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斷塵緣
張舉人上前，先給他的父母見禮，然後便到了曾氏的近前，麵色平靜淡然，最後才看向那玩耍中的一雙兒女。
“爹、娘！”
“娘子！”
“我在外麵拜了一位師父，將要隨著師父外出修行。”
“此番過來，是請你們去見見我的師父！”
張舉人的表現一直都是不溫不火，十足的謙謙君子。
若是對一般的陌生人這般，也就罷了。可對於自己的爹娘、妻子，依舊是這樣的一副態度，這事情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我兒說什麽呢？”
張父聞聽張舉人的話，當時就變了臉色。
“父母在，不遠遊！”
“你要去修行？修行什麽？”
張父是真的想不明白，不明白這個兒子一天天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爹，兒子不想讀書，但是，您讓兒子讀書，說是可以光宗耀祖，兒子聽您的！”
“考秀才，考舉人，兒子都做到了！”
“如今，兒子隻想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您就成全兒子吧！”
張舉人忽然跪在了地上，鄭重其事地對著張父磕起頭來。
“當家的！”
張母看到這一幕，連忙開口，試圖幫兒子說服張父。
張父卻是態度堅定地道：“你要離家，行，等我死了，不管你要去哪兒，我都不攔著你！”
“爹——！”
張舉人苦著臉。
然而，張父絲毫不為所動。
“癡兒，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就在場麵僵持著的時候，劫運道主出現在了後院裏。
此刻的他，並沒有舉著那“布衣神相”的卦旗，一身簡單的長袍，背負一個長條形的木頭匣子，緩步走來，還真的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氣勢。
事實上，劫運道主，本身就是世外高人。
“你，是什麽人？”
張父瞧見劫運道主，當即站了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本座劫運道主！”
這一刻，劫運道主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來曆，而是幹脆利索地道明了自己是誰。
劫運道主！
眼下的劫運道門人，可是香餑餑。隨便抓一個送去官府，那就是大筆的賞銀。而劫運道主，更代表著爵位和榮華富貴。
然而，當劫運道主道明自己的身份，這後院裏的張舉人和他的家人，都是臉色大變。
隻是相比於張父、張母和曾氏的惶恐不安，張舉人則是滿臉的驚喜。
當然，張舉人所驚喜的不是去舉報劫運道主，而是他拜了劫運道主為師。
劫運道的神奇手段，張舉人是見識過的。
他為什麽能這麽年輕靠上秀才、考中舉人，就是因為他爹找了劫運道的門人，行了奪運之法。
不然的話，以他的心性，憑什麽能這麽容易考中？
江城府的科舉，可是比襄邑府要難得多。
“爹娘，娘子！”
“我今已拜師道主，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為了不牽累你們，我隻能跟著師尊離開了。”
“你們，多保重！”
這一刻，張舉人已然明白，自己終於可以離開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畢竟，他拜師的乃是劫運道主。
“師尊，咱們走吧！”
張舉人給他的父母磕頭後，便站起了身，望向旁邊的劫運道主。
劫運道主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道：“癡兒，先前為師就跟你說過，入我劫運道，入我門下，需要了卻這世俗糾纏！”
“你可知道，如何才算是了卻了世俗糾纏？”
“弟子不知！”
張舉人眨了眨眼，“是不是要徹底斷了跟世俗親人的聯係？若是如此，弟子可以做到，請師尊放心！”
“逆子，你說什麽！”
張父聽到張舉人的話，忍不住厲喝一聲。
“若是如此簡單，本座何須跟你一起回來？”
劫運道主哼了一聲，“了卻世俗塵緣，便是要塵歸塵、土歸土！”
“你受你爹娘的生養之恩，得還了！”
“你欠下兒女的養育之責，得盡了！”
“你與你娘子的白頭之約，得踐了！”
“如此，才算是真正了卻塵緣！”
“……”
張舉人直接傻眼了，這些要怎麽做到？
爹娘生養了他，他要還了這恩，那便該是你養我小，我養你老。可，若是如此，他還怎麽離開這個家？
“師尊，弟子不懂！”
“放心，很快，你就懂了！”
劫運道主當即伸手，取下了背後背負的長條形木頭匣子。
“兩條路！”
劫運道主將木頭匣子放在地上，輕輕一拍，匣子開啟，裏麵有一把劍、一根筆。
“第一條路，用這把劍，斷情絕欲！”
“第二條路，用這支筆，為師斷你一身氣運，還你父母，送你妻兒！”
“走哪條路，你自己選！”
聽到劫運道主的話，張舉人瞬間愣在了當場。
他雖然是靠著奪運之法，才考上了舉人，但本身也的確是有些學識。劫運道主的話是什麽意思，張舉人還是很清楚的。
斷情絕欲，就是讓他用劍斬斷親情束縛。
雖然他是個感情淡薄的人，但這裏的人，有生他養他的爹娘，有要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子，還有他的一雙乖巧可愛的兒女。
他，如何下得了手？
至於第二條路，斷自己的氣運……
“師尊，弟子選第二條路！”
張舉人終究不是冷血無情的畜生。
劫運道主微微一笑，道：“你確定？”
“你可知道，一旦本座斷了你的氣運，你這後半生，將是黴運纏身。”
“不，不要！”
不等劫運道主把話說完，張母已經搶先開口。
“兒啊，爹娘老了，也沒多少年好活了！”
“我們生你養你，不是圖你還我們的！”
“當家的，你快說句話啊！”
張母說完，不忘推了張父一把。
張父卻是忽然笑出聲來，抬手指著張舉人，厲聲道：“逆子，你大不孝！”
“就算你選了第二條路，我也不會原諒你！”
“你這輩子，都別想心安！”
“你就是個不孝子！”
張父不是張母，他一番喝斥後，目光望向劫運道主，目光中帶著十二分的怨憎。
“都是你，是你這個妖道！”
“你把我兒還回來！”
說著話，張父衝向了劫運道主，雖然動作不甚靈活，但是那表情可是十分的決絕。
然而，劫運道主隨隨便便一巴掌，就把張父打倒在地。
“蠢貨！”
“從你為你兒子施展奪運之法的那一刻，你早就失去了這個兒子！”
“我劫運道的法門，你不會真的以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吧！”
劫運道主這番言語一出口，倒在地上的張父就愣住了。
“有，有什麽壞處？”
張父愕然而惶恐。
劫運道主嗬嗬一笑，道：“凡奪人氣運者，首先淡薄親情。不管是爹娘，還是妻兒，在他的心裏，都很輕很輕。”
“說起來，你這兒子還算是好的！”
“想來，當初你為他行奪運之法，應該是奪的那命不久矣之人的文運，而且，那被奪運之人，應該是自願的，你開了大價錢吧！”
“你，你，怎麽會知道？”
張父臉上的惶恐更盛了。
劫運道主嗬嗬一笑，道：“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天不可欺！”
“想要平白無故地得到好處，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劫運道主冷笑出聲，“這也就是你奪運之時，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不然的話，你這兒子，早就把你們丟下了！”
“道主開恩！”
“求求您，讓我兒回來，讓我兒回來吧！”
張父恍然，跪倒在地，給劫運道主磕頭。
劫運道主歎了口氣，道：“覆水難收。莫說當初被你兒子奪運之人已經死了，就算是那人還活著，也不可能再將一切回歸原點。”
“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承受！”
劫運道主冷冷開口，又望向張舉人，“癡兒，你確定是要選第二條路嗎？”
“弟子確定！”
張舉人很虔誠地回答。
“如此，本座便成全你！”
“不——”
在劫運道主拿起那支筆的一刻，張父忽然衝上前，搶過了木匣中的那把長劍。
“莫要害我兒！”
張父搶了長劍，直接拔劍，放手就一劍刺進了老妻的胸口。
然後，他拔劍而出，提劍奔向曾氏和正在曾氏懷裏抱著的他的小孫兒和小孫女。
“爹——”
張舉人一直淡然的表情終於變了，他猛撲上前，試圖攔住已經狀若癲狂的張父。
然而，張父顯然是已經癲狂了。
麵對攔在身前的張舉人，張父依舊是揮劍砍了下去。
張舉人措不及防，被張父一劍砍在了肩上。
劍鋒卡在了張舉人的肩頭，鮮血濺射，落在張父的臉上，也讓癲狂的張父一下回過神來。
“爹！”
張舉人表情痛苦地望著張父。
“您別一錯再錯了！”
“很好，這份生養之恩，已經還了！”
劫運道主卻在這一刻，忽然開口。
而他這一開口，剛回過神來的張父卻是癱在了地上，但隻片刻，他就手腳並用地爬向倒在血泊中的老妻。
“老婆子！”
“老婆子，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張父撲到張母身前，看著要已經沒了氣息的老妻，猛地向著旁邊的石墩子上撞去，當時就撞了個頭破血流，一命嗚呼。
至此，張舉人父母雙亡，生恩養恩俱消。
“張翼，我要與你和離！”
“兒女歸我，改姓曾，從此與你，與張家，情斷義絕！”
隨著曾氏這番言語一出，劫運道主便發出了大笑聲。
“不錯，塵緣盡消！”
“癡兒，隨為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