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一零一 未見君子(一)
每到午後,子有請來的大夫便從偏門而入,為孫昭針灸診目。京中傳言已被叛逆齊驍謀殺的公主殿下在自己府上,楚雲軒百口莫辯,亦不敢請熟識的太醫、大夫來為她診治。
好在京城還有這獨一家的蔣廣白。
蔣氏家訓,凡蔣氏後人不得入仕,楚雲軒也曾細細讀過宮中太醫名冊,確實未有一個蔣氏子孫,這才放下心來,默認了蔣廣白每日入府。
那蔣廣白為人本分,每每前來並不多問,只是細細為孫昭診脈、開藥,他甚至目不斜視,更不會提及治病之外的其他事物。
楚雲軒愈發滿意,每日只在外等候蔣廣白治病,並不打擾。春日多雨,卻是一場雨一陣暖,他在廊下向內室望去,但見孫昭的面前掛著紗幔,自從帳幔下伸出一隻白皙、纖瘦的手臂。
那手臂細緻潔白,偏偏纖細得令人忍不住心痛,她竟是比在廣陵殿更瘦。楚雲軒嘆氣一聲,不忍再看,不由轉過身,悠悠向花園走去。
他心中明了,聰慧如玄音公主,不過稍加思考,便能洞察楚氏之心。堂堂一國公主被困於他府上,是何等奇恥大辱,然而不論她恨他、厭惡他,他都毫無怨言。只要她肯安心在他府上養傷,他寧可遠遠地與她相距,哪怕是每日看看她的樣子也好。
聽到腳步聲漸遠,孫昭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蔣先生診脈的手法像極了我的一位朋友。」
說罷,便感到覆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一僵,卻是隔著診帕也覺察的出來。
「我以為用診帕號脈乃是他獨一家。」孫昭試探。
「非診帕號脈為獨一家,實乃獨一家診帕。」蔣廣白不急不緩地回話。
覺察到蔣廣白似有言外之意,孫昭來了精神,又問,「依蔣先生所言,這診帕可有什麼玄機?」
「我這裡有一首詩,乃是診帕的主人所作,不知姑娘可有興趣一聽?」蔣廣白答。
「倒是說來聽聽。」孫昭喃喃道:「這診帕竟還有主人?」
蔣廣白細細念來,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明月匿於山河,孤寺空中樓閣;
甘霖纏綿秋夜,誤入裊娜仙娥。
孫昭聽罷,臉色驟變。虧得一方紗帳擋住了外人的視線,否則她滿面的驚愕便再也遮掩不住。
「先生,這詩……」自從雙目難以辨物,聽覺便愈發敏銳,孫昭尚未說完,便聽到來人的腳步聲清晰入耳,連忙改口道:「先生,這施針之術真能治癒我的眼疾?」
蔣廣白亦是不慌不忙道:「姑娘墜馬而傷,顱內淤血壓迫雙目,切不可置氣動怒。須卧床靜養,待顱內淤血清除,便可康復。」
孫昭緩緩吐了一口氣,「但願如先生所言。」
「姑娘吉人天相,我亦會全力以赴。」
蔣廣白每日來去匆匆,待施針完畢,也不多留,便收拾醫箱離去。
孫昭感覺到有人輕輕在她身側坐下,心中卻還反覆吟誦著方才那首小詩。那是時雨與她在長陵殿閑來無事之時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