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孤見公淵，如魚見水，恨遲！(三)
救援了廖化，一行人浩浩蕩蕩望陽安聚回師，半道遇上江禽、江虎兩兄弟各率本隊士卒來援。
雙方人馬相遇，劉永問：“怎不見鄧曼？”
“鄧曼本欲同我們一齊往來，但屬下以為丁壯傾巢而出，聚中便隻剩下老弱婦孺、家眷，而且我軍的糧食器械、軍資錢物全部屯集在聚裏，不容有失。屬下即擅作主張讓鄧曼及其丁隊士卒留守看家。”江禽全身披掛，披堅執銳，如是對劉永言道。
“難得你有心了，做的不錯。”劉永誇讚江禽，同時對江虎、鄧小同、鄧猛說道：“小同、阿猛、江虎你們雖已受訓，學會使用諸般兵器、能辨識金鼓旗幟，但這些隻是粗略的軍事訓練，汝等還要努力精進兵事將略，例如周知據險而守、選址紮營宜居高勢近水源、‘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點上江禽就做得很好，大夥兒可以向他學習。”
“喏。”鄧小同、鄧猛率先應承下來。
“是，殿下。”江虎最後答應，看得出來，好像他對劉永專美大哥江禽有些悶悶不樂。
馬車坐不了了，騎在馬上，廖立一直在不引人注意地觀察劉永。
所見所聞劉永全然是這隻來拯救他的兵馬的靈魂與統帥，廖立對此大為驚奇……這一百五十多名人拿羽檄交馳、人馬還擐甲，上傳下達皆是軍令口吻，行進隊列暗符戰陣之道。
不像是烏合之眾，雜軍私兵。
儼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齊整之師，東征前陛下曾降詔為魯王置宮衛，但沒聽說有派遣哪支成建製的部隊作為魯王的宮廷衛隊，那麽眼前這隻看起來兵強馬壯的隊伍是魯王自己組建的了。
魯王早慧聰穎之名早傳的人盡皆知，廖立亦在其中，錦上添花再聯係白日裏廖化說劉永曾為他興複宜都之政出謀劃策，今晚又見到了魯王親手組建的像模像樣、儼然經製之師的宮廷衛隊，細細計較起來當比北方曹操愛子曹衝還要出彩。
念及此處，廖立情不自禁地有些感懷激動，陛下和曹操鬥了半輩子，都互視對方為一生之敵，宿敵之間數度對決。
“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
“吾故知玄德不辦有此，必為人所教也。”
除了漢中之戰，次次陛下幾乎都完敗，今時今日倒在拚兒子方麵憑借魯王勝過一籌，曹衝雖有六歲稱象，智意方麵或許可以和魯王比駕齊驅，但觀二者心智成熟、氣量沉穩，魯王的城府深沉之度堪比浸淫混跡江湖數十載的皇帝陛下，遠邁曹衝之右。
不過雖然曹衝賢不及魯王，但曹衝彼時彼刻恰如魯王殿下此時此刻。
夫曹衝者，環夫人所生，庶出次子；曹丕者，曹孟德繼室卞氏所出，時曹昂已死於宛城，丁夫人歸家離居，丕乃嫡出長子也。
衝存時，曹操數對群臣稱述，有欲傳後意。
後衝早卒，曹操為之流涕，子曹丕勸慰，操麵指丕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
這是我的不幸而是你們的幸運啊。曹操這句發自肺腑的流涕之言包含了他對愛子曹衝多大的喜愛和期望啊！
顯然隻要曹衝還活著，那麽嗣子之位，不管是曹丕還是曹植，抑或著曹彰曹熊，都沒有任何機會！
也許是曹衝的表現太過於驚豔，折服了所有人。
不同於對曹植痛恨怨懟的心態，一向氣量狹小的曹丕對於幼弟曹衝也是一種心悅誠服的不如姿態。
曹丕篡奪帝位後回想起這個弟弟，曾感歎說“若使倉舒在，我亦無天下。”對於這個極度聰慧，卻又天妒英才過早離世的弟弟，曹丕複雜、矛盾的情感可見一斑。
黃初二年，曹丕追贈諡早在建安十三年病逝的曹衝曰鄧哀侯，後又追加號為公，是為鄧哀公。
傳統、正經正派的儒生名士信奉春秋之義——立嗣以嫡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
他廖化才不吃這一套，廖公淵向來是不一個循規蹈矩、安分守己的人，扶危繼絕、化腐朽為神奇；劍走偏鋒，挽狂瀾於既倒才是廖立崇拜的建功立業法則！
不然夜中遭遇賊寇，廖立第一反應也不會不是害怕，而是愈益振奮拔劍，準備前向擊賊不避鋒矢箭羽了。
如今皇太子禪是眾望所歸，大家理所當然的視他為下一任季漢天子，尊奉他繼位。
不過廖立卻不太情願苟同。
一切都水到渠成，沒有任何驚喜意外的話，這有什麽意思？
他廖立決定了，如果魯王真的有奪嫡爭儲之心的話，那麽荊楚奇才——武陵廖公淵將站在……加入魯王陣營！
好比張良、陳平輔漢；一如荀彧、程昱相曹，謀動三國，名傳天下，躋身周瑜、魯肅之列，跨步孔明、孝直其行。
不亦快哉！
嗯，力捧魯王晉位。
拿定主意，這一切的一切想完，廖立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當然清楚自己神思敏捷，思慮過人。
但他也沒預料到自己這麽會聯想，從魯王的宮廷衛隊的嚴整整齊聯想到，同為早慧岐嶷魯王優於曹衝，再聯想到在曹操死後，曹衝死後，陛下終於又贏回曹操一局。
再再聯想到曹衝也是一一庶次子，但因備受寵愛的身份有機會登頂儲位。
由此他萌發了支持魯王上位的念頭。
害急事則不成，小不忍則亂大謀。
在之前他還是要試一試。魯王的想法到底是怎樣？如果魯王隻是一心想為國出力，表現才華，甘於一輩子充當賢王輔助角色，不為己謀私利，為自己的前途命運預作謀劃的話……
那還是趕緊將這個魯王送回成都，然後有多遠跑多遠，離這廝遠遠的，不然到時候太子繼位……就算太子傻乎乎的不知道斤斤計較、清算什麽的，太子身邊的人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打擊魯王及其黨羽，治這個曾經想謀奪太子之位，損害他們利益的魯王於死地。
真正的君子是當不了宰治天下、開創王朝霸業的梟雄，說的真對，所謂先生如萬年青草，可以傲霜雪不可充棟梁。
廖立可非常明白道理。
他沒時間，大家也沒時間，等待魯王從爛好人式的英雄，轉化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完全遵行道義良心的梟雄。
早知道魯王的父親，從明白這個道理到開始轉化，徹底演變，最終跨土荊、益二州，威震西土，進位漢中王，用了三十年，一輩子的摸爬滾打。
…………
廖立平安抵達陽安聚的第二日。
劉永在下榻寄宿的鄧猛家中的堂屋裏置酒高會。
一來，替廖立昨晚遇襲壓壓驚，緩複一下廖立緊張的心情。
二來，廖立從夷陵到秭歸趕了兩百多裏的路，也算是為廖立接風洗塵，洗去多日旅途的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