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無關風月(六)
誰人能知,她出身北齊教坊之中,主攻毒攻與媚術,自幼遷徙梁國,琴棋書畫,善解人意,倒也是個才華橫溢的俏佳人。
林氏十五歲入宮為妃,而今已逾十載。孫昭不由想起敬事房的筆錄中,父皇每每與林氏一處,縱情聲色。林氏雖無所出,卻是當之無愧的盛寵貴妃。及至其他妃嬪之處,卻並無同房記載,因而這麼些年,孫氏子嗣單薄。甚至於狩獵的前一夜,父皇也與林氏同榻而眠……
林氏究竟只是爭寵,還是為了斷送孫氏的一脈香火?
孫昭的眸子里明暗變幻,如有海浪波濤翻滾。楚雲軒又取出一本薄薄小簿,遞給孫昭道:「林氏假造戶籍,在京郊有一處田地。」這田地乃一處花坊,種植各色鮮花植物,卻也於陰暗之處,生長了些見不得光的。
且不說孫昭不通醫理,不懂毒性。單看這雷公藤、夾竹桃、曼陀花、烏/頭/鹼,樣樣都是致命之毒。除此之外,花坊掩人耳目之下,常常夾帶些珍貴香料入宮。這鮮花與香料,乍一看之下並無不妥,配合花坊這些年入宮敬獻的記錄,倒是驚得孫昭手腳冰冷。
乾元六年四月初十;乾元九年七月初五;乾元十六年十一月初二;乾元十七年一月二十三,此四個階段數目最多。
孫昭記得,乾元六年四月,她恰好七歲,那一年京畿突發瘟疫,宮中人數驟減,每日都有屍體被抬出宮外焚燒,甚至於皇后的長子,未來的儲君也未躲過那一劫。那一年,父皇的幾位兒子中,小弟孫昱是唯一未染惡疾的皇子,一個僅有四歲的孩童,便陰差陽錯地登上太子之位。
乾元九年七夕節,貴妃林氏滑胎。母妃被貶,她被放逐出宮,小弟不得已養在皇后膝下。
乾元十六年十一月,正是去年冬狩前夕。冬狩驚/變,太子下落不明,皇帝重傷回朝。
每一次巨變前夕,都有大量鮮花香料入宮。乾元十七年一月二十三,不就是前幾日?孫昭細細查看,但見那筆錄之上,皆是麝香、人蔘、鹿茸、木香、檀香……
孫昭忽然起身,徑直走向殿內的紫銅鳳凰香爐。裊裊香煙早已散盡,她信手揭開爐蓋,爐內早已剩下一片細散的灰燼。可香爐灰之上偏偏有一隻手印,像是被人抓了一把爐灰似的。她沉吟道:「宮中可有擅辨香料之人?」
楚雲軒不知她在看什麼,便走至近前,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公主側頸延伸至鎖骨之下,被衣衫遮蓋住的點點紅暈,分明是鴛鴦交頸、耳鬢廝磨間殘留的灼熱印記。
「齊驍來過?」太子洗馬平素從不主動提起鎮國大將軍。
他不答她的話,卻提起齊驍做什麼?孫昭一抬頭,便見楚雲軒的目光中漾起波瀾,一雙眼緊緊盯著她的頸項。她恨不得在他面前遁地而去,可她並不能這樣做,不論何時,含羞帶嬌,恰是她作為攝政公主不能有的姿態。
「本宮問話,太子洗馬在看什麼?」孫昭心中萬分悔恨,面上卻是毫不在乎的神情。
言下之意,倒是他自作多情了。楚雲軒收回目光,面色晦暗,「章華夫人最擅辨香,恐怕此時,大將軍已在福壽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