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太子洗馬(四)
玄音是孫昭的封號,除了父皇與德高望重的老臣可稱她玄音,其餘人等皆只能呼公主,或者殿下。當然,膽大妄為的齊驍敢直呼她孫昭,乃是大逆不道。
玄音、公主、殿下,這個稱呼,既彰顯了董祿與旁人的不同,又不乏敬語,倒是令她挑不出差錯。
「子無,還不快扶董大人起身……賜坐。」雖是隔著屏風,玄音亦能感覺到董祿的詫異,子無的歡喜。
孫昭思前想後,伴君數載的董祿,倒是宮中最為明白之人。
「夜深來訪,請公主見諒。」董祿慢悠悠地自地上站起,「雪夜寒涼,下臣奉命,給公主送些暖爐過來。」
「有勞大人,都搬進來罷。」孫昭來了興緻,她想見識一下,這深夜而至的暖爐,到底有何不同?
父皇尚在休養,太子不在宮中,奉命?董祿到底是奉了誰的命?
隱約可見幾個內侍,將足足五隻暖爐分列宮殿四周及中央。任憑殿外風霜嗚咽,廣陵殿中仍是安靜而溫暖。
若說尋常的爐火,必然隨著燃燒溢出嗆人的白煙與灰塵。
可這五隻暖爐的炭火卻不比別處,不但沒有煙霧繚繞,還置入了老檀木。隨著火舌將檀香木緊緊包裹,渾厚而綿長的凝神香便四溢開來,有安神靜心的妙用。隨著案上的燭光盈盈一閃,殿內泛起暖春的色彩,彷彿置身於春暖花開之際。
孫昭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心緒漸漸平和。少府董祿說,衛尉樊佐大人看到玄音公主殿下的侍女深夜推窗,恐是殿內空氣污濁,擾了殿下的睡眠。
推窗的分明是她,可到了董祿口中便是侍女子有。堂堂攝政公主,半夜三更衣冠不整地模樣被下臣看到,又將是怎樣的蜚語流言?
董祿說話,極有分寸。
孫昭哪能不知道衛尉樊佐,他統率羽林軍,警衛宮廷殿宇。若說齊驍至曲陽冠擒她的那一日,不就是羽林軍的傑作?
可見樊佐此人,聽命大將軍齊驍。
衛尉樊佐、少府董祿,和齊驍又是怎樣的關係?
次日一早,洗漱、梳妝,孫昭穿上淺黃色的新衣臨案習字。待太子洗馬覲見之時,孫昭已將昨日所習的文字認認真真書寫了三遍。
天朗氣清,楚雲軒剛一入殿,便嗅到了隱約的檀香,她桃花般的眸子清麗婉約,正對著他笑。
離宮七載,她已出落人窈窕佳人。烏髮挽成高聳的盤桓髻,更顯身姿纖長。白玉般的面容泛著淡淡的粉色,周身的緞裙以連雲暗紋花為飾,雖然雅緻,倒也動人。
「今日還習字嗎?」楚雲軒長身玉立,卻微微躬下了身子,不敢再多看一眼。
「不。」孫昭擱下筆,「請大人陪本宮去覲見皇後娘娘。」
楚雲軒仰起臉,恰好與孫昭的目光相接,她分明巧笑嫣然,卻令他琢磨不透。
皇后姓楚名江暖,是楚雲軒的姑母。正因有皇后的庇蔭,兄長楚天白得以官拜大學士,他才能以太子洗馬的身份自幼在宮中走動。
孫昭身著鵝黃色四合連雲紋暗花緞裙,長裙及地,裙底鑲以一周絲綢,若蓮花盛開般層層綻放。今日面見皇后,不可掉以輕心,因而晨起便又穿了翹頭履,才不至於踩到自己的裙裾。
昨夜才落了新雪,雖然內侍宮人們早就掃過落雪,可此時天寒地凍,地面有幾處結冰,如今走來,倒是頗滑。
楚雲軒跟在孫昭身側,見她小心翼翼,站立不穩,便忽然伸手去扶她。
孫昭機警,別有深意地看了楚雲軒一眼,卻見他面上有緋紅如流雲般遽然滑落,大掌已經握住她沁涼的小手。
齊驍昨夜的威脅尚在腦海盤旋,孫昭下意識便要掙脫。
楚雲軒不看她,卻緊緊攥著手中的柔荑。
此處已是永壽殿,皇后的一畝三分地。太子洗馬焉能如此大膽,抑或是說,太子洗馬本就敢在此處大膽?
魂牽夢縈了七年,孫昭也曾幻想過與他親密無間,卻不想是此時今日……她是攝政公主,他是太子洗馬。
尚公主者將無法入仕,楚雲軒定然心如明鏡,他此舉……當真是因為她?
她離宮時乃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怎可能撥亂風流倜儻的太子洗馬的心弦。如今回宮,二人不過初見,他又怎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對她情根深種?
孫昭剛剛收回神思,便看到了玄清公主含羞帶怒的一張臉來。想到她昨日誘惑齊驍,孫昭不由想笑,再瞧她今日看楚雲軒的眼神,更是嫵媚。
「表哥?」玄清公主的聲音極輕極柔。
彷彿未曾看到玄清公主一般,孫昭側過臉,對楚雲軒道:「扶本宮進去罷。」
「是。」楚雲軒連忙低頭。
又是旁若無人般地越過玄清公主,孫昭明顯可以感覺到,她那顫抖的肩膀和渾身的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