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曲陽女冠(四)
往事如昨,玄音心中有如針刺,她欲伸手去奪,想要將那盤酸梅打翻在地,可無論如何用力,腳下終是移不得半分。
眼睜睜看著小弟端來一盤酸梅,十歲的她順手接過,捧至貴妃面前。貴妃花一般嬌艷的容顏一怔,卻還是捻起一顆,放在口中。
玄音雖已明了前因後果,卻仍是無能為力,只得痛苦地閉上眼,任由清淚緩緩而下。
是夜,貴妃小產,父皇盛怒,追查之下竟是那酸梅浸了滑胎葯。
那日父皇高高在上,眼睛里沒有一絲猶豫,唇角一張一翕,句句蝕骨,「不孝女孫昭,其心可誅,逐出宮中貶為庶人,其母管教無方,撤去賢妃封號,打入冷宮。」
時隔七年,往事如昨,每每入夢,玄音必是淚流滿面。
「原來如此。」冷徹的男聲教玄音往錦被中縮了縮,忽然見想起自己早已不在曲陽山上,她不由睜大雙眼,警惕地望向眼前之人。
朱紅的朝服刺得她眼痛,玄音別開臉不看他。
大將軍的聲音中帶著戲謔,「玄音公主?」
既不叩拜,也不施禮,齊驍就這樣坐在軟榻旁瞧她,「公主哭喊了一夜,不知下臣能否有幸為您分擔憂愁?」
「我已拜師曲陽觀,道號玄音,再無什麼公主殿下。」玄音開口,略帶沙啞的嗓音好似一隻貓爪,撓的人心裡慌亂。
「昨夜縱火,下臣亦是無可奈何。」齊驍的手指輕輕拂過玄音的鬢髮,「公主莫不是還在生氣?」
好個輕浮的大將軍!玄音側臉,躲開他的手指,「大將軍請自重。」
「請公主這便還俗。」大將軍俯下身來,在她耳畔輕聲道:「前日冬狩,陛下遇襲,太子下落不明,下臣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望公主海涵。」
玄音久居曲陽山,不知宮中之變,聽聞此事,仍是震驚不已,她轉念道:「若玄音不從呢?」
「下臣只好如昨夜般,放火燒了曲陽山。」齊驍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過玄音的臉,昨日他怎麼沒有發現,她的側臉與太子竟然如此相似。
聽到他的威脅,那羽毛般的睫輕顫了一瞬,面上便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情緒。
心思縝密,難辨喜怒,這個傀儡,這一步棋,果然沒錯。齊驍唇角微彎,竟似心中歡喜。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玄音公主,學勤好問,慈惠愛民,委以賞罰之權,任以軍國之政。三公攝政,以輔公主。」齊驍一字一頓道:「欽此。」
玄音這才卻發覺齊驍並不是對她說話,她轉過頭去瞧,卻不知衛相何時已至內殿,正端坐案前奮筆疾書,竟是在草擬聖旨。
齊驍言罷,自懷中取出一物,印在聖旨之上。明晃晃的玉璽教玄音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
好個衛相,好個大將軍!
偽造聖旨!還有什麼是大將軍齊驍不敢做的?
衛相抬頭,恰好看到公主殿下坐起身來,錦被自肩上滑落下來,露出鵝黃色的薄薄裡衣,少女已是十七歲的年紀,清晰的鎖骨之下,是平滑白皙的肌膚,再往下看,胸前柔柔地隆起兩座小丘。
衛相雖然二十有二,卻尚未娶妻,不知閨房之樂,見到少女盈盈的身段不由麵皮一紅,乾咳一聲別過臉去。
大將軍隨手拾起一件衣裳,擲在玄音臉上,將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公主殿下的名諱是什麼?」
「單字昭。」衛相低頭回答。
「孫昭。」齊驍琢磨著這個名字,「自今日起,你便是攝政公主孫昭。」
攝政公主孫昭?孫昭心中憂慮,究竟是如何情境,才能教她這個出塵女冠的公主還朝攝政?
「請公主殿下好生配合本將軍,直至太子還朝。」
把持朝政,威脅公主!孫昭心中不忿,卻只得忍氣吞聲。
東宮內侍子無在門外跪下,「早膳已經備好,請大將軍用膳。」
孫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又被她杳無聲息地藏入心中,任憑大將軍何等尊貴,終究是下臣。此處是東宮,他何以同太子平起平坐?
孫昭仍在腹誹,便被齊驍連人帶衣裳從榻上提起,「請公主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孫昭更加驚訝。
「昨夜火大,殿下身上儘是煙熏臘腸的香味。」齊驍卻像是沒看到她的不滿一般,墨色的眸子帶著譏諷,「教下臣不知是該用膳,還是該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