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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廖太守清剿文氏

  用沙袋將溝瀆填平後,戰鬥立即取得突破性進展,行進至莊下的數隊弩手列陣分批齊射,將莊上的弓箭手壓製得不敢抬頭放矢,三十多個壯士在盾牌手的保護下,抗著粗大的樹幹輪流撞擊莊門。


  轟!

  轟!

  轟!

  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讓木質的莊門木屑橫飛,搖搖欲墜,最終在轟隆一聲巨響中莊門被撞破開來。


  抗著粗樹幹頂在最前麵的一員年輕虎將高呼著丟下手中樹幹,抽出腰間長劍,呼喊著湧入莊內,和莊門門洞裏武裝起來的文氏賓客、徒附短兵相接上來。


  他身背一張硬弓,腰掛箭筒,手持三尺長劍突刺,身先士卒,奮勇向前。


  廖化作為太守在遠處高坡上指揮攻莊,視野開闊,目睹糜威持劍突擊,奮不顧身,對左右嘿然感歎:“此前聽聞糜子仲因其弟糜芳以江陵叛漢降吳,自縛請罪,天子雖以兄弟禍不相及寬喻,卻抵不了糜子仲內心的羞赧憤愧,從此悶悶不樂,身體日漸消瘦。幸得魯王以言語開解,糜子仲方才振奮精神,恢複健康。初聞我是不信的,魯王孺子耳,怎麽可能感同身受手足至親背叛帶來的傷害呢?但今日見秭歸長不避艱危,戮力殺賊,乃明白魯王開解糜子仲一事不假,糜威是知受國恩深重,在圖謀報效呀!”


  “羅君,君知道魯王是如何開導糜子仲的嗎?”廖化開口詢問左側的門下督羅式。


  托糜芳的福,廖化在東吳背盟之後淪為俘虜遠徙江東,直到今年才找準機會設計詐死瞞天過海,攜母西歸。所以他雖然隱隱聽說過魯王解慰糜竺一事,但不熟悉內情。


  “啟稟明府君,下吏十分清楚。”門下督羅式眼帶光亮,躍躍欲試,他是襄陽人,和廖化是同鄉,這也是廖化被拜為郡太守,秩二千石,得自辟幕僚屬吏後,便征召他為門下督盜賊的原因。


  作為公卿刺史、郡縣守令的“門下五吏”之一,門下督盜賊職掌侍從護衛。長吏外出,侍從保護;長吏在府,巡察守護。


  可以說,是被廖化引為心腹了。


  投桃報李,羅式當即給廖化娓娓道來:“當時安漢將軍糜竺臥病在床,魯王如是對糜將軍說道:‘昔李陵將勇敢五千人出居延,沒於匈奴中,陵自降後,忽忽如狂,自痛負漢,曰無麵目見陛下。後孝武皇帝誅其家問至,陵乃真降矣,然縱使如此,在勸降蘇武無果後,謂然長歎:‘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乃泣下沾衿,與武決去。今將軍之弟何以不見得是假降乎?就算真降,天子未效孝武誅將軍家,將軍宜複振作,以報聖恩。’糜安漢聞此言後,倏地坐起,幡然醒悟,捐奴客二千,金銀貨幣以助軍資,且命子糜威從軍出征,助天子伐吳。”


  “原來如此。”廖化點點頭,糜芳是偽降身在吳營心在漢他是一百個不相信,若不是那貨身為南郡太守坐鎮江陵不戰而降,君侯哪會淪落成喪家之犬。不過是魯王使糜竺寬心的托詞罷了,但如此一來,更彰顯魯王智慧仁心,果真不凡。


  “府君!府君!糜威拿下莊園了!”前邊一連聲疾呼響起,廖化的心神也轉向正事上來。


  西歸遇到天子大軍東出三峽,被起用為宜都太守,治秭歸,糜威則被天子詔令試守秭歸縣長。


  他們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肅清郡界、掃除叛逆。


  在荊州陷落中,有的人為漢盡節,死於國事;也有人背主求榮,變節降敵。


  之前

  吳將陸遜領兵入宜都,前任太守樊友委郡走,秭歸大姓文布、鄧凱聚眾抗吳,為遜所破,鄧凱西走入蜀,文布卻選擇率眾降吳。


  如今王師東出,克複巫縣、秭歸,當撥亂反正,獎賞忠貞不屈之人,誅除屈膝背叛之徒。


  文氏一族助紂為虐自然在清算之列,文氏乃秭歸大族,族中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


  此等殲猾豪強,仗匹夫之勇,招徠刺客,聚集死士,對抗官府,不服律令,竟然殺害了前去拘捕文布同產兄弟、老母及妻、子,封查其家貲的縣吏和本鄉遊繳、亭長,真可謂膽大包天,形同謀逆!

  盛怒之下廖化悉發郡兵,令秭歸縣長糜威為先鋒前來圍剿,勢必要用雷霆之勢掃清文氏。


  文布莊園坐落在一片膏腴之地田野中,與所在亭部亭舍遙相對望,占地甚廣,估摸得有數百畝,四周環以溝瀆、垣牆,溝瀆上架設了一座木橋,供人出入。


  溝深壘高,牆上望樓高聳,如個小型城池似的。牆上、門外都有攜弓持矛的賓客守衛。


  然而此刻這富足堅固的莊園濃煙滾滾,莊門洞開,莊內一片狼藉,破損的兵器、屍體、血汙隨處可見,受傷倒地的人痛苦哀嚎,宛如人間地獄。


  廖化眼見糜威提著兩級首級來到身前,扔下頭顱,拱手向自己拜道:“府君,坐文布降敵,其同產兄弟文仲、文季皆已伏誅!其餘文氏族人及徒仆賓客皆降。”


  糜威渾身是血,猶如剛從血海裏撈出來,右臂上還中了一箭,箭頭沒入數寸,箭羽在遠端還兀自顫抖。


  “糜君辛苦了。”廖化先慰勞糜威一句,然後按劍喝道:“傳令下去:將賊首梟首後傳首巫縣、秭歸,降者連坐妻、子,盡沒入郡府為官奴婢,查封一切家貲!”


  一眾郡吏掾屬自去登記抄沒人員、錢財,廖化卻留下糜威說話:“久聞令尊安漢將軍以儒雅著稱,不想糜氏子弟也能驍勇善戰,失敬失敬了。”


  “府君有所不知,鄙家雖然世代經營貨殖,豢養僮客,但也崇尚武勇,練習騎射,從家父到下吏再到犬子,皆遍弓馬,善射禦。”糜威麵色如常,沒有因為廖化的誇獎而沾沾自喜。


  “君父子真國家信臣,君負傷了,且先下去包紮休息吧。”


  “喏,下吏告退。”糜威行禮退下。


  伺糜威退下,廖化方帶一眾軍卒、屬吏進入文氏莊園。


  饒是廖化出自沔南豪門世族,但在莊內所見目睹仍讓他驚異不已。


  於是他感歎道:“這莊子是真不小,比我家在中盧的莊子還要大得多。瞧它這裏麵除了菜地、桑園、稻麥田,少說也能再住下幾百口。”


  “是呀,明府,若非文布帶著莊中一半住民跟著吳軍跑了,怕是光憑這些郡卒根本奈何不了這莊園。”羅式也很驚奇文氏莊子的富足寬廣,目不眨眼地掃視莊內各處。


  廖化點點頭沒說話,羅式話說的沒錯,宜都郡剛剛收複,不客氣的說郡中一切千瘡百孔,從新開始,眼前攻莊的兵馬名義上是郡卒其實不過是四下收攏的散兵敗將和巫、秭歸兩縣心向漢室的大族豪強的家奴。


  稍稍可堪一用的還是糜威率領的幾十名糜氏奴客。


  不然沒事他讓糜威做什麽先鋒,早讓郡朝的督郵、賊曹掾領兵掃滅了!

  廖化心裏想著種種,又在莊內待了一個時辰,負責年終檢查、核實戶口財物等事的比曹掾終於來向他稟告抄沒結果。


  聽聞比曹掾匯報查抄充公的錢貨價值數百萬錢,廖化大為高興,將記錄的簿冊翻看數遍,興奮道:“我算明白孝武皇帝為何重用張湯等酷吏了,抄沒富豪巨奢官府的府庫一下充盈起來,繕城池、修溝渠、養郡卒、安百姓全都有著落了。”


  廖化的高興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曾在故前將軍領襄陽太守、漢壽亭侯關羽將軍麾下做主簿,負責文書簿籍,掌管印鑒,對於缺乏錢糧的悲慘下場有切膚之痛。


  建安二十四年君侯暴師襄、樊,響應主上兵次陽平攻取漢中的計劃。大軍征伐在外,民夫征發於內,如此內外之費、車甲之奉日費千金。


  糜方、博士仁不就是因為籌措輜重錢穀不力懼怕君侯責罰才轉而投降東吳。


  所以說,不能足兵足食,任你威震華夏,任你水淹七軍,到頭來還不都是一場空。


  且宜都郡數遭兵釁,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過處,必有凶年”,就收複的巫縣、秭歸兩縣來看,戰事紛亂致使田土荒廢,百姓紛紛逃入山野巨澤,十室九空,一片荒蕪衰敗景象。


  他作為太守無論是義安民眾亦或是重整綱紀、恢複生產都需要郡府府庫支撐,將來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不過…”漸漸,最初的興致勃勃褪去後,廖化恢複了理智,搖搖頭:“這樣斂財終究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明君慎之,智者不取。不是長久之計。”


  “我得尋求一個讓郡內興盛繁榮的正途。”廖化眯起眼睛,思索了良久,腦海裏仍是“誅暴扶弱”、“省愛民役”、“教化風俗”、“倡學止惡”這些循吏的普通施政之法。


  可現如今卻不能這樣。


  大爭之世,用治平之世清靜無為、體恤民力那一套是不行的,脆弱而無用。


  “果然,內政治國我遠遜於諸葛丞相呀!”廖化自嘲笑道,他很清楚他不過中上之才,絕非(張)良、(陳)平智絕高謀之列,也沒有蕭(何)、曹(參)那樣宰治天下的非凡治理能力。


  所倚仗的不過是勤勤懇懇、忠貞不二的效命,敢於蹈鋒履險,不顧安危,縱橫於軍陣之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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