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萬紫千紅總是春
工夫一日一日做下去,眨眼間,柒舞入王府已有十餘日,這期間按著二夫人的指示,柒舞不得入後院的澡堂沖洗泡澡,只得每日偷偷地打了熱水端到自己房裡去擦身,而身上的衣裳不可避免地沾滿了污漬和泥土,顯得她整個人都灰頭土臉,邋遢不堪的。柒舞甚少在後院以外的庭院裡頭露面,偶爾走動,遇見了二夫人,她只氣勢洶洶地瞪了她兩眼,見她一身烏糟糟的模樣,也懶得再去靠近。
日子一天天暖起來,清早起身越發覺得身子怠惰,去廚房喝過了暖粥方覺身子醒了,天還陰沉著,真要再多下幾場春雨才好,花房裡培植的花仍需雨水多多滋潤。柒舞來到花房內,只見一水色龍紋琉璃花瓶放在屋子中央的長桌上,隱隱透著貴氣,柒舞上前看了看,過去家中也曾有過兩個模樣相仿的。「那可是三夫人的寶貝,當心別碰壞了。」這時候方婆婆也進門來,看了看柒舞神清氣爽的模樣,「你現在倒是起得比我早。」柒舞將花瓶放下:「可是三夫人房裡的鮮花前夜才剛送去的。」
「她差人來說那花一抹色的白,王爺並不十分喜歡,非嚷著要換。這也是常有的。」
柒舞點了點頭,靜靜地坐下來,看著眼前的麗春花已是含苞欲放,便拾起剪子剪下兩株,再往花房各處收集了紫丁香、鳶尾和小桃紅,捏成一把,將花枝修剪齊整,一把插入花瓶中,方婆婆見她動作如此利索,拎起抹布給她擦手:「這一大簇又紅又紫的是什麼呀?」
「萬紫千紅總是春嘛!」柒舞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逗樂了,淺淺一笑,「既然三夫人說王爺嫌冰清玉潔的白不美觀,那就讓他瞧瞧,這就叫百般紅紫斗芳菲!」
因著三夫人隔三差五的刁難,方婆婆心裡亦是想好好膈應她一回,遂不攔著柒舞,由得她親自去送花,大不了外苑的怪罪下來,方婆婆出面則無人敢責罰。
柒舞捧著花瓶快步走出後院,沿著外苑與迴廊之間的小道前行,到了外苑正門,她拐過月門只見兩個人影迎面過來,她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其中一人,花瓶里的水大半都潑到了此人身上,柒舞還未來得及看清此人眉眼,已被她盛怒之下一掌推了出去,「砰」地一聲柒舞應著花瓶碎裂的聲響摔倒在地。
動手的女子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驚呼:「哎呀!我的琉璃花瓶!還有我這衣裳……這衣裳還怎麼穿呀!」邊上的女子一身華貴衣飾,腳踩一雙粉色金絲繡鞋,衣擺的暗紋綉線整潔精緻,想必身份尊貴不在二夫人之下:「妹妹視作珍寶的東西,竟被這婢女打破了?」她頓了頓,好像在觀察旁人眼色,「我再替你去向王爺求一件便是了。」
「我自己的東西,不需要勞動王妃替我去求。」能這樣與王妃說話的,王府里恐怕只有最得寵的三夫人一人。她扯起柒舞的胳膊,原想使勁把她拎起來泄恨,卻沒想到柒舞被她一把抓得小臂生疼,霎時便有一攤鮮血映出了破舊的外衣,三夫人立刻將手抽開,由她癱坐在地上:「這髒東西!哪裡來的?」
柒舞剝開衣袖,見手臂被花瓶的碎片割出一道如拇指長短的傷口,還在不停地冒出血水來,柒舞疼得眼裡滾出熱淚,她揚了揚頭,又逼了回去。「問你話呢!」
「奴婢是花房的……」
「花房?」三夫人鼻眼擰在一起,好像再多看柒舞一眼便要噁心作嘔了似的,「讓你在花房成天遊手好閒太舒服了!從今天起你去浣衣室,由你一人將王府所有臟衣服全都洗凈,其他人都不得幫手,不洗完不準吃睡。為期十日,以示懲戒!」王妃只在旁瞧著,並不打算出聲,而三夫人的罵聲仍在繼續,「我難得邀了王妃出來遊園,竟被你這東西糟蹋了!真是愚不可及!連這上好的花瓶都給你打碎了……你可知道此物多麼珍貴啊!」這廂還罵著,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如此王妃更是不樂意隨三夫人呆著了,不耐煩地連聲嘆氣。
幸而這時敏敏巡查外苑路過花園,遠遠地就見著一道鮮血沿著柒舞的手臂蔓延至地面,想必是鬧了什麼事,敏敏連忙小跑著上前,先不去扶她,給兩位主子請了安,然後才道:「王妃,這天轉眼就變臉了,您原本就身子虛弱,不宜再到處走動傷精神了,這萬一要再被王爺瞧見了,免不得懷疑…」她壓低了嗓音,向王妃湊近道,「懷疑您這幾日是裝病呢。」敏敏停住口,拿眼瞧了瞧邊上的三夫人,這個笑面虎此時邀王妃到外苑來閑逛,八成是不懷好意。
「正好我也乏了,這幾日仍是精神不濟,妹妹,咱們改日再約吧。此處趕緊散了,把地上的血跡清掃乾淨,別污了王爺的眼。」
「是。」敏敏斬釘截鐵地答應了一聲,待兩位主子朝各自的院子走去,她急忙將柒舞扶起身,替她把衣袖捲起,查看傷勢:「你也真是的,什麼不好打破,非要打破王府里獨一無二的花瓶…」
「我撞到三夫人時還未將花瓶摔壞……」
「那可是宮裡頭造辦處的老師傅自己做的,世上獨有三件,皇上分別賜給了他的三位皇子,王爺在迎三夫人進門的時候當作大禮賜予了她,從此她就愛在房裡顯擺,誰進去她房裡,必先要誇一誇這花瓶她才肯放過……」敏敏的話語聲和手臂上的刺痛漸漸消耗了柒舞的心力,她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只見一熟悉的身影隔著矮草叢和稀疏的枝丫正遠遠地望著此處,柒舞來不及分辨,只覺敏敏正拉扯著另一條胳膊:「走,我帶你去外頭找大夫。」
「不要了。三夫人罰我去浣衣室洗衣,恐怕眼下指令已傳下去了,我若不按著她的吩咐把差事做完,又免不了責罰。」雨落在柒舞的臉上,有種不真實的涼意,微微刺透她的肌膚。「說什麼傻話?」敏敏不由分說地拖著柒舞向大門走去,「你傷口不好好包紮,怎麼能泡在冷水裡洗衣?我會去與許爺交代,必須得先去大夫那兒止了血再說。」
走出王府大門,街上零散的叫賣聲和運貨車經過的馬蹄聲漸漸響起在耳畔,令柒舞恍然覺得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敏敏說街口就有一位大夫,醫費還算便宜,用藥也都是自己收集採摘的,王府里的下人們有什麼病痛都會上他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