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寧王朱權
柒舞眼下進了花房做工,便要與方婆婆共住一屋,原本花房邊上的照房只有婆婆一人獨居,故而到了晚上,敏敏特意好說歹說地請了兩位家丁給柒舞臨時搭了一張床。見他們忙活了半天總算是成了形,柒舞也不知如何巧言答謝,身上僅剩的銀兩也全數交予了那幫衙役,便只能裝成沒事兒人似的站在一旁傻愣著,幸好敏敏機靈,從錢袋裡拎出五六枚銅板交到他們手裡,不忘道:「下回再要你們幫忙,你們可一定要來,姐姐我打賞得更多。」柒舞深覺自己虧欠了敏敏,她卻咧開嘴笑笑:「不必和我計算這些小錢。」
有了敏敏的幫忙,柒舞才不至於冒著春寒打地鋪,而方婆婆也是十分熱心的,雖嘴上不說什麼,但早已為她去許爺處討來了枕被。
花房裡的工夫總是做不完的,於是方婆婆時常坐在一個矮矮的方腳凳上,不緊不慢地干著手裡的活。一早起來,柒舞匆匆到花房看一眼,才發覺婆婆早已起了,再回頭看看院子里其他家丁、侍女也都各自忙活開來,方婆婆隔著一排空花盆道:「天還未亮王府里的下人就該起床幹活了,你下回可要早些起,被許爺見了你賴床可罰得不輕。你先去後頭廚房吃些早點再來。」
柒舞默默地合上花房的門,向王府後門方向走去,花房的後頭是一間不起眼的柴房,復向前行則能聞到一股五穀香氣,廚房光線昏暗,只有四五人在裡頭幹活,看來是專供後院的家僕們三餐吃喝的。柒舞來到陌生的地方,覺著十分拘謹,跨了一小步進了廚房,邊上正在切菜、一身拉雜的廚子瞄了瞄她,單憑她這身與王府丫鬟們格格不入的衣裳看來便知,她必定是剛入府的新人:「早幹嘛去了?就剩些雜谷粥了,趕緊吃了去幹活。」
其他廚子與絕大多數下人一樣,對柒舞這個不速之客懷揣著一種冷漠且隱藏著隱隱敵意的好奇,他們趁著柒舞低頭喝粥時忍不住來回打量著她,而當她再抬起頭來,他們便會高傲地轉開眼,好像早她一步進入王府便是天大的榮耀一般。
就這樣,柒舞一路受著眾人懷疑的目光一路返回了花房。方婆婆也替她擺了個腳凳在一排栽滿玉碟花的盆栽前,柒舞坐下身,見身邊的婆婆將厚實的花葉一瓣一瓣掰下,存在手心裡,她問:「婆婆,玉碟花長年不謝,何以要將葉子掰下來?」
「玉碟花不僅長年不敗,極其耐旱,且分株時只消將它的葉片放在豐厚的泥土上,略加照料,很快就能生根發芽,長成新株。不論多麼惡劣的環境,它都能存活下去。」柒舞聽著方婆婆的話,摘下一片玉碟握在手裡,似乎也能隱隱感到它拚命生長的力量,這樣的感覺讓此刻惴惴不安的柒舞也有了繼續前行的勇氣。「婆婆…過去的很長一段時日里,柒舞總想著能進趙王府來,可是一旦進來了,卻反而不知要怎麼辦才好了。」
「姑娘是花了錢進來的吧?」方婆婆抬起眼,十分認真地瞧著柒舞清麗的臉龐,她只猶豫著點了點頭,跟著目光又垂落在面前株株翠色的玉碟上,「婆婆看人很準的,你與她們都不一樣。我這兒自從月兒被趕了出去之後,再也沒向許爺要過人,無端端地他將你送進來,想必是官府那邊分來的。要經過官府分配還能來到這趙王府的,除非將大把銀兩層層分出去,不然可是辦不到的。」
柒舞未料到方婆婆竟是這樣眼明心亮的老人家,略微吃了一驚,晃了晃神才道:「婆婆說得不錯,家父原是從商起家,後來——」
「——婆婆不想知道這些。」方婆婆調轉了身子,面向門前那排鋪滿了泥土的空盆栽,開始著手將葉片整齊排放於內,「天下間仰慕侯門進而想要踏入這道金門檻的女子多如牛毛,你家道中落,既然來了,那就是與王爺的緣分。」
「但是婆婆要告訴你,自打趙王出世,我就伺候他到今時今日,他的性子婆婆是最最了解了,做他的妻子絕不會是一件幸福的事。待你在這王府里伺候的時日長了,能夠見到王妃之後,你就會明白。」
此時寧王獨自一人穿過後院,直入內苑側門,趙王正在符望閣庭院內練劍,見了皇叔立即收了寶劍,與他一同入屋。「那太監呢?」寧王 剛坐下身便問。
「被我打發去樂成閣了,子衿還是這樣,但凡太醫來看過,她便不思寢食,身子怎麼會好?都是母后鬧出來的事,讓她的人去解決最好。」
「想了那麼多法子都趕不走那個太監,看來是無望了。」寧王曾在外行軍五年,素來寡言,也唯有在趙王面前才肯開口話事,「昨天我似乎瞧見了你府上又來了個新人?」趙王聳了聳肩,喝完了杯中的茶又再給自己添上:「昨晚上老許跟我交代過了,應天府衙門送來的人。她即便是太子的人,眼下老許把她安排在花房裡幹活,出不了什麼岔子。」
「總之,你小心為上。」
趙王有意無意地點了點頭,又靜默片刻,寧王方道:「你八歲那年皇兄曾賜予你一匹寶馬,我見你難以馴服便隨手將它牽回府上,後來便帶著它行軍打仗,也算與它是同袍兄弟,昨夜它在我府上安然離世,我命人安排上好棺木安葬它,以盡哀思。這等小事,總覺得不必費神與你絮叨,不過既然來了,還是交代清楚。」
「唉……」趙王低沉地嘆了一聲,「那是匹好馬,可惜當時我年幼,無力將其馴服。倘若換作今日,皇叔恐怕就沒那麼容易把它從我手中牽去了。」
寧王聽著,露出了些許笑意,還順手拍了拍趙王的肩頭:「你的性子我知道,換做今日,亦如往昔。」