇專門的保姆跟奶媽,母親堅持一個人帶大這個孩子。母親希望她的女兒像蓮花般安然,於是,有了名字。沒有隨父親的姓,單名,。夫妻倆細心的照顧,早產兒的嬰兒時期倒也風平浪靜。
一歲時,母親給斷了奶。這時候的已經學習走路。母親沒有小心翼翼的護在周圍隻是在終點張開雙臂等待。總是搖搖晃晃,然後跌倒。也像所有小孩一樣大聲的哭喊。母親卻並未動搖半分。哭罷,也還是聽母親的召喚重新跌跌撞撞的爬起來,重複著跌倒、站立、前行、再跌倒。讓我想起老鷹教鷹仔飛翔時的場景。一定覺得她的母親是後媽。天,我忘了,一歲的孩子好像沒有這種獨立思維。不得不說的是,在以後的人生中,也一直重複著她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我說的是精神上、、、、
好在父親不似母親般對女兒要求頗高,這種時候,他往往會站在他心肝寶貝旁邊,扶持女兒從地上站穩,,守護著他的女兒一路前行。這樣的場景,看起來就像抹了蜂蜜的麵包般營養又美味,看起來那麽和諧。
時間總是過的飛快,用爛殤的詩句來說,白駒過隙。
三歲時已經會悄悄的問父親,母親為什麽不像別的母親般愛笑。“你母親是偷偷下凡的仙女,笑了會被別人發現,她就會離開我們了。”父親出神,之後就這麽說。大人總是習慣用類似的說辭,那個詞就是這麽來的,忽悠。也就當了真,心裏期待看見母親的笑,又害怕母親就這樣離開。幼小的心靈總是糾結,該想個什麽辦法,即能讓母親笑,又不讓母親消失。孩子想看母親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卻把它當成願望,天知道這是多麽質樸的願望。覺得或許她該再努力些,母親滿意了,自然會笑的。
四歲,幼兒園裏的考試總是第一名。
她四歲生日那天許的願望,希望考試能拿到第一名,這樣,母親就會笑了。
回到家時,雙手托住卷子怯怯的呈給母親。“媽媽,考了第一名,媽媽你看了會高興麽?你會高興的笑起來麽?”用像蚊子一樣小的快要聽不到的聲音問。狹長的丹鳳眼忽閃忽閃的透露出這個幼年的忐忑、期待。洪袖看了卷子,又低頭看了這個讓她至今仍然難以釋懷而又不得不接受的孩子,女兒的話觸動了這個命運坎坷的女人,心底有些動容。彎腰捧住女兒的臉,雙手輕輕摩擦。
女兒眼角的疤映入眼簾,洪袖突然想起來,這是一歲學習走路時,一不小心磕到桌角時留下的疤。那天滿臉是血,哭的撕心裂肺。匆忙送到醫院,醫生縫了針,這隻左眼就有可能失明。陷入回憶的紅袖全然不知,此刻,有淚湧出。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惹得母親流淚。年幼的孩子哪會安慰,隻是一個勁的喊媽媽。紅袖緊緊抱住女兒,親吻她的額頭。想,她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母親雖然沒笑卻做了自她記憶裏最溫馨親近的事情。這一切發生的太不可思議,沒有動作,隻是任由母親抱住。回想起過去,覺得自己並未給過任何母親該給的溫暖相反卻總是要求甚嚴的女兒,洪袖隻覺得虧欠太多,隻是兀自流淚。
第二天一早,母親喂女兒吃了早點。卻顯得無所適從。畢竟隻是孩子,畢竟過去四年未曾這樣親密。在別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卻讓這個孩子受寵若驚。這是多麽悲哀的事情。即使是成人也會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而變得潛意識的不習慣甚至有些小小的反抗。更別說,是小小的。
的不知所措讓母親黯然。一雙手暴露在空氣裏,不知該不該繼續。氣氛不合時宜的尷尬。這種事情好像一點兒不該發生在母女之間,不是麽?
這個母親臉上的糾結顯而易見。或許她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個幼年的母親,當然,答是肯定的。或許,是在想該不該對這個孩子關心些,就像正常的母女一樣、、、、
誰知道呢。
不知道,無數個已經熟睡的深夜,母親曾經悄悄給她掖過被她踹掉的被子。也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時候母親曾經哭過多少次。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母親為何會這樣,痛苦糾結著。
時間就像用來清洗傷口的雙氧水一樣,揮發的極快。
牆上的掛曆又換了三本,有些東西,像時針一樣保持一定的速度潛移默化著。
一九九七年,七歲。
她七歲生日時許的願望依然是:看見母親的笑。
七歲的,眉眼愈發像母親。而母親卻還是像以前一樣,對待要求甚高。眼神看向時,依然有些糾結,有些痛苦,有些不忍。
記得,這一年的母親,還是沒笑。
而現在的看起來活潑熱情,十足是個人見人愛的小人精。
懂事乖巧,長相甜美,每一樣都做得那麽好。沒有比這更好的女孩子,大家都這麽覺得。
隻是,事實真的如此麽?那句廣告詞怎麽說來著?男人,不隻一麵,我想,女人也是,女孩也是。
不再問父親母親為什麽不笑,也不在相信父親說的,母親笑了便會消失。在長大。
一年級的功課向來極好,年級第一。這個同學老師眼裏的乖乖女把卷子交給母親的時候不再會有期待,也不再怯懦。用明亮如啟明星的眼睛跟母親對視。眼底透出不屬於這個年級的勇敢與堅定,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像打了馬賽克,叫人看不真切。
“媽媽,你從來不笑,也不對我笑。”看向洪袖的眼睛一半明亮,一半陰暗,卻又那麽和諧,仿佛是與生俱來。
這是在她吹完生日蠟燭許願後說的第一句話。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紅袖卻看到她在笑,。
紅袖驚愕的表情,無需言表。她突然覺得這個孩子讓人膽戰心驚。
洪袖三十歲生日的那天,也是這樣,笑的爛漫。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她生日的前一天,顧成用郵寄送了她漂亮的裙子,說會在生日前趕回來。
洪袖並不在在意,隻是對這個為她付出了一生的男人感到愧疚。
這天,洪袖做了滿滿一桌可口的飯菜,換上了顧城送的裙子,七年來第一次裝扮了自己。想用這種方式報答這個無悔付出的男人。
她不知道,在通往她們住處,這個看起來應該叫“家”的地方的路上。顧城的車停在路邊,車內空無一人。接到警察電話的那一刻,心頭猛地刺痛,恐懼鋪天蓋地的襲來。她知道噩夢又將開始。
像老鼠一樣不見天日的成天對在家裏,這才平靜了七年,終究是逃不過。
她帶著匆忙趕到時,顧城的車子停在路邊,毫發無損。明顯,不是交通事故。洪袖的猜測得到證實。她知道,找到顧城的機會微乎其微。心底,愧疚更濃……
聽完警察的話,並沒有哭泣。眼神裏悲戚的意味甚濃。隻是注視著父親的車子,不語。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直至生日,仍然沒有顧城的消息,沒有問過母親任何關於父親的問題、沉寂。
之後的時日,愈發開朗,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向日葵般耀眼。
“媽媽,我為什麽會出生在夏季。”
“媽媽,夏天為什麽會突然下雨然後又突然出太陽。”
“媽媽、、、、”
每次問起這些問題時,總是笑,笑的燦爛,卻透出些詭異。
每次笑的時候,那張臉愈發像一株火蓮,妖異又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若看的仔細些,你會發現,眼角的那個傷疤,隨著時間推移,已經慢慢愈合,或者,是變化。
那個傷疤看起像蓮花一樣美,快要綻放的蓮花、、、、
一個小小的漩渦,越看越像那種作戰時常用的,殺傷力極大的武器——
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